书城青春文学飞扬:第十五届新概念作文获奖者范本才女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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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上海纪行(1)

一瞬天光

文/曹梦晰

我把手机放回兜里,看着满黑板的数学例题,脑海里一片空白。

我已经记不起来新概念的朋友,记不起来考场外的人声喧哗,甚至连作协院子里的雕塑也忘记了模样。那三天,是一场梦。梦醒易忘。

醒来的时候,是凌晨三四点。天还没有亮,车厢里漆黑一片,黑夜仿佛化成一滩记忆的水,在这个布满了想念和历史痕迹的城市里渐行渐远。火车行驶时与铁轨的撞击声让人觉得恍若隔世。

三天前,我们从远方赶来,齐聚新概念。三天后,带着各自的欢欣与失落,逐次离开。我迟迟不想动笔记录些什么,因为此刻我已经快要忘记你们的样子了。我甚至都记不清我们去了哪里玩,我们和生命中的大多数人也许真的只是一生一面。

不知道静安那里,是不是还有一个空气般的时间轴,外滩灯光璀璨,人头攒动,而那个属于我们的主页再也不会被更新了。所有的时间标识都停留在三天前。

“走了啊,拜!”

“嗯嗯,再见。”

“明年还会来吗?”

“会的!你也要来喔!”

明年的我们,又会在哪里?真的还会来吗?我们总在无法预测的人生中对自己说承诺是一定可以实现的,现实是美好的,愿望总会成真的。我们带着二等奖黯然离场,互相打气,说着安慰的话,却谁都不知道未来会怎样。

十点了,火车上的灯突然全部熄灭了。那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信仰的意义所在,一个孤独、敏感、珍贵且一厢情愿的过程。

这些年,在南方小镇上的清新空气中醒来,在北京让人压抑的学生公寓里醒来,在上海的夜色中醒来。手机里只存了几个电话,就连节假日都少有短信,从来不去主动认识什么人。在汉庭很多同学跟我打招呼往往三句话便没了下文:

“你哪里的?”

“江苏。”

“你哪个组?”

“A组。”

“你为什么来参加新概念?”

“我也不知道。”

我也不是要敷衍,我想我真的,就是没什么可说的。有的时候,我也不知道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是对还是错。

二等奖。离别。永远有多远。

那些期待的改变终于变成昨天,那是在十八岁以前最漫长孤单的时光里,穷尽了所有幻想去支撑的世界。萍水相逢多半只是过客,此时此刻的费心经营也许只是换来多年后的两两相忘,唯有那些共同的回忆成了沉默的语言。手机里存了几张考场那边的照片,每每再看都让人在恍惚之中闻到岁月的味道。时光仿佛回到那个时候,学生头的我们,静静地坐在教室里,等待一场考试的结束。那一天,肯定阳光灿烂,就像我们每个人的年少时光;那一天,肯定心无杂念,就像我们每个人的明媚青春。刚刚结束新概念的时候,我还能写出这样的句子,现在再看真的恍如隔世,再也提不起心。生活里的各种琐事让人分身无术,有的时候写着写着,我会质疑自己,到底在追求什么。他人的认可么?那我大可不必通过写作。我在青少年科技创新的台上领奖,我随便画幅画就拿了市里第一。可是,这些到底都是些什么,这些什么都不是。

十四岁,我开始看新概念的文集,看郭敬明夏茗悠看韩寒,看那些喜欢的作家在文字的世界里称王称霸,对母亲说我一定要当作家,写了一篇又一篇四不像的文章,作文常常被当成范文,老人乐呵呵地在外人面前夸耀我。

四年后的现在,每天睡五个小时,刷题迎接高考,参加新概念比赛,认识自己喜欢的作家,写简历交稿子,写长篇,看心理学和经济。父母恶狠狠地说:“你绝对不能报新闻汉语言文学之类的专业!”周围的人都跟我说再这样下去会垮掉,可是,我也不知道我想怎样。

你看,有些东西真的握到了手里,你会明白它也就是那么回事儿。你会看到它早已不是当初的样子。就像你,也早已不是那个心中理想光芒万丈的少年。你已说不出口即使明日天寒地冻路远马亡。

长篇打好了提纲,拖来拖去,也许是自己太懒也许是回忆作祟。看着朋友们写文章一个比一个激情澎湃,积极的去搜寻约稿信息,联系编辑和出版社,我也会反思如今的自己怎么成了这个样子。无欲无求。

想学摄影,等到有时间去买相机时,发现自己只是三分钟热度。编辑催了几遍让交稿子梗概通过率更高,一句“我没时间写”又把手机切换到切水果的界面。

时间改变了不了什么。时间也改变了一切。每一个截点都把我拉向无数的未知,我被时间牵着鼻子茫然地走,低下头什么也看不见,耳边只能听到年华打马而过的呼呼风声。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来很多年前我对你说的“我以为你走了”,眼眶就酸涩的要命。

年初,奶奶过世。一模,与父母吵架离家出走。文字是逃避,也是救赎。我看着窗外的落叶,才惊觉,我已经几个月没同别人讲过话了。父亲说我有抑郁症,我扯扯嘴角勉强笑了一下算是回应。

同学给我讲了那个很著名的心理测试题:在父亲的葬礼上,姐姐见到了妹夫一面。妹夫很帅,姐姐喜欢他。后来姐姐杀掉了妹妹,为什么。

大多数人得第一反应便是姐姐杀了妹妹就有机会和妹夫在一起了。然而,我想我也不是故意的真的一下就说出了“因为在妹妹的葬礼上她可以再见妹夫一面”的答案。这是个真实的故事,警察找不到凶手,科学家便把这个题让大家竞猜,只有一个人答对了,警察自然逮捕到她。科学家说,答对这个答案的应该是精神病患者。也许我还真是。

深夜我一遍又一遍地听粤语歌,Eason的、侧田的,那些旋律像是毒药一样麻痹了神经,只让人想起辛酸的过往,在一个又一个梦境中不能醒来。

都说知子莫若父。那么,知女莫若母。

过往的淋漓刻骨只有母亲明白。她曾说“你是能受苦的人,我懂”,我说“你错了,并不是我能受苦。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忍受苦难,那些看似能忍受苦难的人,只是因为他们经历过比当下更悲惨的遭遇罢了”。后来,当我从思辨里走出来的时候,我想,还是母亲是对的。

我只能说,千变万化的是命运,纹丝不动的是人心。好好地活着,做自己想做的事,夫复何求。

“你参加冰心文学奖吗?”

“不了。”

“明年还来新概念吗?”

“不一定了。”

我断断续续地同你们联系。凌晨一两点的电话,早上八九点的短信,一天无数次的对聊,或者一两个月的没有音信。那段时间我的感情是乱糟糟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走在午夜的街道上同你们讲长途漫游电话是我的常态。那时还是冬天,我在北京,在上海,在徐州,在拥挤的火车站睡着,在便利店,在别人家的沙发,在不知道哪个城市的哪个角落,而你在固定不变的南方边陲小镇,在那条老得发黄的旧街道,你说你看不到色彩分明的四季,看不到雪,看不到我,也看不到你。

二月,我在北方。冰冷的城市终于飘雪。铺天盖地。我在教室里听着老师的讲课声冬眠。当雪开始融化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那年你的答语:“那是因为你没回头看看我还在不在。”

——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那是因为你没回头看看我还在不在。

这些年,我在写作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我以为我能超越你,至少到达和你一样的地方。

却也在与你背道而驰的路上渐行渐远。

你曾想要看看作协,我去了,但是没有你。那种失落感我无法描述给你,曾经说好两个人都要去的地方最后只有自己一个人站在那里。

而如今,我也要告别你,离开这些让人伤心的城市,这场关于爱和苦难的历程将我置身于外,我也终于看到一瞬迟来的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