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纸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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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鬼迷心(2)

夜里,杨水灵躺在床上,她睡不着,一闭眼那个家丁就出现在面前,吐着舌头,凸着双眼,直直地瞪着她。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李白树被杨水灵搅得睡不着,他捅了捅杨水灵,“你怎么了?”杨水灵吞吞吐吐地说:“我8943。我昨天去那套院里了。”“什么?!”李白树猛地坐了起来,“你真进去了?!你打开正房了?!”“嗯。还有8943。那个家丁也跟着我去了。”李白树很响地吸了口凉气,“她就等着有一天有人去开门,她等到了你!听容妈说,以前那个丫头也是这样死的。”“你别说了,我怕。”“你没碰那屋里的东西吧?”“我8943。没有。”这晚,杨水灵一直都没有睡,她瞪着眼睛,一动不动、一语不发地躺在床上,像具尸体一样。

天亮之后,杨水灵心事重重地在客厅喝茶。李白树去了花房,丫头们也都忙去了,屋子里寂静无声。她扭头望向那幅画,突然发现画有些异样,那条窄仄的小道上赫然多出了一个小人,那明显是个年轻的男人。她不可思议地瞪着眼睛,恍惚中似乎看到那几个小人扭了一下头,快速地冲她笑了一下。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画里怎么会平白多出一个人来?那个人是谁?他们究竟要去哪儿?他们为什么要冲我笑?他们到底是不是人?杨水灵脑子乱如麻团,她真后悔拿了这幅画回来。她想把画还回去,可是却看都不敢再看一眼了。

“少奶奶。”容妈突然出现在门口,手里端着一盘糕点。杨水灵吓了一跳,扭身,强作镇定地坐在椅子上,“容妈,有什么事吗?”“这是大少爷采的新鲜花瓣做的糕点,让特意给您送来的。”容妈边说边走了进来,放下盘子,抬头的一瞬,她目光惊恐地定格在那幅画上,“这画怎么会在这里?!”杨水灵见隐瞒不住了,便将实情告诉了容妈。容妈久久地不语,眉毛拧成一个死结。“容妈,你说那个家丁真是姨奶奶害死的?”杨水灵小声问。“不知道。”容妈依旧死死盯着那幅画,“只是这画上是真的多了一个人。”“你也看出来了?本来只有两个女人,今天早晨平白又增添了个男人。”

“您错了。”容妈转头盯着杨水灵,“这幅画以前只是幅山水画,一个人也没有,后来姨奶奶死了,再后来,贴身伺候姨奶奶的丫头也死了,自那天起,这画上就有了这两个女人。家里人都说那是姨奶奶和那丫头的魂儿。”

杨水灵愣住了,“你说得真的假的?那聂老怪怎么一直都没事?”

“是真是假,您自己也看见了,现在画上又多出了个男人。至于聂老怪,他是疯子,疯子早就没了魂儿了。”容妈转身向外走,到门口,又停住了,“这画您最好还回去。这是幅鬼图!”

容妈走了,但她的话还萦绕在杨水灵耳边,犹如一只看不见、摸不到的手,悄无声息地穿透了杨水灵的衣服,在她背上轻轻地挠了一下,挠得她毛骨悚然。外面突然起风了,树叶婆娑,像人在笑,杨水灵不禁又扭头望向那画,她惊讶地发现,那三个小人似乎刚刚扭过头去。她突然意识到,他们在盯着她!他们在等着勾她的魂儿!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立刻逃回了卧室。

4

一上午,李白树都没有回来。杨水灵蜷在床上,不知所措。丫头来叫她吃饭,她一动不动。最后,实在饿得慌了,她吃了几块糕点。她躺在床上,想,也许睡上一觉,就会忘记这些恐惧的事情。午后强劲的阳光射进屋来,暖暖地照在她身上,不一会儿,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杨水灵醒来时,发现窗外已是一片漆黑。李白树还没有回来。她有些怕,一声一声呼唤丫头。“您叫我?”丫头跑了过来,站在门口。屋内没有点灯,乌黑。杨水灵只能看见丫头的半个身子,她有点发瘆,“把灯点着吧。”丫头转身走到烛台旁,开始一下一下吹着火折子,屋内忽明忽暗的,却是半天没有点着。

杨水灵有点恼了,“怎么半天连个灯也点不着?!”丫头突然笑了,“我怕点着了您害怕。”“我怕什么?!”杨水灵瞪着丫头的影子,说话间,蜡烛点着了,但她真的有点怕了,面前的这个丫头,她从未见过,“你8943。你是谁?哪个院儿的?谁叫你来的?”“您叫我来的呀。”丫头依旧笑着,昏黄的烛光下,一张脸蜡黄。“我?”“刚才不是您叫我来的吗?”丫头仍是一味地笑着,“您叫我来点灯,我就点了,亮堂点,我好给您带路。”“带路?”杨水灵发觉这丫头的笑容死气沉沉的,她警惕地问,“你要带我去哪儿?”丫头取过烛台,所答非所问地道:“就等您了。”杨水灵的脑袋立刻炸了开来,她哆哆嗦嗦地说:“你究竟要带我去哪儿?”丫头跨前一步,把脸凑到杨水灵脸前,“见姨奶奶呀。”杨水灵的心一下子塞在嗓子眼儿,她想跑,手却已经被丫头死死扣住,无法挣脱。她的四肢好像也不听大脑使唤了,真就站起来,一步一步跟着丫头向卧室外走去。她们来到客厅,杨水灵抬头看了一眼画,此时,画上只剩下一男一女。她抖得更厉害了。

“走吧,别让姨奶奶等急了。”丫头拉着杨水灵,猫儿一样跃上了桌子。一霎,两人便都进了那画。

杨水灵发现四周都是野竹和山石,脚下是一阶阶冰冷的台阶,前方乌黑,身后也乌黑。此时,她真的想把自己的腿脚都割下来,哪怕只剩个脑袋,她也要滚出这画去。她害怕见那个姨奶奶,害怕见那个鬼!

就这样,走了不一会儿,前方隐隐约约有了点光亮,杨水灵看到有两个人站在不远处,近了,她看清了,那个男的就是那个家丁,那个女的,不用说,是姨奶奶了。他们扭头冲她笑着,面色惨白。杨水灵绝望了,她清楚,她们勾来了她的魂儿,换句话说,她已经不是人了!

“你终于来了。”姨奶奶从丫头手中接过杨水灵的手,“你那么想见我,那咱俩就作伴吧。”“这是哪儿?”杨水灵鼓足勇气问。

“黄泉路。”

杨水灵战栗,接着问:“我们要去哪儿?”

姨奶奶扭头望着杨水灵,笑得意味深长,一字一顿说,“阴——曹—— 地——府。”

杨水灵眼前漆黑一团8943。

杨水灵缓缓睁开眼,摇曳的烛光让她有点晕眩。她扭头,发现李白树坐在床边。“我在哪儿?”她微弱地说。

听到声音,李白树转过头来,“太好了!你终于醒了!水灵你吓死我了,你知道吗,你睡了一天一夜呀!”

杨水灵傻了,她诧异,难道刚刚的经历仅仅是一场缥缈的梦。她不相信。她坚信那不是梦,她的魂儿确实被姨奶奶勾了去,她在黄泉路上走了一遭,她甚至还能感觉到那个丫头冰凉的手掌,不然,谁又能睡上一天一夜呢?她清楚,她不是睡了一天一夜,而是死了一天一夜,那一天一夜躺在床上的她,只是一个丢了魂儿的躯壳,而她的魂儿在那幅画里,在黄泉路上,差一点儿就去了阴曹地府!

姨奶奶的魂儿就住在那画里!那丫头的魂儿也住在里面!家丁的魂儿也在里面!那条没有尽头,也没有源头的小道,正是黄泉路!那幅画是一张真真正正的鬼图!杨水灵清楚,无论如何她必须把画还回去,不然,谁晓得哪一天她会不会再一次走进那画中,再进去,恐怕就永远也回不来了!她下定决心,明天就还了那画去。

5

翌日早晨,太阳刚出来,杨水灵就起来了。李白树还在睡,似乎很疲劳的样子。她蹑手蹑脚来到客厅,准备取画时,却傻眼了,那画没了。不到中午,噩耗就传来了,李家又死人了,这一回竟然是容妈。

李老太很悲伤,容妈跟了她一辈子了。她特意带着杨水灵和李白树去看容妈最后一眼。

房中,容妈的尸体安静地躺在床上。白布揭开的一瞬,杨水灵一把抓住了李白树的胳膊,筛糠一样抖起来——容妈的眼睛是凸的,脸色乌青,嘴巴大张着,似乎想要说话。

“容妈似乎想要说什么?”李白树上前,仔细盯着容妈的脸。杨水灵哆哆嗦嗦地说:“我知道她要说什么。”李老太和李白树均被杨水灵的话吓了一跳,他们怔怔地望着杨水灵,似乎在看一个疯子。“她一定是说,把我的魂儿还给我!”杨水灵双眼圆瞪,浑身瑟瑟发抖,神情呆滞,她的确像个疯子。李老太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吃过中饭,李白树独自回了院,丫头们也都出去了,屋里只剩下杨水灵和李老太。“水灵呀,你是不是去过西北那套宅院?”李老太小声问。杨水灵蹙眉,点头。李老太猛地吸了一口凉气,“你打开正房了?”杨水灵又点了点头。李老太豁地从椅子上窜起来,焦虑不安地来回转起圈来。最后,她停在杨水灵面前,怯怯地问:“你没动什么东西吧?”“我拿了一幅画。”“画呢?”“今天早晨起来的时候,没了。”李老太一屁股跌在椅子上,喃喃道:“她终于还是来了,她来报复我和容妈来了。”“谁?”杨水灵战栗着问。李老太直直地盯着杨水灵,“姨奶奶。”几天之后,容妈入土。她的丧事办得很体面,同时也闹得满城风雨。不知是谁,将李府闹鬼的事传了出去,一时间,李府上下人心惶惶,许多丫头、家丁都回了老家,只剩了几个胆子大的留了下来。偌大的李府,一天之间,变得更加冷清了,就像一座鬼宅一样,犄角旮旯都透着一股阴森森的鬼气。

深夜,很静,偶尔会听到猫嚎声,尖厉得像孩子在哭。李老太睡不着,坐在佛堂里,一下一下地敲着木鱼。佛堂的正中,悬挂着一幅千手千眼观音画像,那画像画得栩栩如生,温暖的烛火下,给人一种祥和的感觉,似乎只要诚心祈祷,就能消除一切劫难和罪孽。李老太念着经,不时抬头看一眼观音像,深深地叹一口气。

天空悄无声息地飘来了朵乌云,很快就遮蔽了月亮,随之,起风。劲风顶开了佛堂的大门,将满屋的蜡烛吹熄。屋内瞬时漆黑一团。李老太站起身,摸索着关上了大门,然后颤巍巍地点燃了画像旁的两盏灯。她坐下来,准备继续念经,一抬头,却惊得汗毛倒竖——观音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山水人物画,画中的小道上,三女一男正艰难地行走着。风又刮开了大门,仅有的两盏灯烛也灭了。漆黑死寂中,有什么东西出现在屋内,鬼鬼祟祟地飘着。

“就等你了!”一个声音蓦然从黑暗中飘来,随着一个炸雷,消散在屋内。李老太惊恐地注视着身后,有一个黑影缓缓地向她飘了过来。天上突然下雨了,很大。雷雨交杂的声音,震耳欲聋。没人能听见李老太凄惨恐怖的号叫。

第二天,李白树和杨水灵来给李老太请安。他们打开佛堂的大门,看到的是李老太已经僵硬的尸体,她凸着眼睛,张着大嘴,和容妈死时一模一样。正墙上还挂着那幅山水人物画,只不过,又多了一个女人。

杨水灵看到那幅画的时候,尖叫了一声,然后莫名其妙地笑了,她走到李老太尸体旁边,将嘴附在李老太耳边,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把我的魂儿还给我。”然后,她继续笑,对着那幅画,不停地说,“把我的魂儿还给我,把我的魂儿还给我8943。”

杨水灵疯了。李白树冷眼望着这一切,他也笑了起来。他没疯。翌日,天是展晴的天。西北院子里,杨水灵呆呆地蹲在那棵枯树下,嘴里不住地说:“把我的魂儿还给我,把我的魂儿还给我8943。”

树顶的乌鸦们,一如既往地盯着院子里的人。这些恐怖化身的黑色大鸟,就像一张张大嘴,它们大声地告诫人们:这是个鬼宅,千万别靠近!没人敢不信!却又没人不好奇!

6

几十年前,李家老爷娶了一位姨奶奶。这位姨奶奶很是得宠。一年之后,姨奶奶怀孕了,与此同时,李老爷的正室大奶奶也怀孕了。寒冬腊月,李老爷外出不在家,两个女人却同时生产,姨奶奶生了个儿子,大奶奶生了个女儿。看到女儿的第一眼,大奶奶就清楚,在李家,她呆不久了。她突然冒出个主意,把姨奶奶的儿子变为己有。于是,她立刻让容妈偷偷摸摸地给了姨奶奶贴身丫头一大笔银子,把女儿抱走,换了一个儿子来。这件事情,无意中被家丁聂富听到了。没人知道,李家的大少爷,真正的父亲其实是一个家丁。聂富很恨!他想,如果大奶奶不把他们的孩子换走,等李老爷一死,李府就是他们一家子的了。

姨奶奶不守妇道的事情,终于被容妈知道了。姨奶奶被毒死了,李家对外只说是得了恶疾。聂富更恨了,他发誓要杀死大奶奶、容妈还有那个丫头。几天之后,他将那个丫头杀死了,正在他盘算着杀容妈的时候,李老爷查出了他就是那个奸夫。他被打了一天一夜,苏醒过来时,他知道,他不能死,他要报仇,于是,他开始装疯。李家是个要面子的大户,这种丢人的事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见聂富疯了,李老爷便把他锁在了西北院子里。

没过几天,姨奶奶生前最喜欢的一幅山水画上,突然多出了两个女人,人们害怕了,都传说那是姨奶奶和那丫头的魂儿,说姨奶奶阴魂不散,她要报仇,把仇人的魂儿都勾走。从此,再无人敢踏入西北院子一步。没人会想到这是聂富做的,没人会想到这是一个“疯子”做的。

十几年后,李老爷死了,大奶奶掌家,她一直在暗地里寻找自己的女儿。李家少爷李白树也长大了。一天,李白树偷了容妈的钥匙,好奇地打开了西北院的大门。聂富见到李白树的第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自己的儿子,他抓住机会,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儿子听,他要儿子替他报仇。

李白树开始策划报复,他谎称游学,满世界寻找大奶奶的女儿。终于,他找到了这个女人。女人叫杨水灵。他娶了她,盘算着下一步的报复。杨水灵是个好奇的女人,这正中了他的圈套,西北的宅院对杨水灵而言,就像一个不透缝隙的盒子,总是吸引人去打开它。李白树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借助鬼魂儿索命的传言和杨水灵的好奇心,他杀了一个家丁,然后,像他爹一样,在那幅山水人物画上画上一个“魂儿”,接着,在杨水灵的糕点里做了手脚,让她睡上一天一夜,然后是容妈,最后是李老太。

李白树成功了,他风光大葬了李老太。他将闹鬼的事情散播出去,没人会想到是他做的,他是个大孝子。所有人都认为,那是西北院子里画中姨奶奶的魂儿在作祟。

什么最可怕?青面獠牙?血盆大口?错!是贪婪而无情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