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匹马在吃苜蓿的嫩芽,津津有味的,像马赶山刚才吃猪血灌肠一样馋相毕露,小锤子和两个小家伙趴在苜蓿地里,头抵头,咕咕囔囔不知在说些什么,马赶山脚步那样沉重,他们似乎都没有听见,根娃正处在幸福中,也忘了打招呼,马赶山两脚使劲一跺,大声说:
“我把你这个小锤子,马好好的嘛!”
小锤子猝不及防,忙抬起头,一眼看了两匹马,诧道:
“咦!就说啊,刚才明明的不好好吃草嘛,咋就没事了呢?”
马赶山快步上前几步,朝小锤子的屁股轻踢一脚,说:
“马和你一样,踢给几脚就好了。”
旁边就是麦田,麦苗冲出地平面有一拃高,齐整整的,绿油油的,是那种血气旺盛的绿。大多的麦田都是这样,只有几块地里的麦苗蔫不拉叽,马赶山蹲下身去,细心查看,还觉不清晰,索性五体投地,用手拨开一丛麦苗根部的泥土,抓起泥土搁在鼻孔那里嗅嗅,又使劲嗅嗅,又拔出麦苗的根茎,在嘴里嚼嚼,他一跃起身,大喝道:
“我把这个懒狗日的!不给他老子吃屎,他老子能活出精神吗?”
小锤子带着三个小家伙,也像敬业到了挑剔程度的首长,趴展在麦田边的空地上,咕咕囔囔,一派的煞有介事。马赶山突然的一声断喝,把根娃吓坏了,他以为他做错了什么事,一个激灵拔地而起,一看不是针对他的,扑扑乱跳的心,忽地稳当了,他朝马赶山浅浅一笑,笑意被淹没在哭丧的神色下。小锤子无动于衷,那两个小家伙反应慢,等反应过来他们的爹在骂人时,已经知道不是在骂他们了。他们继续玩他们的,根娃立即加入其中。
“小锤子!”
马赶山喊了一声,却没了下文,他看见马村长大老远,像一只笨鹅,只看见他的身体在剧烈地左右摇摆,往前的速度却快不了。小锤子没有抬头,照样和小家伙们在乐滋滋地玩。马赶山很不服气,好像小锤子比他还有预见性有洞察力似的,他往前赶两步,吼道:
“我把你这个小锤子,你耳朵让驴毛塞了吗,我叫你你为什么不答应?”
小锤子头也不抬,淡淡地说:
“村长不是来了嘛,就是我去叫他,他也快不了,我又不能背上他跑,一个堂堂的县长警卫员,去背一个小小的村长?我倒无所谓,人笑话县长呢。”
三个小家伙这次也有经验了,马赶山的叫喊并没有打断他们的乐趣。没有人理睬,马赶山气哼哼的,独自在那里跺脚踱步,看见马村长还是那种姿势在往这儿赶,忽然,他笑了,自己把自己气笑了,他嘟囔说:多亏战争结束了,敌人在屁股后面追,你还能保持这种速度,我叫你一声大爹。
马村长就是马赶山的大爹,血缘很近的大爹,他和赶山爹是一个爷。马村长终于来了,已经离这里只剩三步远了,他的脚步也停下了,身子还在左右摇晃,马赶山也不自觉地随着大爹的节奏摇晃起来。马赶山本来没有动火,嘴上动火了,心里没有动火,这下他真的有些动火,他有点看不起自己,别人一摇晃,自己跟着就摇晃了,这哪像个县长的样子。但,村长毕竟是自己的大爹,回到家了,不能乱发县长脾气。在别的村子,都是别人先问候他,到自家村子,必须自己先问候别人,长辈,晚辈,哪怕是鼻涕娃,自己都得主动些,亲切些。要不人说他当官了,忘本了,拿不住自己。按村里人说法,叫:驾不住鸡。听听,连鸡都驾驭不了,还能干什么。这些话肯定不会当他的面说,他们在他爹妈,在他的至亲那里说,爹只要听到这话,非收拾他不可。他立即调整好情绪,脸上硬生生憋出一圈笑纹,说:
“大爹,吃了吗?”
“吃了。你吃了吗?”
“也吃了。”
“这娃,回家来,咋不事先喘一声,也好让我们这些村干部做些迎接县长的准备?”
“那倒不必。我只是回家,顺便看看庄稼。”马赶山明知道大爹在挖苦他,知道大爹早已看出他准备给村上找茬儿,就事先把辈分摆明了,堵你的嘴。马家人的这点耍人手艺,作为马家人一个杰出代表,他的心里亮儿堂儿的。但他不打算吃一碗糊糊饭就罢了,他很快调整出一副公事公办的脸色,沉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