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星月无光,古里先派几个瘦小机灵的战士,预先埋伏在离渗水洞不远的塄坎下。黄土高原雨水集中,经常下暴雨,地坑院是全封闭的,没有泄洪道,雨下得急,来不及渗入疏松的黄土层里,往往把整个庄院淹了,如果是半夜突降暴雨,待人发现,人畜都得活活淹死,人把这种灾难戏称为灌瞎老鼠。瞎老鼠就是鼹鼠,人为了保护地里庄稼,把水灌进鼹鼠洞里。人为了不像鼹鼠那样被淹死,就在地坑院的一面崖壁下挖出一个大坑,让雨水流入,暴雨来得猛,收得也快,一场雨,有这一个大坑防水,大体也够了。满家的庄院大,来水面广,渗水坑又不能挖得太大太深了,便从一面崖下,打出一口出水道,直通庄外。刘及第个头小,怀揣一把一尺长的杀猪刀,悄悄爬到做厨窑的那孔窑洞的烟筒下,轻轻揭开烟筒盖,哧溜钻了进去。烟筒是直上直下的,但烟道狭小,刘及第手脚并用,很轻松地溜了下去。农家的厨窑都是连炕灶,土炕在外,灶台在里,上面用一道尺高的土栏杆隔着,下面的火道烟道相同,功能在于,做饭时,烟火同时也可把土炕燎热了,厨窑里一般住着怕冷的老年妇女和很小的娃娃,为的是节省柴火,土炕不用柴火烧,一天到头都是温热的。刘及第下到炕洞,隐隐听见外面有幼儿的哭闹声,他轻轻推开炕洞门,就听炕上一个妇女喊了声:阿一个?刘及第知道炕上的女人正在哄闹夜的小孩,心一慌,一横,跳起身来,双手端着杀猪刀,在炕上没头没脑乱捅,一片惨叫声引得狗叫鸡鸣猪哼哼。大院乱了,在门楼上值夜的满家兄弟听家里出了问题,慌忙起身,端着枪从门楼上滑下来,从门洞里冲了进来,埋伏在防渗洞口的游击队员,趁机鱼贯而入,守候在地坑院几十步开外地埂下的古里,见时机已到,率领主力,一哄便冲入通道,满家人的日常防备,也只是吓唬一下小股的土匪罢了,哪里有什么快枪,只有两杆鸟枪,他们也没有和人拼命的打算,刚冲出通道,就被从渗水洞里攻入的游击队员一顿弹雨淹没了。
厨窑的惨叫声弱了,还没有彻底断绝,古里忙令警卫员点亮马灯,推开厨窑门一看,亮光照耀下,刘及第双手端着杀猪刀还往炕上乱捅,古里大喊几声制止,刘及第仍不肯收手,几个队员扑上去抱住,夺下刀来。此时,炕上的血已经流到地上了。刘及第一共杀死了满家老太太,满家两兄弟的婆娘,还有两个不满六岁的男娃,两个不满八岁的女娃,都是满家弟兄的儿女。古里一看傻眼了,这狗日的居然是毫无人性的杀人魔王,人民队伍中有这样的人,简直是为了专门讽刺人民军队的称号。把枪已经拔出来了,他脑子突地一转,暗道:不好,把这狗日的枪毙八遍,也挽不回游击队的恶名!游击队员都来了,一看眼前的惨象,一时都失去了理智,不管不顾地挥刀要剁了刘及第。古里向大家示一个眼色,嘴朝向庄外,憋了嗓门大喊:满家私通****,格杀勿论!游击队员一听,心中明白,分头立即搜查各窑洞。别的窑洞都空无一人,也不像是晚上住过人的样子。大概是正当乱世,夜里,男子在庄外值夜,妇孺住在一起,便于互相照应。古里让一个队员去内屋找笔墨,找了一圈,满家没有这东西。那个队员机灵,冲进厨窑,挖了半碗锅煤子,舀水搅和一下,找来一把毛刷,古里接过来,刷刷刷,挥洒出一行杀气腾腾的字来:
“私通****者,杀无赦!”
当晚,游击队没有拿走一颗粮食,一个铜板,火速撤出了满家庄。来到一片密林,在暗夜里,古里仍能看见队员们眼里喷射出来的火焰,那火焰一束束都在向刘及第燃烧。古里的心早已让愤怒悲伤的火焰烧焦了,他咬牙切齿道:
“刘--及--弟,给老子跪下,面朝--满家庄--”
刘及第不跪,脖子梗得一蹦一蹦的。古里气得脸像一只吹胀的了猪尿脬,几个队员不等命令,呼啸而上,按头的,揪脖子的,一下子却没有把刘及第弄倒,一个队员急了,抬脚向腿弯猛地一踹,刘及第这才轰然跪倒。古里从一个队员手中接过马刀,给手心吐了口唾沫,狠狠地举了起来。刘及第仰起头,昂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