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山二妈年纪很小,对男女那些事儿,不但不上心,感到的只是恐惧和厌烦,她巴不得男人晚上不回她的屋里来。赶山妈呢,自己给人家当了多年媳妇,却生不出一男半女来,她一直觉得心中有愧,在人前抬不起头来,再说,自己年纪渐长,这一辈子肯定是生不出娃了,不说马家绝后的事情了,自己老了怎么办,死了连个捧丧棒摔纸盆子的人都没有,她巴不得男人不分白天黑夜在二房那里,万一生出个娃来,生不亲养亲,无论谁生的,我拉扯大了,哪有娃不认妈的理儿。两个婆娘的心思,让赶山爹少了一层这样的烦恼,又多了另一层烦恼,晚上轮到去大婆那儿歇息了,大婆却早早地插死了门,不让他进屋,他只好去小婆那里,小婆也早早把门插死了,大婆不开门,好坏还有个说头,她隔着门缝劝他说:你跟我瞎捣鼓个啥?拿个大男人,大事小事都掂不清!小婆根本不给理由,他擂半天门,屋里死活不出人声儿。只有轮到在小婆屋里歇息时,小婆当仁不让,伺候男人把饭吃得饱饱儿的,早早儿把炕烧热了,给婆婆打过招呼,又去给姐姐打过招呼,独自在豆油灯下做针线,男人忙活完了,一进屋,就催促他赶紧上炕,她也不懂得怎么才会怀上娃,她从生活经验出发,婆娘的肚子和庄稼地一样,勤快了,务弄得精心了,收成自然会好一些的。从身体,到心底,她都不爱做这些事,可她明白她担负的任务,这不是她个人喜好不喜好的事情,如同种庄稼一样,谁爱把日头从东山背到西山,像牲口那样忙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瓜子都想过这样的日子哩。一晚上,一晚上,赶山爹简直像一头套在磨道里的驴,一垧面不磨完,不可能得到休息的。开始,赶山爹觉得受活,心想自己娶了一个热突突儿的小媳妇,心里美得滋儿滋儿的,眼看天亮了,他倒有些意犹未尽,轮到去大房那里过夜了,他心中不乐意,面朝小婆紧闭的屋门,心里意意思思的,身上也意意思思的。可这是妈的决定,不能为这种事儿惹妈不高兴。大房不开门,他心里暗暗高兴,不是我喜新厌旧,是人家不愿意。可小婆也不给他开门,他心里的意思就真的成长为意思了,身上的意思让他火烧火燎的,这时,妈却出面了,她火冲冲到大媳妇门前,随意撂一嗓子:哪有把自家男人关到门外的婆娘?话音刚落,屋门哗地开了。但晚上两口子如何睡觉的细节,做老人的却管不了的。赶山爹的心火在小婆门前被撩起来了,大婆却把自己看护得滴水不漏,任凭丈夫硬来软缠,都不能得逞。当地人把不生育的女人叫豺豺,大婆的理由很简单,她说,我又是个豺豺,你不是不知道,好钢要用到刀刃上,赶山说,我又不是没有钢,大婆回嘴说,你舍得你的钢,我还舍不得我的炼钢炉呢。
这样忸怩了不到一个月,赶山爹对大婆由埋怨转为感激,觉得还是发妻会体贴男人,他到小婆那里挣一夜的命,人简直要虚脱了,到大婆那里,倒头一夜昏睡,又觉得活过来了,再轮到小婆那里时,他勉强可以支撑下来了。当确知小婆已怀上娃娃时,赶山妈把儿子强行赶回大婆那里,为防意外,她陪二儿媳过夜。赶山爹在大婆那里将养半个月,精力恢复了,又不老实了,大婆才让他解解心慌,也只是隔三间二敷衍一次,再坚决不让他得手的。小婆生娃眼看生顺当了,给马赶山生了一个妹妹后,家里人眼巴巴等着她再生男娃的,一连等了几年,她的肚皮再也没有响动了。赶山爹和大婆小婆之间的生活,才回到正常轨道,赶山爹还是在两个婆娘那里轮流过夜,但凭他的兴致,这里多几夜,那里少几夜,谁都没有搁在心上。小婆每生出一个娃娃,在娃娃断奶后,都由大婆照看,娃娃又生得稠,一个与一个最多也只间隔一年半左右时间,都断奶早,对生身母亲也不像别的娃娃那样依恋。他们只有懂事后,才在乡邻的风言风语中,知道自己是谁生的,而此时,他们和大婆已经很亲密了,遇到大事,他们还是听妈的话,见了自己的生身母亲,还是叫二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