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扎了一天后,妇女们骨头像是被拆散了,吃饭端不住碗,睡觉放不平身子,一晚上呻吟不休。第二天一大早,当妇女们在一声声喝喊中,艰难爬起来把犁杖套妥帖,用最后一点力气拉犁揭地时,却发现她们的男人差不多都闻讯赶来了。这时,那些往日与自己的男人心有怨恨的妇女,一眼看见,禁不住涕泗交流,那些平日不待见自家男人的女人,恨不得立即扑上去热热地扒一个包子。蔫梨也来了,狼茬婆还要逞强,蔫梨扑上去,一把从她的肩膀上卸下牛隔头,厉声说:婆娘家的,逞什么能!你以为是在家里?蔫梨虽蔫,出蛮力,狼茬婆哪能跟他比,他和另一个男人套上牛隔头,拉起犁杖,呼啦啦,泥土随犁铧翻飞,看上去,倒像不费什么劲儿似的。
为了减轻田地主人家的负担,要求离婚的妇女和她们的男人在谁家住,县政府给每家每天补贴两个人的口粮。马赶山给牛局长说,你去给那些男人说,套上自家的驴揭地也算数的,牛局长放出风后,却没有一个男人这样做,他们把驴赶在荒沟里吃草,晚上还给驴加精料,坚持自己拉犁揭地,有人劝说,驴天生就是干活的,让驴闲着,把人却累成驴了,那些男人说,人累坏了,好好睡一觉,啥事都没了,驴累坏了,半年都缓不过来的。牛局长把这当成一大笑话说给马赶山,他感叹说,无论新社会旧社会,农民到底是农民啊,咋就不开窍呢。马赶山说,还当公安局长哩,你懂个驴!
其实,县城周围村庄的撂荒地并不多,要求离婚的妇女们懂得自家男人的辛苦,每天和主人家的妇女一道,忙里忙外,给下地出力的人按时足量伺候吃喝,好多天不在一起了,抽空子,两口子还不忘了亲热一次。四天后,所有的撂荒地都种上秋糜子了。要求离婚的妇女们和自家男人,双双对对回到县城,县民政局工作人员主动找到先前闹得很凶的妇女,要给她们办理离婚手续,她们撇嘴说:离锤子哩,离婚?你咋不离呢。跨上毛驴,自家男人在前面牵着缰绳,毛驴好似懂得主人的心思,这几天也养出了精神,风风火火出城回家了。狼茬婆也放弃了离婚的打算,蔫梨鞴好毛驴的鞍鞒,让她骑上,她两眼一瞪说:你骑你的,看你蔫成啥样子了!蔫梨笑笑的,一纵跨上驴背,高喊一声:新媳妇,啊呕啊儿,夜黑睡觉搂个伢狗娃儿!
马赶山、古里和牛局长站在旧城楼上,吃着旱烟,笑眯眯儿地看风景。马赶山问牛局长看明白了没有,牛局长惭愧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