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亲姐姐洛英夕?
哼,洛棋当真是不舍得放过任何一个权利!
先是殷曲,再是邺邾唯一的王爷!
之前不是还有忻茗公主么?他定是夜夜盘算,如何把他洛府的人一个个全变成姓殷的吧?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他又是让哪个丫头冒充的八小姐?
殷曲语中带笑:“漓说真该庆幸选秀的时候你姐姐恰巧病着,不然怕是要做了我的妃子了。”他忽然俯身吻上我的唇,眼中含笑,“可是我,只要芙儿一个就够了。”
他的唇是柔软的,轻轻摩挲。
他的话是温馨的,字字挽心。
他试图用他的温柔体贴,用他的甜言蜜语,攻陷我的层层防备,好让我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然后再弃如草芥,对么?
方才还要了杏吟做采女,方才还说着明日便过去意翠阁的话。
现在却说,只要我一人就够了……
这样的话,又要我如何敢信呢?
看着他,忽然生起气来,一股怒火串烧在心头,难过,悲哀……
我见他一脸的神采奕奕,倔强地脱口道:“皇上往后不要在臣妾面前称‘我’了,那样不合规矩。”每次他称“我”,总会让我心神不宁,可是我并没有因为他的那个“我”而变得特殊不是么?相反的,却一再地被伤害,是的,我倦了,我怕了,我承受不起。
“你说什么?”语气不善,眼神变得肃杀,冷冷地对着我。
又动怒了是么?
我心底嗤笑一声,爬起来,从容地在床前跪下,低着头道:“皇上是九五之尊,是天子,不能与寻常百姓家一般。”
“芙妃!”他大声道,“你是想说朕没有权利享受寻常百姓家的温纯么?”
“臣妾不敢。”
我看着他生气的神色,反而不怕了,因为这样才能面对一个真实的殷曲。这样的殷曲才是没有谋略,没有刺的,所有的一切,全部显露在外面,我亦可以看得见他的心思。
其实有没有权利他又何必问我?
也许他心里比我更清楚,不是权利的问题,只是他的身份。帝王,终其一生,热衷于权利,追求着名声,****,对于他来说,太过奢侈。又何必强行把我给搭进去呢?
我是他的妃子没有错,必须忠于他,却可以选择不爱。
他掀开被子,跳下床来,“恩……”一手捂着伤口,脸色铁青:“与朕一起,让你很为难么?”他忽然凑近我,厉声道,“告诉朕,你爱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我吓了一跳,殷曲如何会这样问我?
可是我能告诉他我爱的是洛子商吗?我告诉他我爱的竟然是我“哥哥”?
摇头道:“皇上想多了,臣妾只是……”
“住口!”他喝断了我的话,一拂袖,将桌上的茶具悉数打落在地,水花四溅。他一脚踢开了房门。
“皇上!”外门众人下跪。
看来太后走的时候还给殷曲留了人。
殷曲没有回头,气势汹汹地走出去,怒道:“摆驾意翠阁!”
意翠阁?呵,殷曲,你故意说与我听,是想气我么?
可是我不生气,我唯有心疼,那是我的杏吟啊!
我仿佛被抽光了力气,瘫倒在地上,嘤嘤地哭起来。
春桃与夏香冲进来扶我。
“娘娘,皇上怎么了,好大的火气。”春桃问得小心翼翼。
“杏吟姐真的被封了采女么?”夏香刚说完,自知失言,马上跪下道,“娘娘恕罪,奴婢口没遮拦,奴婢该死!”
我无力地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我好累,要休息了。”
“娘娘……”春桃担忧地看着我,扶我上床,侧身立于床前,小声道,“娘娘睡吧,奴婢在此守着娘娘。”
我不与她争辩,转身向内,心好痛,痛得我快窒息了……
浑浑噩噩,梦魇缠扰。
杏吟怨恨地看着我道:“妁儿,枉我往日那般对你,为何你没有为我说话呢?”
殷曲邪魅地看着我道:“不要以为朕这后宫只有你一个女人!”
洛棋愤怒地看着我道:“别忘了你进宫是为了什么!”
洛子商悲伤地看着我道:“妁儿,你走吧,你快走!”
……
忽然眼前闪过沈蔷蔷披头散发的样子,她的发梢,甚至还滴着水,她狠狠地瞪着我道:“是你!是你害死了我!是你害死我!……”
“啊——”我大叫着坐起身,早已大汗淋漓。
“娘娘怎么了?”春桃果然还守在我的床边,见我醒来,忙探过身来。
我捂着胸口,喘着气:“没,没事。”
是啊,沈蔷蔷尚未入土为安呢!这才发现原来天已经亮了,我问:“什么时辰了?”
春桃道:“辰时三刻了。”
我一惊,竟然这么晚了!
匆匆起身,行至门外,正奇怪怎么没见着杏吟,忽然又想起,她再不是我的丫头了……那一刻,心酸,辛酸,一并碾碎无声,却让人阵阵抽痛。
双手紧紧地握紧,连着指甲陷进手心都无动于衷,深吸一口气道:“去豫园吧。”
春桃与夏香一边一个小心地扶着我。我自是知道她们担心我脚上的伤,其实过了一夜,早已不疼了,就是疼,也抵不过心头的伤啊!
路上,碰见了安静许久的周美人。
她倒也不回避,向我福身道:“臣妾见过娘娘,娘娘万福!”
我道:“不必多礼,姐姐这是往哪里去?”
她忽然一脸悲戚:“今日沈妹妹入葬,总是姐妹一场,做姐姐的自然是要去看看的。”
我斜睨看她,一身艳红无比的衣衫,说是要去凭吊死者的,哼,这份心意,倒真是让人吃惊!
“本宫也正要过去,姐姐若不嫌弃,可以一道。”
她眼中染笑:“反正是要过去,也好有娘娘陪着。端着,还是场白事,女人家,到底是怕的。”她走近我,“娘娘您说,人死之后,真的有灵魂么?”
我愣了一下,正诧异周美人为何好端端的竟这样讲。却听她又道:“人死了,是否真的会化成鬼,来寻害她的人报仇呢?”
我忽然抓了她的手:“你知道什么?”
她仍是笑得波澜不惊:“娘娘说笑了,臣妾可是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是好奇而已。”她挣脱了我的手,向前走去,“哎,这人心啊,隔着肚皮,难以猜测啊!”
我冷眼看着她,她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听说重华宫的杏吟丫头,哦不,瞧臣妾这记性!现在该称吟采女了啊!呵呵,听说昨晚皇上临幸她了?”
我道:“姐姐如何不知道皇上受着伤?”
说是临幸,那倒未必。殷曲伤着,病着,如何能做那样的事?
只是,那一声杏吟……
怎么能不在乎呢?
心,仿佛被撕裂般的疼痛……
只是我不会哭,再疼,再痛,也容不得我在她面前表现出来。
周美人仿佛恍然大悟一般:“呀!娘娘说的是,瞧瞧臣妾这记性啊,是愈发不行了呢!”她一副真的显出尴尬的样子,纤指敲打着额头,看着我笑。
我面上笑着,心里却十分清楚。周美人她哪里是记性差呢?她不过是想给我难堪,端着,皇上昨日是从我房里出去,径直摆驾去了意翠阁的。其实不必她提醒,我如何会不知道呢?我现在怕是成了整个后宫的笑柄了吧?居然让自己的丫头给比了下去!不知道多少人正在我后头幸灾乐祸地看着呢。
可是,谁又知道我心里的苦呢?
谁又知道杏吟心里的苦呢?
……
周美人不再言语,我与她一前一后走着,各怀心事。
到了豫园,气氛仿佛瞬间沉闷了下来,夹着宫女太监低低的抽泣声。
“姐姐!”赵筝飞一般的冲出来,朝我身后看了看,拉着我道,“姐姐,皇上呢,怎的没有与你一道来?”
看来昨日的一夜风雨,整个皇城的人都知道殷曲在我重华宫留宿,只是奇怪,赵筝居然不知道殷曲后来又去了意翠阁。
我正待开口,却听身后一人道:“皇上龙体欠安,尚在我意翠阁歇着。不过没了一个宝林,怎好劳烦皇上走一趟呢?死人啊,多晦气的事情啊!”
这声音……
我才回头,对上她的眸子,忽然就哭了。
面前的女子身着淡紫的宫装,云鬓高绾,素雅的妆,看着我,一脸的冷傲。
杏吟……
我的杏吟……
只隔了一夜而已,却仿佛隔尽了千水万山。
再次回首,早已物是人非……
“杏吟……”赵筝喃喃道,也是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周美人倒是高兴了,仿佛昨晚殷曲是在她春来阁留宿的一般。迎上前,笑得灿烂:“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新晋的吟采女啊!啧啧,这有了圣宠果然是不一样啊,瞧瞧这脸色润的!”
说啊,尽情地说吧,不就是想看着我生气吗?
可是我不在乎啊!我并不在乎殷曲宠幸了谁,我在乎的唯有杏吟啊!
杏吟瞥一眼周美人,笑道:“妹妹我还差得远呢!什么时候也学得和姐姐你一样,没有圣宠也能活得如此红光满面了,那才叫厉害!”
一句话,让周美人的脸色变了好几层。
这个就是杏吟,一张嘴,说起话来不饶人。
然后,她径直向我走来,微微欠身道:“臣妾给娘娘请安了,娘娘万福!”语气是冷冷的,丝毫没有温度。
“杏吟……”你恨我吧?究竟有多恨呢?
我无法像对待其他人一样对待杏吟,就算她是恨我,我依然无法冷眼对着她。我无法忘记她对我的好,对我的包容与照顾,还有她唤我“死丫头”时的那种心疼。
我进宫那一天,她还笑在对我说:“死丫头,说什么呐!让你一个人走,我会不放心,所以,才要随你一起啊!”
可是杏吟,现在连你也要与我生分了吗?
“娘娘怎么了?”她一双杏目看着我,流光溢彩,“可是怪皇上昨日去了臣妾那里?”
她的话,为何……要这般伤我?
她不是别人,不是不知道我的心思,为何还要这般说话?
我退了一步,春桃忙在我身后扶住我:“娘娘!”
夏香看不过去了,上前一步道:“小主到底曾经是重华宫的人,怎么能这般不念旧情呢?”
“夏香!”
我才叫她,便听得“啪”的一声,只见杏吟收回的手臂,还有夏香被煽红的半边脸。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杏吟的话,依旧刻薄无情,“也不掂量掂量着自己的分量,这一巴掌,也让你长长记性!”
“呜——”夏香委屈地低声哭起来。
我感觉得出,春桃整个人都颤抖着,她噙着泪,责怪地看着杏吟。
我也好诧异,恨的是我,竟然还要殃及池鱼,杏吟啊,一晚而已,如何能让你变了那么多呢?
赵筝吓呆了,在一旁微微抖动着双肩。
绕是周美人也傻了,半张着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杏吟走过来,嗤笑一声:“今儿都是怎么了?沈宝林可还在里头等着我们呢!呵呵——”她说得那么轻松,仿佛我们都是过豫园来串门一般。
她说这话的时候,赵筝明显颤抖了一下,一张小脸顿时煞白。周美人也是吓住了,想起刚才来的路上她还问我鬼神之事,现在被杏吟如此一说,怕是她又该想过去了。
知道沈蔷蔷的事情把赵筝吓坏了,我牵住她冰凉的手,将她带进去。周美人紧紧地跟在我们身后,我不理会她,平日里那般张扬跋扈,没想到她的胆子也是如此小。
沈蔷蔷的遗体已经装进了棺木中,是上等的红木,以黄金镶边,价格昂贵。可是人已死,再好的东西又如何呢?
驱灵师已经做起了法式,带着吓人的面具,跳着奇怪的舞,口中念念有词……
我们一行人都站在边上,看着,想着,流泪的,偷笑的。
赵筝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一刻都不敢松开。
我能做的,也只是握着她的手,别无其他啊,因为我的心,也已经千疮百孔……
法式做了近一个时辰方才完毕,又说着太后吩咐,要在整个重华宫一并做一遍,怕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不说话,太后是信佛之人,对于鬼神一说自然也更相信的。
沈蔷蔷的棺木被抬出去的时候,赵筝终于忍不住抱着我“哇”地哭了出来。我也哭着,生命,竟可以消失得如此之快!
如今,什么都变了,大家都变了……
沈蔷蔷没有封妃,尚不是一宫主位,还没有资格葬入皇陵,只能葬在皇陵西郊的侧陵,一个类似于乱葬岗的地方……
这个,我没有告诉赵筝,怕她听了伤心。
我知道,殷曲没有来早已让她心存芥蒂了。不过,何止是她呢,我也是如此。他人就在重华宫也能不来,当真是心里没有沈蔷蔷。
呵,他心里哪里会有沈蔷蔷呢?
他心里谁都没有啊!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