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本王答应你……
一句话,让我如释重负,我心头的焦虑算是放下了一些了。
抬眸对着他,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呵呵——”殷漓眉眼韵浓,心情甚好,“本王必不会失信于你。”
我点头,目光不曾离开他的眼,又道:“王爷,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话已至此,我也不必再往下说,相信殷漓定会明白我的意思。
他没有再看我,转身坐了,手指轻轻碰触着茶杯,笑道:“茶也凉了,让人换一壶,时间不多呢,我们也好开始了。”
我向外面道:“夏香,给王爷再沏一壶茶,小全子,你去替本宫拿张琴来。”
殷漓轻咳一声道:“给本王准备一支萧便可。”
我有些讶然地回头,他却笑了:“本王,不善琴。”
不善琴……
我却忽然尴尬起来,想来也是,殷漓如此大气的男子,又怎会弹琴呢?倒真是我的疏忽了。
不消片刻,茶也换了,琴与萧也拿来了。
殷漓起身执萧,长身而立,萧自唇边,娴熟地吹了几个音,盈盈悦耳。
我坐在琴前,斜眸瞧着他,忽然想起洛子商来,只因……他也擅长萧……同样俊美素颜的男子,同样消瘦纤长的指,同样令人彷徨的身姿……
安放在琴上的手,不小心触响了那音符,我才猛然回神,竟然又岔了神!
殷漓没有发觉我的异样,温和地笑:“那么,开始吧。”
我点头,稍稍调整了一下,指尖熟练地在那片弦海跳动起来,那首曲子,在我的脑中早就根深蒂固了,不需去记,不需去想,仅仅是指尖的碰触,它便如潮水般汹涌而至……
任那音色再清脆,任那琴弦再熟悉,都盖不住源源不断涌出的思念,把我空空如也的心,一点一点装满,沉沉的,却不感到累赘,却正是我向往已久的。
殷漓专注地听着,手指在萧上跟着慢慢地比划着。
如此,我不过是弹奏了两遍,他便以箫声追了上来,那般柔和,那般典雅。微微闭了眼睛,手指仍是快速地拨动着,琴声,箫声,萦绕在一起,形成一线,宛若一片明亮幽然的风景般,带着我,步入佳境,如仙如缕。
我有些痴迷,有些沉醉,直到一曲终了,才幡然醒悟!
他手里的萧,仍是抵在唇边,并未放开,站着微微发愣。
“王爷。”我轻声唤他。
“哦。”他才觉出他的失礼来,马上又恢复了那般柔和的笑,“你是第三个将这首曲子弹与我听的人,却不曾想,原来用古筝弹出来竟是这般动听撩人!”
他看一眼手里的萧,轻声道:“琴瑟和谐,原来……是这般。”
我怔怔地望着他,他的话,不过是寻常的语言,为何我却听出了落寞与孤寂?他的神色,与平常无异,为何我仿佛瞧见了他的悲伤与哀愁?
天啊,我定是疯了……
殷漓已经收起了长萧,小心地将萧放于桌上,朝我道:“本王先谢过芙妃了,至于本王答应你的事,也定会办到,有劳芙妃等些日子了。”
“王爷可别让我等得太久!”急切地说道。
我知道殷漓明日大婚定会很忙很忙,可是我实在没有时间再等了。我与殷曲又是这样,一旦八小姐嫁入成轩王府,难保洛棋不会又想起折磨洛子商来。所以我不能再等,我必须要快了。
殷漓愣了一下,却没有问我为何,只淡淡地道:“好,本王会尽快给你。”
“谢谢。”感激地说道。
这是真心的,比什么时候都真。
“何必如此,你我不过各得所需罢了。”他说着,也没有要再停留的意思,“那本王今日就先告辞了。”语毕,转身向门口走去。
我霍地站起身,脱口道:“王爷如何不问我要凝桑丸来做什么呢?”
我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这个男人太过淡然,太过无谓,既然他知道凝桑丸,那么必是知道此物并非良药,却又能如此不动声色地一句不曾过问!
我着实感到费解,他难道就不会以为我要……还是他真的如太后所说,也……对皇位虎视眈眈?
想到此,我自己也吓了一跳,如果是这样,那他岂不是想借我的手……
有些惊慌失措地看着他。
男子缓缓转身,那双动人的眸子望向我,星海点点,居然干净得一尘不染。嘴角微微扬起:“芙妃何须惊慌?本王就一个皇兄,断然不会有此污秽的念头的。至于它的去处,本王也是相信你的,所以,何须过问?”
语毕,他径直转身出去了。
我是真的呆住了……
不过是他的一面之词,可是我却选择义无反顾地相信他,相信他的心,相信他不会骗我,相信他对殷曲的那份亲情。
呵呵,低低地自嘲起来,在宫里待得久了,让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心思,也要慢慢蒙蔽吗?
无奈地摇摇头,有些事,有些人,其实可以不必用眼睛去看,只是心,便可以懂了,不是么?
看着殷漓离去的背影,清然挺拔,我却独独笑了。
……
隔了会儿,春桃急急跑进来,顾不上气喘,忙道:“娘娘不好了!奴婢方才送王爷出去的时候看见……看见皇上远远地站在重华宫外头呢!”
我看着春桃,她看见殷曲了,她居然说“娘娘不好了”……
原来我与殷曲的关系竟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么?可怜我自己还不曾知道。
见春桃一脸惶恐的样子,心下忽然觉得好笑,怕什么呢?我又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不过是教殷漓弹了一首曲子,又算什么呢?
向她淡淡地道:“没事,你下去吧。”
“可是娘娘……”春桃担忧地看着我。
我重复了一遍:“真的没事,你下去。”
春桃动了动嘴唇还想说什么,看了我一眼,终是咽了下去。向我福了福身,便下去了。
我又坐下,面前的琴也没有唤人收走,连着桌上的长萧也是如此,就那么懒洋洋地躺着。伸手拨了几根弦,忽而就变得刺耳起来。
罢了罢了,心境不一样了,如何还能弹得出曲子来?
脑中竟一遍一遍想起春桃方才进来时说的话,仿佛魔障一般,任我如何都挥散不去……心里,好纠结啊!
眼前,仿佛浮现出殷曲的影子来,淡淡的,却又是异常清晰的。
微微咬唇,闭了眼。
然后,我听见了外面宫女太监们的三呼万岁。
殷曲,终于还是来了。
为何我的内心深处,似乎有那么一点……想要他来呢?
缓缓地睁开眼,见他一脚踏入厅中,明黄鲜艳的流穗自耳际垂挂下来,与下面坠着的通色翡翠摩擦着,发出簌簌的声响。
我有些慌乱地起身,向他行礼道:“臣妾见过皇上。”
他没有答话,径直走至桌边,目光落在那支萧上,脸色微变。
我的心徒然一震!
见他又朝我走来,我不自觉地退了一小步,看着他。他只是看着我面前的琴,忽然伸出手来,我有些震惊,怕他盛怒之下一掌劈了这琴。
可是我错了。
他没有。
他只是伸手拂过琴弦,屈指拨了几根弦,蓦地,淡淡地笑了:“昔日正太贵妃只喜欢那《旧时堂前燕》啊!”
我看着他,有些不解:“皇上……”
“漓很小的时候便过继给了正太贵妃。”他没有看我,走至桌边,自己倒了一杯茶,轻呷了一口,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心下放松了几许,那是我与他之间很久不曾有过这样的安然了。
我依旧想着他的话,我忽然想起殷漓口中的“她”,也终于知道了他为何会如此钟爱这首曲子。
正太贵妃是弹奏这曲子的第一人,我又是第三个,那么这第二个人呢?
才想着,听殷曲幽幽地道:“朕……还没有好好听过你抚琴呢。”
我怔了一下,忙道:“皇上若想听,臣妾现在就……”
“不必了。”我的话未完,他却忽然接过去。手中的茶杯轻放于桌上,他已然转身,“朕今日要过意翠阁去,不过是恰巧路过罢了,吟吟还等着朕,芙妃还是歇着吧。”
说完,他亦没有回头,跨步走了出去。
吟吟啊!杏吟真的好大的本事,单是听殷曲对她的称呼便可以看出她在他心里的地位了啊!一个婕妤,不过是个名分,如果他真的爱她的话,我想杏吟也是不会在乎这点虚名的。
可是我怎么会心痛呢?
真的好痛好痛啊……
痛得泪滑出了眼角,究竟是为什么呢?
……
翌日,便是八月十八了,殷漓大婚。
我没有去,到底是殷曲应承了,太后与淑妃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坐在院中,紫藤架下,阳光密密地洒下来,金灿灿的铺了一地。才是初秋,天依旧炎热,想来殷漓是急着大婚,不然不该选在这个时候。
自嘲地摇摇头,这些又岂是我该去管的。
今日皇上、太后都去了成轩王府,我能够想象那里的热闹非凡了。
忽然间,又深刻地悲哀起来,女人啊,一辈子,一次大婚,一次洞房花烛……可是我呢?都没有经历呢!
只是简单地做了他的女人,却连一声夫君都无法叫出口……
我想啊,如果有来世,就是一辈子不嫁人了,我也决不进宫了。这样一个牢笼,不是每一个女子都能承受得住的。它绑住的,是青春,它扼杀的,却是生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