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殷曲宽了衣,扶他去床上躺了,他是真的累了,倒头便睡,也不与我说话。
我解了衣衫,睡下去,他仿佛又醒了,只是未睁眼,双手摸索着过来,将我搂过去,紧紧地环住。
听着他的呼吸声,渐渐地变得均匀,睡着了,也许只是他的本能反应。
我微微摇了摇头,轻靠在他的胸前,闭了眼。
龙涎香的味道,在外边是浓浓郁郁的,可是真的贴这他的身子,又似乎变得飘渺起来,更多的,是一种属于他的体香。
恍惚中,感觉殷曲动了动,有些警觉地睁眼,却发现他并没有醒来。倒是我,不知道为何,根本睡不安稳。
叹一声,脑中想的事情太多太多,洛子商的,甚至还有……他的。
乾清宫里没有熄灯的习惯,四处的灯照得整间屋子亮堂堂的。烛光微微流动的影,打印在墙上,宛若是染上的花,一朵朵,开得肆虐,疯狂无边。
守夜太监的身影映在门上,拉长的,扭曲的,惹得我的心渐渐不安起来。
撑着眼睛,觉得累了,终于搭下了眼皮。
黑暗之中,仿佛又看见殷曲的脸,忧伤之中,又带着愤怒……
心下一惊,我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似乎是过了很久很久,感觉身边之人断断续续地有些呻吟。朦胧地醒来,见殷曲额上全是汗,嘴里低低地不知说些什么,我听不清楚。
也许是梦魇。
“皇上。”我叫他,伸手抚上他的脸,感觉好烫!
“恩。”他微睁开眼,看清楚我的脸,忽然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一手按着胸口,大口地喘着气。
替他擦拭这额头的汗:“皇上可是做梦了?”
他轻应了一声,朝外头道:“来人啊。”
听得殷曲的声音,门马上开了,一个太监飞快地进来,跪下道:“皇上有何吩咐?”
殷曲半撑起身子:“朕渴了。”
“是,奴才马上去。”
太监恭身下去了,我扶他半靠着躺好:“皇上怎么了,难过么?”他的唇,带点微微的苍白,倒是脸颊染这潮红,许是方才睡得太热的缘故。
殷曲摇着头,朝我疲惫一笑:“没有,只是睡得好热,觉得口干舌燥。”
我轻“唔”了一声,在他身边躺了。他的手,摸索过来,握着我的,稍稍紧了紧。我有些怅然,知道他定是有事未与我说,也许是政事,也许是心事。
只是我都不知道,也不想问。
这个男人,总想要做得最好,总想要得到很多,他的野心,也许并不像我看见的那样,反而会更多……
瞧着他的侧脸,心下略感凄凉,寻常百姓家的温馨啊,偶尔感受一下,自然是好的。倘若真的让他置身其中,他……定也会厌倦的吧?
不知道为何,想到此,心里忽然间难过起来,排山倒海地袭来,压得我仿佛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才一会儿功夫,太监端了水来了。
我瞧着,微微感叹,殷曲身边的人做事倒是细心的。知道深夜喝茶对身体不好,特意只用了热水。
伺候殷曲喝完水,太监才恭敬地退下。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又躺下来,身上也没有方才那么烫了,瞧他的脸色也好了很多。
殷曲倒也安定,单只是握着我的手,没有做其他的事情,侧身,闭了眼。
听他的呼吸算是平稳了,可是我知道他并未睡着。如此,想要一下子睡着是不大可能了。
“皇上。”试探性地轻叫了他一声。
“恩?”他应着,却未睁眼。
“司徒将军……”我开口,一下子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居然顿住了。
“司徒怎么了?”殷曲听我提到了司徒理桷,忽地睁了眼,看着我道,“怎么忽然问起他来?”
“哦。”慌忙理了下头绪,忙道,“皇上对将军如此重视,臣妾以为你们关系也匪浅吧。臣妾只是好奇……他那张面具,令人生畏。”
听我如此说,殷曲又轻闭了眼睛,开口道:“司徒的脸毁了,所以才戴了面具。”
“皇上见过?”脱口而出,急切地等着他的回答。
“恩,朕见过。”殷曲点头,将我抱紧,道,“若你见了,定会怕的。睡吧,不要多想了。”
我不再说话,心里的那个谜团却似乎更加迷茫不堪了。
殷曲说……见过他被毁的脸……
可是为何淑妃会那样说呢?还有我每次面对司徒理桷时,那种莫名的心慌。许多的事情啊,难道真的只是巧合么?
再看殷曲,他已经沉沉地,将要入睡。我亦不再吵他,靠着他,闭了眼。
……
早上起来的时候,身边的人早已不在了,只是被窝仍然温温的,留着他身上独有的味道。
春桃与夏香进来伺候我起床。
出了前厅,便马上有宫女上来道:“贵妃娘娘,皇上已经吩咐奴婢们准备好了早膳,请娘娘用膳吧。”
我点头,感觉有些意外,殷曲如此忙,竟还会顾及到我的事情。心里暖暖的,却也慌慌的……
用了膳,算算殷曲也没有这么快下朝,于是便先回了重华宫。
路上,隐隐约约地,悲戚之声此起彼伏,伴着丝竹的敲打声。
看来,淑妃的后事已经开始料理了。
我正襟危坐在鸾轿里,脸上的表情亦未变,也没有叫停。我与她素来敌对抗衡,如今她走了,却也没有要去凭吊她的意思。
免得落个假惺惺的名声,我倒不如不去。
想起洛朵夕,握着丝帕的手紧了紧,虎符能不能拿到,就看今日了。希望一切如我所料,只要洛棋的野心够足,他今日定会前往成轩王府,那么洛府的戒备再严也无济于事了。毕竟洛朵夕是洛府的小姐,甚至还是成轩王妃,应该不会有事。
心里虽是这般想着,到底还是紧张的。
可是事到如今,我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只能回重华宫干等着了。
少爷啊,你在天有灵,定要保佑我们!
回了重华宫,刚进门,便闻得满屋子的烟味儿。
春桃与夏香忙用帕子在我面前挥动着,试图把烟味儿打散些。
往里,便瞧见两个宫女在烧什么东西,夏香上前道:“你们在做什么?瞧瞧,这宫里都什么样子了?”
许是她的语气有些重,两个宫女吓得不轻,脸色“唰——”地一下白了。回头一见我,忙跪下道:“娘娘!”
我朝她们身后看了看,似隐隐地瞧见了黄色的弥纸,大部分烧尽的黑色的东西,风一吹,便飘起来。打碎的,变成粉尘,散发着刺鼻的味道。
捂着口鼻,轻轻皱眉,真是大胆了,竟在我宫里烧起东西来了。才要开口说她们,便听见身后一人叫我“娘娘”。
一回头,居然是小德子,他朝我行礼道:“娘娘恕罪,是奴才要她们烧的。是奴才托人从寺里求来了,辟邪用的。”他警觉地朝外头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宫里才死了人,多晦气啊,免得招惹些不干净的东西。。”
他们都是知道我与淑妃的关系的,所以事事想得比我周到。不然,沈蔷蔷死的时候,宫里怎么就没有这样的事了?
心下还是感激的,总归是为了我好。
开口道:“让她们小心些,等会儿处理干净了,别让人闻得出异味才好。”不出意外,殷曲今晚还会过来的。
回房待着了,也没打算再出去。
听说今日重华宫除了我没去,赵筝、周美人,甚至是杏吟都去了。淑妃到底还是以妃子的身份入殓的,太后又疼她得紧,她的后事倒也不马虎,该有的礼数都有了。只是不知道殷曲最终去了没有。
觉得有些悲哀,不是同情淑妃,只是从女人的立场上。
殷曲啊,淑妃那么爱他,他又……知道么?
……
一直到了傍晚,殷曲也没有来重华宫,以为是政务太忙,他又要晚些过来了。
后来却听说是太后把他叫去了慈宁宫,也不知是要说些什么。
我不管他们,殷曲不来,自己一个人便早早地睡了。
翌日天未亮,便早早地醒来。
若是得手,那么今日洛朵夕该是进宫来了。
春桃与夏香进来的时候,见我已经起身,吓了一跳,两个丫头都紧张地问我哪里不妥?弄得我苦笑不得,不过是比平日早起了些,她们也能这般紧张。
不过最紧张的还是我,盼望地听到洛朵夕来的消息。
从天未亮开始等,等到天亮,又从天亮等到了天黑,洛朵夕仍然没有来。
可是我不甘心,问着宫外的太监,他们都摇头说未曾见着成轩王妃。于是我又派人去午门瞧瞧,怕洛朵夕被堵在宫门外进不来,虽然心里清楚这样的可能几乎不会有。
派去的人回来复命了,我终于不得不接受任务失败的事实。
我不知道洛朵夕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算是东西没有到手,也当派人来通知我一声啊!怎的就这般音信全无呢!
一直等到了三天后,有一个太监来重华宫,说是有人拖他带封信给我。
忙请他进来,让春桃打赏了他,太监是眉开眼笑地退下了。
牛皮信封外面没有一个字,封了口,我小心地拆开,里面掉出一张纸。
只写了一句话:“我被王爷软禁了。”
娟秀的字迹,毫无疑问,是洛朵夕的。
可是,殷漓!
怎么会是殷漓呢!
手一抖,信纸滑落至地上。
“娘娘?”春桃忙捡起信纸,却没有看,轻轻地放在我面前。担忧地道,“娘娘没事吧?”
我茫然地摇头。
耳边响起那日殷漓来重华宫对我说的话,心神一荡!他还当真了么?
现在怎么办,没有洛朵夕的帮忙,我人又在宫里,连殷漓都插手了此事,怕是越来越棘手了。
……
傍晚的时候,殷曲来了,我全然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忽然想到,若是殷曲总这样有时来有时不来,那么我又怎么见殷漓呢?
晚上睡在床上,想了许久,终于开口道:“皇上,老是往我宫里跑,也该换换地方了。”
“恩?芙儿不喜欢朕来么?”果然,他的语气一僵,马上变得戒备起来。
我笑道:“皇上想到哪里去了?”顿了顿,收起了笑容,幽幽地道,“集宠一身,亦是集怨一身。淑妃的事才过去没多久,臣妾不希望再出现这样的事。皇上,女人心,海底针,总有看不透的时候啊!”
听我如此说,他的神色微微有些缓和,语气也柔下来:“芙儿是担心这个么?”他抱住我,叹息道,“芙儿是在怨朕啊,怨朕没有能力保护你。”
“皇上……”为何殷曲对先前的事总那么耿耿于怀?
他的手指贴在我的唇上:“嘘——不必说,朕都知道。罢了,明日芙儿一人,半夜里可会怕?”
他的眸子,深情款款的,流露出怜爱的目光。
他的温柔,每次都叫我晃神……
缓缓地摇头,却被他吻住了唇。一点一点地shun吸,温柔之极。
我渐渐觉得他的身子炙热起来,好烫好烫,惹的我的身子也跟着燃烧起来……
这一夜的缠绵,温温纯纯的,令我有一种想要伸手抓住他的欲望,甚至是……他的爱。
躺在他的臂弯里,听着他渐渐均匀的呼吸声,我却泪流满面。殷曲啊,我们,到底事回不去以前的。
也许,你我的相识也根本只是一个错误。
三年前的那一次,若之后再没了交集,那也是好的,就如忻茗与洛子商一般。
可是却偏偏……
孽缘,孽债,何时才是个尽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