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同学们很残忍,老师们倒是出人意料地友善,但不知怎地,他们刻意对她好却让她感觉更糟,也觉得和其他学生更加疏离。她的美术老师卡尔·摩根在她面前放了一团粘土。"去吧,用力拍打它,"他低声地说,"你该看看我打坏过几张桌子。"她随意地拍打那团粘土。"它不会一直这么硬的。"他故作轻松地说。她一转身,他已经不在了。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她想哭,但他已离开了。
她的法文老师安东女士在她答对一个简单的动词变化时,热情地称赞她。微积分老师雷诺先生不知道要跟她说些什么,因此他什么也没说,一直到她下课要离开时,他才开口:"很高兴再见到你,罗斯曼小姐。"惊讶而感激的莎拉转过身来,但他已经走开与其他人交谈。英文资优班的提尔曼先生对她一如往常地严厉,但莎拉喜欢这样,似乎一切都没变。"你读了暑假的指定读物吗?"他问她,她精神一振,当然她读了。她想起床边成堆的书籍,想起她只要看着那堆书的分量就会稍感安慰,因为花在念书上的时间越长,代表越少时间面对她的现实人生。她想起她精心写下的笔记。她想起艾比坐在餐桌旁,埋首在莎拉的书堆里。阅读救了她们两个,她想。
"哪本书最让你感动?"提尔曼先生问,忽然间,莎拉脑中空白一片,什么都想不起来。她无法想出任何一本书。她努力回想,试着记起某一本书的封面或是书中的字词,但她越焦急地回想,思绪却益发阻塞。"呃──"她说。
学生们在座位上转过头来盯着她,有的人在笑。
"我──"她说不出话。
"嗯,你暑假到底在做什么?"老师生气地说,有人开始偷笑,另外几个人跟着笑了起来,莎拉感觉脸颊因羞愧而发烫,她突然往外跑。"罗斯曼小姐!"提尔曼先生叫她,但她已经离开教室,沿着走廊狂奔,她的鞋子敲打着地板,直到她跑到学校远处另一端的那排公共电话才停下。
她掏出一个二十五分的铜板投入电话机,一听到伊娃的声音,紧绷的情绪就放松了。"伊娃──"她说,"我得和你说话。"
她听见电话里传来安的哭泣声,她也听到一阵锅盆的碰撞声。
"莎拉,等一下──"伊娃打断她的话。莎拉听见伊娃在跟某个人说话。"好了,我回来了。现在冷静下来,慢慢说。"伊娃说,她的声音柔和而富感情。
"这里好可怕!没人愿意和我做朋友!"
"你说什么?嘿,等一下──莎拉,一切都会没事的。听着,有人来修理洗碗机。很抱歉,亲爱的,我得挂了。我们晚点再谈,我保证。"
"等等!"莎拉说,"别挂!"
"莎拉,我得挂了──你在哭,宝宝也在哭──"
电话被挂断,只留下嘟嘟声。莎拉无法放下话筒。她继续握着,在一片死寂的长廊中,她大口大口地深呼吸。冷静下来,她告诉自己。冷静。她看了看手表。现在是两点。还有一堂课要忍耐。她挂上话筒,走回教室,转角两个女孩死命地瞪着莎拉,莎拉因而停下脚步。
"丹尼如何啦,莎拉?"其中一个女孩问。莎拉感到震惊。这个女孩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更可怕的是,她怎么认识丹尼?
"我也上过他。我们都上过喔。"
另一个女孩笑着,眼光打量着莎拉。
"我们都知道你在胡说。"莎拉答话。
"噢,是吗?"那两个女孩笑了笑,用手肘互相推了推彼此。
莎拉一度开始颤抖。然后她转身,她没有往教室方向走回去,而是走出学校大门。这不是真的,她跟自己说。而就算这是真的,也是她和丹尼在一起之前发生的事,根本无须在意。外面的天空晴朗蔚蓝。路上人车不多,她只看见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先生在遛一只毛茸茸的大狗。莎拉前往伊娃的家,当她按下电铃看见伊娃,整个人像是终于呼吸到氧气一般,因为总算安心下来而忍不住哭泣,有好一会儿,伊娃就只是抱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