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本书的手稿在纽约多家出版商之间颠沛流离的时候,阿曼达——他的倔强、顽强、永不服输的阿曼达——开始崩溃了。她开始失眠。她开始咬指甲,一直咬到鲜血淋漓。她做的菜式越来越复杂,做好[1]Elizabeth Gaskell(1810—1865),英国维多利亚时期着名的小说家,作品常描写普通底层人民的生活,代表作有《玛丽 ? 巴顿》《克兰福镇》等。
了却什么也不吃。她开始头痛,然后有生以来第一次开始抱怨自己的工作。("一缕臭鼬皮"的说法有什么错?他们想要俏皮的文案,我就写俏皮的文案。我怎么知道它们否真的是臭鼬皮?即使真的是,也没必要这样大惊小怪吧?")四个半月过去了,她遭到十来家出版商的拒绝,电台也没有任何答复。接着,在阿曼达三十五岁生日那天,出版商给她打了电话,终于有一家出版社愿意购买《河流战争》,并预订了阿曼达尚未写完的第二本书。
出版社给阿曼达的预付款数额很小,但这至少能让她暂时离开广告文案的工作。中国猫皮服装,见鬼去吧!约翰从没见过阿曼达如此快乐,除了出版商要求阿曼达出版那本书的时候使用笔名。("没有人会购买阿曼达 ? 西格彭写的书,"编辑解释道,"但是阿曼达 ? 拉茹就不一样了??")图书上市那天,他们家里第一次出现了"奥西特"牌鱼子酱。
那天晚上,似乎一切奇迹都有可能——畅销书排行榜、海外版权、电影改编版权,等等。约翰从来没有这么高兴,高兴自己对阿曼达作品的判断是错误的。
如果《河流战争》出版后的几天是狂喜的话,那么接下来的几周则是毁灭性的灾难。
没有新书发布会。现在回想起来,约翰意识到应该亲自为阿曼达安排一个发布会。也没有书评,因为那本书采用了平装本而不是精装。这是出版社的一种歧视待遇,约翰和阿曼达当时并不明白,但他觉得应该有人给他们一个解释。而她的新书宣传活动仅限于当地的三次签售。
第一次签售,约翰开车将阿曼达送到现场,因为她紧张得几乎无法握紧方向盘。他越过变速箱握住她的手,她立刻紧紧地抓住他,将他的手掌抓出了指甲印。进门之前,她特地在停车场上练习了几次深呼吸,双手却仍然剧烈抖动,她怀疑自己是否能拿稳签字笔。
书店的签售现场摆着一张小桌子,桌子面前半圆状环绕着几把折叠椅。一摞阿曼达的书,旁边搁着两支签字笔、一盒巧克力饼干以及一瓶水。阿曼达在桌子前坐下,然后开始等待。
预计的签售活动时间过去一半以后,才有个男人慢吞吞地走到桌子前,在最中间的那把椅子上一屁股坐下。约翰在附近远远地看着,看着阿曼达的表情,先是紧张的苍白,然后是苹果般通红,最后绽开微笑开口说话。她深吸一口气,那个男人把双腿往前一伸,张开双臂,闭上了眼睛。没过几秒钟,他就开始打呼噜了。阿曼达的脸色变了,约翰恨不得大步走上前去,将滚烫的咖啡直接倒在那人的腿上。
接下来的一半时间,书店的活动负责人开始不屈不饶地招揽顾客,顽强地将大家拉到阿曼达的桌前。顾客们碍于面子,只好从书堆里捡起一本,假装读一下封面和折页,尴尬地嘟囔几句,然后找个机会切断和主办方的视觉接触并溜之大吉。时间到了,巧克力饼干都已吃光,但那摞书却一本也没少。阿曼达的脸色像粉笔一样苍白。
接下来的两场签售,她坚持自己开车过去。"嗯,还不错吧。"当约翰问起第二次签售的情况时她开心地答道。但这笑容只持续了几秒钟,就变成了无法遏制的啜泣,并伴随着她肩膀的剧烈抽动。第三次签售以后,她的态度比较务实了。"失败至极。"她平静得说,同时两只手分别握着一只瓶子朝大杯子倾倒,一瓶是伏特加,一瓶是橘子汁。
几个月过去,这本书卖出了两个地区的海外版权(有一小段时间,她的书在台湾的畅销书排行榜上名列第二,这真有趣,因为它在美国没有上任何排行榜)。接下来,晴天霹雳一般,出版社和代理人忽然齐齐毁约。虽然这根本不是她的错,但她却一直自责不已,整天念叨一些再也没用的假设。她说,如果她以阿曼达 ? 西格彭的名字而不是以阿曼达 ? 拉茹的名字出版,按照字母顺序,她的书在书店里就会位于威廉 ? 梅克皮斯 ? 萨克雷和保罗 ? 索鲁 [1] 之间,和狄兰 ? 托马斯 [2] 放在一起(网上的作家社区都认为,约书亚 ? 费里斯的书之所以卖得那么好,是因为他的名字和着名作家乔纳森 ? 萨弗兰 ? 弗尔 [3] 非常相似)。她本应自己组织一个长途签售,带上 GPS,在复活节的海滩上将每本书都卖出去。她本应做一个交互性的网站,设立一些竞赛活动并开一个博客。约翰看着她一点点将自己逼入疯狂,却感觉无能为力。然后忽然有一天,她的自我抽打结束了。她给以前的老板打了电话,重新回到以前的工作岗位,再次开始面面俱到地赞美戈尔特斯户外面料。后来,他们才发现这个举措挽救了家庭财政,因为不久以后约翰也失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