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乘推着酒水车再次走了过来。凯特又买了些杜松子酒,约翰点了咖啡,奥斯古德继续半躺着打鼾,丝毫不顾邻座那位"人肉靠垫"眼里喷出的怒火。
约翰打开笔记本电脑,新建了一个文档。
矮黑猩猩与普通的黑猩猩长得很像,但身材更加纤细一些,四肢修长,眉骨也更加平坦。面部呈黑色或深灰色,粉红色的嘴唇。
黑色的头发从头顶向下分开。眼神和表情很有表现力。声音很高,时常发出清晰的音节。群体生活有母系特征,个体关系平等,生活平静。极端好色。雌性和雌性个体间的关系很亲密。
虽然约翰之前对矮黑猩猩的上述特征已有所了解,但当他发现它们性活动的频繁程度时,还是惊讶了一阵,尤其是雌性之间的性接触。快速抚摸一下对方的生殖器,就像握手一样自然。约翰发现,矮黑猩猩的某些性接触是可以预见的,比如分享食物之前,但大多数时候,那些性接触都没有任何理由。
约翰喝了一口咖啡,陷入沉思。他真正需要做的,是将他采访伊莎贝尔的录音全部转录成文字,尤其是那些声音以外的细节:她的神情,她的姿态,以及她忍不住使用美国手语的瞬间,那么不期然,但又那么可爱。他将耳机插进录音笔,开始回放这天的采访录音:
伊莎贝尔:那么,接下来我们要谈的话题是我?
约翰:是的。
伊莎贝尔:(紧张地笑)很好。我们能谈谈别人吗?
约翰:对不起,不能。
伊莎贝尔:我好紧张啊。
约翰:是什么原因让你进入这个行业?
伊莎贝尔:我当时正在上理查德 ? 休斯博士的一门课——他也是这间实验室的创始人之一,他谈了与这项工作有关的一些事情。我立刻就被迷住了。
约翰:他最近去世了,对吗?
伊莎贝尔:是的。(停顿了一下)胰腺癌。
约翰:听到这个我很难过。
伊莎贝尔:谢谢。
约翰:不管怎么说,这个课程,是语言学吗?还是动物学?
伊莎贝尔:心理学。行为心理学。
约翰:那是你大学的学位吗?
伊莎贝尔:我的第一个学位。刚开始的时候,我以为这能够帮我理解我的家庭问题。——等等,你能不能把那些话删掉?
约翰:删掉什么?
伊莎贝尔:关于我家庭的那些话。你能删掉吗?
约翰:当然。没问题。
伊莎贝尔:(明显松了口气)唉。谢谢。好了,总而言之,当时我是一个茫无目标的大一新生,选了一门心理学课程。然后我听说了那个关于黑猩猩的项目,并参加了它的现场活动。看到那些黑猩猩以后,我无法想像我这一生还要做与黑猩猩无关的事。我的描述一点也不夸张。
我请求、哀求休斯博士让我为这个项目做点事,做任何事。我愿意擦地板、刷厕所、洗衣服,只要能跟那些黑猩猩在一起。它们真的是??
(漫长的停顿,眼睛望着远方)??我不知道我能否讲清楚这是什么感觉。它就是那样??发生了。我强烈地感觉到,我就属于这个地方。
约翰:所以他就同意了。
伊莎贝尔:没那么快。(笑)他告诉我,如果我能在暑假修完一门语言学方面的综合课程,并阅读他所有的作品,然后能用熟练的美国手语跟他沟通,他也许会考虑一下我的请求。
约翰:这些你都做到了?
伊莎贝尔:(有些惊讶)当然了。我都做到了。那是我一生中最艰难的一个暑假。就像你告诉一个人说,回家自学,四个月以后必须精通日语。美国手语并不像英语那样,只需用简单的符号即可传达信息。它是一种独特的语言,有自己特有的语法体系。它通常使用时间—主题—评述的结构,有点像英语,但仍是有区别的。比如,你可以说(开始打手势)"昨天我吃樱桃",你也可以说"昨天吃樱桃我"。但这并不说明,美国手语并不使用主谓宾结构,只是它的动词没有那么复杂的时态。
约翰:我听糊涂了。
伊莎贝尔:(笑)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