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的头买的。"彼得说。在其他环境下,她也许会觉得他这句话非常可笑,但伊莎贝尔知道自己也许永远不会再笑了。十六天前,彼得走进她的病房,告诉她那群矮黑猩猩已经离开——被校方卖掉了,就像卖掉一只烤面包机或旋转除雪机,就像在车库旧货市场里出售的所有物件一样。她彻底崩溃了,以至于他们不得不再次给她注射了镇静剂,而现在她怀疑那次注射的效果持续了好几天。她愤怒至极——她因彼得而愤怒,因为他明明承诺过要照顾好那些黑猩猩;她为校方而愤怒,因为他们不假思索地背叛了自己;她为这个世界而愤怒,因为他们竟然将这些生灵只看作一种财产。彼得包容着她的怒火,在她能接受的时候还会安慰一下她,并发誓自己已经竭尽所能来寻找那些黑猩猩。只是迄今为止,所有线索都因为官僚作风而骤然断掉。购买合同中的一个条款是,买方以匿名方式购买,而且出于对校方安全的考虑(毫无疑问,不这样做就涉嫌合同违约),校方的法律顾问一直在非常卖力地遵守这个条款。
"我们还要去买几条漂亮的围巾。"伊莎贝尔还在抚摸帽子,彼得说道,"我快走到医院的时候,才想起你现在需要一些衣服。所以我就在那里见到的第一家服装店里买了东西,那里只有这些。"伊莎贝尔觉得自己独自走路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但比乌拉却不允许她这样做,所以她用轮椅将伊莎贝尔推出病房,走过大厅里那张空荡荡的椅子。一小时前,这个椅子上坐着一名值班警察,自凯特 ? 道格拉斯事件以后,有关部门就派他来这里保护伊莎贝尔。但是就伊莎贝尔所知,西莉亚是惟一试图前来探望的人,而彼得却告诉护士不要让她进来。
伊莎贝尔静静地坐在路边,等待彼得将车子开过来。她知道人们都在盯着自己,但这也不能怪他们,她看起来有种病态的瘦,面部深度淤伤,鼻子上还裹着怪异的石膏绷带。她将无边女帽拉得很低,但只是欲盖弥彰地强调了那张没有头发覆盖的脸。
这是堪萨斯一个典型的冬日,天空明净,地面灰白,冷空气强烈刺激着她的鼻孔。鼻部整形术是伊莎贝尔康复过程中最艰难的一个环节,不是因为它的痛苦,而是因为,之前医生们好不容易用铁丝给她箍好的下巴却要在这个手术中强行拆开,因为鼻部整形以后她的鼻孔全部被石膏填满,不得不使用口腔进行呼吸。整形医生在手术中作了一些自作主张的发挥,而且对自己的作品显然非常满意:伊莎贝尔以前鼻梁上略呈鹰钩形的突起不见了,鼻头也作了一些修整。现在她的鼻子棱角分明,"简直可以媲美好莱坞的明星。"医生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自豪。伊莎贝尔本来只想让他修复一下自己损坏的鼻间隔,但做出这么漂亮的成果,她也就没必要抱怨了。
彼得将车子靠在路边,但并没有关掉发动机。他下车走到副驾的那一侧。比乌拉侧着身,抓住轮椅的下缘将它抬起来放到路上。
"我敢肯定,你一定很高兴自己要回家了。"她说。
"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么高兴。"伊莎贝尔抓住椅子的扶手,站了起来。
"啊,我知道。走吧。我也不想再在附近看见你。"比乌拉用力挥挥手,假装严肃地说。
伊莎贝尔勉强笑了一下。
比乌拉靠近来,拥抱她。"照顾好你自己。"她说。放开手后,她又指着彼得说,"你也要照顾好她。""相信我,我会的。"他说。他抱着伊莎贝尔的胳膊肘,保证她在沃尔沃汽车的座位上弯腰落座时能保持平衡。比乌拉将一只透明塑料袋交给他,里面装着伊莎贝尔的个人用品。没有多少东西:钱包、几本杂志,还有一本她在放射科等候区域捡到的小说《河流战争》。她曾试着把它放在椅子上让其他患者阅读,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人感兴趣。
除了医院发的袜子外,袋子里根本没有衣物——伊莎贝尔入院时穿的所有衣服都被剪掉并送到有关部门进行检测,以寻找跟爆炸案有关的线索。
"想让我给你买什么东西吗?"彼得开车离开路边以后问道,"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现在去买结婚戒指。"伊莎贝尔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