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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讲述往昔

巧儿说:“他又是何苦呢,爹娘都不同意,即便能走到一起,也不会幸福。我现在是灰心了,也不想这事儿了。你跟他说,不可能的事儿,想它干啥。”潇湘说:“你咋能这样说啊,这可不是我认识的巧儿。你想啊,他在他家里是啥人啊,还有他办不成的事儿吗。终有一天,他爹娘会同意的。你也不能放弃,要不然,真是可惜了。”巧儿说:“那就等他爹娘同意了再说吧。”潇湘说:“那你也不能光站在一边等啊,你要给他鼓励,给他支持,给他力量,这样他才有勇气抗争嘛。你要让他感觉到你时刻都站在他的身边,让他感觉到他不是在孤军奋战。”巧儿说:“是应该这样,这样得到的幸福才长久。”潇湘说:“那你还等啥啊,快起来跟俺俩一块儿走吧。”巧儿说:“我就知道见了恁俩一准的在劫难逃。”潇湘说:“不是俺俩能怎么样,是你的心怎么样了,你要是没心,怕是天皇老子来都没用!”巧儿便不言语了,起身下床,对镜梳妆。

潇湘走进院子,对仍喋喋不休的赵菊挤挤眼,算是对胜利的庆祝。不一会儿,巧儿打扮妥当,走出房门。巧儿娘问:“你干啥去?”巧儿说:“和赵菊潇湘到大堤上站站。家里吵死了,想睡会儿都不能。”东方进说:“我不拉了,你回屋睡吧。”巧儿说:“我都答应赵菊和潇湘了。”东方进说:“答应谁都不中!你今儿个敢走出家门半步,腿给你打断!”赵菊忙说:“改日再去也一样。”拉着潇湘回到我家,见娘正跟我和二姐讲故事,也搬了凳子坐下来听故事。

因时隔多年,关于娘的讲述的细枝末节,我已经记不大清楚了。依据那些模糊的影子,以及我所掌握的实际情况,我将娘的讲述整理出来,权当对娘的追忆了。以下是娘的讲述。

那一年,我和娘坐小船过沙河来到这儿。我一只手搀扶着生病的娘,一只手拿着一个竹碗,沿沙滩向西走。一条由许多泉眼汇成的小溪,穿过松软的沙滩,流入清澈的沙河。我看见成群的小鱼,在浅水里游来游去,于是我就想,要是这鱼能够再大一些,要是我能抓住它们,那该多好啊!娘的目光顺着小溪,落在那一片湿漉漉水汪汪的泉眼上方的低洼处。从下面看它,很像山壁上的洞穴。娘示意我扶她去那个低洼处。

天下起了雨,雨虽然不大,却增加了我们上坡的难度。对于好好的人来说,要爬上那样一个斜坡,不难,可是对俺娘儿俩来讲就太难了。娘的身子骨十分虚弱。我又瘦又小,才五六岁。俺娘儿俩好不容易走到低洼处。娘蹲下去解手。娘的力气都用来爬坡了,蹲下去就站不起来。雨越下越大。我想扶娘起来,找地方避雨。我刚伸出手,娘就坐在地上了,接着两腿一蹬,身子往后一仰,躺在那儿。我吓得大哭,晃着娘的身子叫娘起来。

一个半大小伙子跳下来。我把他当成了老天爷派下来帮助我的神仙,抓住他的胳膊,求他救救娘。他没能把娘救活。我哭着咬住他的手,骂他害死了娘,让他滚。他真走了。天下着大雨,四周阴沉沉的,不是荒草,就是偶尔掠过的乌鸦。地里的棒子叶沙沙作响。我身边只有娘。娘死了。

我放声大哭,一半是因为恐惧,一半是因为娘不要我了。我成了孤儿。哭累了,就往娘身上扒拉几下粘手的泥土。扒累了,就大哭几声。我哭一阵,扒一阵,扒一阵,哭一阵,根本没有发现雨已经不下了。等我意识到,四下里一看,才发现那雨仍哗哗的下着,就我头顶上这一小片不下。抬头往上看,见一把灰不溜秋的油布伞,像一个小小的屋顶,挡住了落向我身上的雨水。给撑着油纸伞的人,裸露的脊背全在大雨里,肩膀上扛把铁锨。我没有想到他会回来。我看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能够依靠给我庇护的大山。我毫不犹豫的向他靠拢过去,顺从的接过他递过来的雨伞,看着他挥动铁锨,掩埋了娘。然后跟在他身后,来到他家。一路上,我们谁都没说话。后来我问他,他才说他心里难受,不想说话。

他家只有三间草房和一间东屋。东屋又矮又小,是灶屋。三间草房也不大,梁头下面有要散掉的薄篱子,挨着它有一张软床子,他娘正坐在上面纳鞋底。我怯生生的站在门口,不敢进去。她娘放下手中的活,下床把我拉进屋,又给我找衣裳叫我换上。她娘说,他叫石磙,十七岁了。他有三个妹妹。大妮比我大四岁,二妮比我大两岁,三妮和我一般大。他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可惜都没成人,要不然,俺家也不会这么孤单了。他大是个老党员,宁愿饿死,也不占公家一分钱的便宜。

我在他家里住了下来,日子也安稳了,不再四处流浪要饭。我把这个家当成了自己的家,把这个村子当成了自己的村子。他们也不拿我当外人,对我很好。等我长到十六七岁,有人给我说,你就嫁给石磙得了。他娘也同意。他却说年龄不合适,不同意。我说年龄不是问题,只要两个人感觉合得来,就中了。他娘和几个人又劝他好一阵子,他才点头同意。村里人都说,我是他从天上掉下来的媳妇,他是我从河坡上捡到的男人。他问我找个这么大岁数的丈夫后不后悔。我反问他为啥这么大了还没找到老婆。他说等着你的呗。这句话,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他娘急着抱孙子,又不见我有动静,就问我。我红着脸告诉她实情。他娘就把我们往外赶。他没办法,只好找人在屋后,就是现在这个地方,盖了两间土房。原打算等盖好东屋再搬过来,他娘等不及,只好先迁就着住。等一切都安顿好,我就想盖东屋,却有了翠花。等翠花离了手脚,莲花又来了。接着就是治国。东屋一直没盖起来,成了我的一块心病。

治国出生在正月初一,过月十多天,还难产,差一点没把我折腾死。他大为了保住我的命,狠着心说不要他了。我不忍心,说这孩子不寻常。三十儿夜里,我梦见一个十分招人喜欢的小男孩,戴着红肚兜,坐在吊在梁头正中间下面的花篮里,嬉皮笑脸的冲我笑,周围有霞光,像雨后的彩虹,好看极了。人们都说他将来肯定大富大贵。但又不满意他的所作所为,说他不孝顺,往死里难为我,怕我无福消受了。

不管周围的人怎样劝我说大人的命要紧,我就是不听,一个劲的想他的好,就又看见他戴着红肚兜坐在花篮里冲我笑。等我醒来,看见人们都在抹眼泪。我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以为我的孩子没了,昏死过去。等我被救醒,才知道我的孩子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人们抹眼泪,是因为以为我死了。

到了四月,天特别的热,身上的痱子都严了。我一门心思的要盖东屋,好把锅灶挪出去。有一点空,不是拉土就是找梁头木料。当时,他大被抽调到公社市管会里,忙得顾不上家,常常十多天才回家一次。家里的所有事,差不多都是我一个人在操持。等我把一切都弄个差不多了,就说找人动工了,他又生病了,发高烧,呼吸又短又粗,可把我吓坏了,抱起他就去卫生室。路上碰见他奶,她一把夺过他,埋怨我没有照顾好她的宝贝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