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打铃了吧。
待在除了大声背书就是静静做题的高三教室,罗亮总觉得胸口堵着一团棉花,把嘴张得大大,想喊出声音,到最后却只是打个哈欠罢了。
“呵——”罗亮真的打了一个哈欠,不过这是喇叭里面眼保健操音乐响起时的条件反射。
做眼保健操,对睡眠严重不足的高三学生而言,是个补盹儿的好时机。虽说是八小时睡眠,但十六小时的学习,谁能一直这样耗下来?八小时工作,八小时生活,八小时睡眠。多么科学的安排。只是高三的学生生活即学习,除了睡眠的八小时,其他的时候就老老实实学习吧!不过做眼保健操睡觉也是一项技术活,千万不能睡得得意忘形,一头倒在桌子上。如此明目张胆,就只剩下等着被记下来通报批评。
晕,这确实是罗亮最真实的感受。上高三不到三个月,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呢,就分出普通班、实验班。据说是祁老头的主意。去年分班效果好,今年当然要继承发展。两年都在一起的同学,谁愿意分开?其实,所谓实验班,就是把所有中午十二点半以后吃饭、晚上所有十点以后回宿舍的人聚集起来。罗亮心里清楚,之前成绩好,那是因为舍得投入。
舍得投入,所以课间都是安安静静的,就连曾经作为信息集散地的两台饮水机周围,都变得秩序井然、鸦雀无声。靠窗户的同学拉上了窗帘,因为太阳晒多了会头晕。挨着门的同学关好了门,因为门外太乱会分心。没人敢频繁走动,因为这教室里实在沉寂。空气凝滞,光线昏暗,气氛暧昧。对罗亮而言,更像是一间催眠室。头皮发麻,脸颊滚烫,有人说这是大脑兴奋造成的血液循环加快,罗亮却只剩下发晕。假若这时正在算数学题,那就更热闹了。试想,看台上的观众一个个摇旗呐喊,场中球员却如同梦游,都把人急死了,也不见一粒进球,是怎样一幅场景?此时的罗亮,就像那座快要被观众的热情炸爆,却无法给他们一丝希望的体育场,耳朵都滚烫了,也算不出一道题。
实在是太难受了,出去喘喘气吧。
室外好简单。泡桐叶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着的枝丫独自沉默。教学楼也淡蓝得不掺一点杂色。草是黄的,地面是灰的,如此而已。比起教室里七十多件毛衣构成的五光十色,眼睛轻松了许多。冰凉但绝对清新的空气,从鼻腔一直奔进肺里,又慢慢渗透到每一根毛细血管中。原本霸占着身体各个角落的、中央空调呼出的、又夹杂着每个人各异体味与形形色色灰尘颗粒的暖风,被强行驱逐,全身一下子轻松了许多。现在只是下午的一个小课间,学校的院子里空荡荡。虽然高楼挡住了远眺的视线,但有勇气从人潮与题海中逃离出来,就已经是对自己莫大的犒劳。
“你今天真悠闲!”是欧阳瑜,从军训到如今分班,一直在一起的朋友。
“呵呵,教室里太闷了,不然又怎样?”
“你们这些好学生不都惜时如金吗?”又是这句话,真不知他是揶揄,还是仅仅想陈述事实。罗亮其实很不喜欢欧阳这个句式,什么叫“你们好学生”?貌似你也在实验班。罗亮讨厌被优秀,不就是想说我们高分低能,只会埋头苦学,不知道如何生活吗?不过,罗亮讨厌这个句式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在于“你们”这个词,分明没把我当自己人!
看到罗亮的嘴角一挑,欧阳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他已经多次感受到罗亮对这个句式的不满。慌乱中,欧阳只好敷衍了一句:“晚上吃什么?”
“不知道。”罗亮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回去吧,要不然下节自习又做不完作业了。”
3
一到吃早晚饭的时候,教室就得脑血栓。除了罗亮身后一片空白,其他的过道都塞满人。不慌不忙地扭扭脖子,就听到颈椎嘎嘣响一声,以后再扭起来就轻快许多。罗亮又抖抖手腕,转转肩膀,这个酸呀。数钱数到手抽筋,那叫境界。罗亮不才,最多答题答到手抽筋了。据人称,学校印刷室的工人解放前那是给国民党印钞票的。如此一来,两类抽筋者勉强与有荣焉。跟在倒数第二个人身后,罗亮不疾不徐地出了教室。就像平时一样,欧阳正在门口老老实实地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