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山之玉,谢家宝树,明珠暗投,朽木不可雕。几个摆在一起别别扭扭的成语,告诉我们一个很有趣的现实,我们的祖宗喜欢把人比做各类材料。《百喻经》里面愚蠢的人,把沉香木烧成炭,结果所得无几。对于被比做各式材料的人,我们大概也不能用一种机器加工吧。
如果说有一个共同环节,那就是修身了。不过学校似乎认为,这与他们关系不大。
员工接连跳楼的公司,只要能纳税,也能获得众多荣誉。学生接连考上名牌大学的学校,一定也是德育工作的领跑者。企业理念尘封在文件柜里,大行其道的是雇主对利益的追求。德育工作绣在各式服装上,穿衣服的还是叫升学率。
杨之滨的朗清搞的活动还少吗?左一个晚会,右一个评比。只要参赛人有成绩,外加让观众捧腹大笑,或抱头痛哭的能力,足以捧起桂冠。校学生会选举,也教会好多人拉票的手段。我们的工厂一直都在做资源的优化配置,朗清德育的任务也压在了几个“学生领袖”身上,其他人还是老老实实地造“分”。于是,在杨之滨时代,夸夸其谈的男生与扭捏多心的小女子携着手,落落大方地向各级领导、四方来宾,展示着朗清素质教育的成果。“嗯,不错。”观众都这样说,并且口碑相传。比江城枯河中仅剩下筷子粗细水流汹涌几十万倍的人流,滚滚涌向这所城市。
“嗬,很好!”手里捏着各种奖项,领导也发话了。
杨之滨的朗清中学,绝对不缺乏各项荣誉。现在尚革校长的改革,又会给朗清带来何种荣耀呢?没人知道。不过大家明白,只要升学率提高就行。
何以知仁义,以飨其利者为有德。太史公说得对。
穿行在泡桐枝杈间漏下的光帘里,迟到的冯子青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着。刚才还四处都是返校学生的中心广场,现在又变得开阔,依旧那么静。学生们有什么可说呢?无非是抱怨老师的严格、父母的絮叨和学校无处不在的监控罢了。当然,在操场的角落里,会有人放心地说一会儿情话,在教室的门口,也会有人唧唧喳喳地评论着某个同样穿着朗清校服者的是非。那说完这些活,我们还能干什么?大概就只剩下转身面对学习,那个一直想躲避的家伙。
冯子青不想学习吗?这大概不是真的。如果厌学,他也不会考出能够诱惑明德把他从江城市挖走的成绩。不过,冯子青确实有不想来学校的倾向。为什么?他自己都不清楚。难道只是因为马玉在兴趣班问题上的做法让他不满吗?
“每次上学都像上刑场。”罗亮也是这样和欧阳说的。
欧阳通常只是笑着,偶尔也会说:“你真有意思。”
有意思,这个词确实很有意思。它的意思是什么?奇怪,滑稽,还是有想法?或者只是让人费解?没人能说清楚,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就像没人能弄明白,人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生物。
罗亮确实不太希望回来,又一次开始分心写他的日记:
只有一晚上时间在家。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两小时过去,上网又要一小时,洗澡半小时,然后睡觉。对于我这个痴呆,回家只不过是犒劳一下身体,一些最重要的事反而退居其次。
回到学校才想起来,没有和妈妈认真谈一谈。她这几年衰老不少,暑假里扒开她的头发看,竟然一簇簇的白。妈妈的口气倒是随意:“也该白了。”爸爸上星期出差,她一个人在家里三四天。回来一晚上没和她认真说几句话,反而把大头的时间放在浏览新闻上。先国后家?我没有那么高尚,只不过是在学校里封了半个月,放出来喘口气总要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然而,就算是什么胸怀大志难道就可以不顾家?人伦所在,怎么能放在最后?格物,致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闻道修身,逐步完善自己的人格,而完善的人格必然要在与他人的交往中体现。家人是我们的最亲近,如果一个人与家人的关系都处理不好,很难想象他在与其他人的交往中会是一副怎样的做派。总是对家人一股怨气即使在为人处世上多干练也是虚伪,因为面对家人所展现的才是一个人最真实的精神状态。和善、犀利、善良、自私、正直、猥琐都会在一个人的家庭生活中得到最真实的体现。当这样的人走出家门他会本能地掩盖自己的缺点,因为他心里清楚很少有人会像家人一样宽容。至于那些对家人严格以至于苛刻,对外人宽容以至于放纵的人,我们大可怀疑他的品质。易牙烹子奉君,最终饿死桓公的也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