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大陆国宝迁台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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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三次成永远(2)

徐蚌会战是决定国民党政权存亡的关键一战,这一仗失败使得国民政府上下大乱。南京的军务运输特别繁忙,几乎占去了所有的运输工具。四处逃难的人没有火车的位子,只好爬到火车的车顶上。文物的运输找不到一艘可用的船,就连在此之前神通广大的杭立武也是束手无策,因为根本没有可租的商船了。最后只好再次找到海军总司令桂永清,桂永清答应派“昆仑舰”装运,不过“昆仑舰”有军务在身船期无法预定,而且行期必须严格保密。这样文物必须先要运到码头,随时候着船来,可是码头并没有仓库可用,先有的已经被各种物资装满了。

文物运到码头,没有仓库可用,只好码放在空地上。各机关购置了大量的油布,把文物包裹得严严实实,每天派职员监护,又有军队驻守。

那志良回忆说:“那些天正值阴雨天气,连绵不晴,码头上人际稀少,江流中细雨迷蒙,偶然听到远处军号之声,刺人心弦,凄凉之景,令人不胜唏嘘。”

1月28日下午,农历新年除夕,在南京城细雨连绵的阴郁气氛下,昆仑舰不期而至。这艘船不是为文物而来,另有任务在身,只能在下关码头停留24个小时,文物必须要赶在开船之前全部装完。当时正值除夕,码头的工人不愿意在这一天工作,罢工的情绪严重。由于院方跟码头公会早定了约并付了定金,公会只好出面疏通,以节假日奖励的手段使工人回港上工。工人方面还没谈妥,得知昆仑舰将去台湾的海军总部官兵和家属们又来了。跟上次中鼎轮一样,人们再次蜂拥而上,昆仑舰两个船舱很快被他们占了一个,剩下的一个,里面已经有了其他机关的物资,余地只能放下500箱文物。押运负责人多次上船交涉,未得结果,只好又通过杭立武找到海军总司令桂永清出面处理。这一次桂永清望着自己老部下的亲属家眷,那些“希望大家以国宝为重”的话实在是说不出口,让家眷下船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为了使家眷和文物都能顺利运走,桂永清临时想出办法,他下令,打开舰上全部的官兵卧舱,尽量容纳下所有的人,文物分别送到甲板、餐厅和医务室。

杭立武的儿子杭继东在接受采访中这样描述当时桂永清上船的经过:眷属都痛哭流涕的,桂总司令没有办法,讲也不行劝也不行,怎么样子都不行,他们就是不走嘛,等于这个人在逃命的时候,你用一切的理由,他都听不进去。

工人们领着新年特别奖金在码头上装船,军舰临时容纳了太多的人,原本2000箱的文物,只装上了1248箱。除了中央博物院的150箱全部装上去之外,故宫博物院留下728箱,中央图书馆留下28箱,只好由各机关的驻京人员重新运回了原仓库。已经上船的文物1248箱,包括故宫博物院972箱、中央博物院筹备处154箱、中央图书馆122箱。中央博物院前后有4箱的出入。文物装船之后,杭立武派中央博物院职员又送来4箱文物,一再嘱咐押运员要把它们运走。这时文物已经装完,中央筹备处的索予明再三与船上交涉,说明这4箱文物的重要性,最后得到副舰长楚廉方的许可,才把他们搬上了船,拆掉了一间官长室的桌椅,4箱文物才放进去。这4箱文物是抗战时汪精卫赴日本,送给日本天皇及皇后的礼物,抗战胜利后由日本归还,这也是抗战后的首批归还文物,杭立武认为很有纪念价值,所以临时派人给送过来。4箱文物里有沈阳张三畬堂的缂丝和古画,翡翠屏风、白玉花瓶、青花玉瓶等。楚廉方在一篇回忆录中这样描述了4箱文物上船后的情景,“唯因木箱体积颇大,致使通道阻塞,使官兵在工作及生活上,均极感不便”。同这一批文物运走的还有当时蜚声海内外的王羲之《快雪时晴帖》。

在日军侵华的14年里,包括典籍、字画、珍宝、古玩、碑帖、文化古物、北京人化石等一大批重要文物,被大肆地掠夺和毁损。一份国民政府的报告中对日军的行径这样描述:“侵略我国敌军往往有擅长金石书画掌故目录之专家随行军中,凡敌蹄所及之处,彼等立即殚搜穷索。”到民国三十四年(1945年)8月15日日本无条件投降,据国民政府“清理战时文物损失委员会”的不完全统计,战时被日军掠夺、损毁的文物3600074件,无法统计的文物7870箱,损毁的古迹多达741处之多。

抗战胜利以后,“清理战时文物损失委员会”经过各种努力,在1950年的3月到1951年的7月间,先后迫使日本归还文物6批,合计105箱。但是这些文物并没有运往大陆,而是从日本的横滨运出后,直达台湾的高雄。加上第一次归还的4箱,日本归还的文物一共是7批109箱。这些文物现在藏于台北的故宫和历史博物馆。其中的精品如翡翠屏风和南京大鼎,一件藏于台北的故宫,一件立于台北故宫的正门口。至于最令国人担忧的北京人化石,则一直没有追查到下落。

昆仑舰1月29日秘密起航,这艘明显超载的军舰,原计划经上海、定海、马尾、广州到台湾的基隆。就在昆仑舰出港的前一天,被誉为东方泰坦尼克的客货轮太平号(它的船东就是当今台湾著名的电视主持人蔡康永的父亲蔡天铎),因为超载的原因在从上海抵达基隆的途中,与一艘名为建元号的货轮相撞,丧生了近千人。昆仑舰一路上曾多次遭到解放军的阻截,频频受险。就在军舰刚驶出出江口的时候,船头却悄悄地掉转了方向,去台湾应该往南走,它却往北走。中央博物院的索予明第一时间发现这一情况,赶紧告知副舰长楚廉方。当时船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没有史料记载,军舰是秘密起航,航期以及任务也是军事机密,所以只有副舰长楚廉方在回忆录中这样说道:“昆仑军舰沈彝懋舰长,企图背叛政府,余虚与委蛇,终将主犯等逮捕伏法。”楚廉方的儿子楚重名也有一段记录:“当时讲就是叛变嘛!就是把船转回上海去,或者转回别的地方去,转回南京去。之所以他没有得逞,就是因为他对这个航海图,不太专业。”索予明在一段谈话中说:“说那个舰长好像是有一点不太稳定,他这个立场,那时候是一个风气,那个时候有个名字叫作靠拢。”北方是解放军的控制区,转头实际上就是投向共产党。

叛变的事情一时得以解决,昆仑舰还要继续航行。因为船体过旧,一路上走走停停前后修船花去了8天的时间。原定的三天路程,一共走了22天。船到达基隆港的时候已经是2月22日。想要投向光明的昆仑舰舰长,船到岸后即刻被杀。

第三批文物起运,台湾方面得到消息,为了卸船的方便,派那志良先生到各个港口打探昆仑舰靠岸的时间。那志良常常往返基隆、左营两处港口,十几天过去了,昆仑舰还是没有消息,大家不免为国宝担心起来。船到的前两天,终于在基隆港得到消息,22日文物抵港,卸船后直接运到台中的糖厂仓库。

当时国共又开始了新一轮和谈,第三批文物运出后,杭立武积极准备抢运第四批。但是为避免影响和谈气氛,李宗仁阻止了杭立武的行动。

惊险的第三批文物运台,成了故宫从南京运出的最后一批,从中鼎号到海沪轮再到昆仑舰三次运送的文物一共是4486箱。其中故宫博物院2972箱,中央博物院852箱,中央图书馆644箱,北平图书馆18箱。

北平文物的保全

北平故宫博物院的文物精品,在这次文物转移的过程中是怎样的情形呢?在南京文物抢运的同时,杭立武和行政院都没有忘记北平故宫博物院的文物。南京行政院曾在杭立武的督促下多次向北平发去电报,希望文物能通过飞机运到南京,再一同去台。解放军歼灭东北的卫立煌致使东北解放后,国民党北平的形势非常不乐观。从民国三十七年(1948年)11月起,解放军连连战胜,东北、华北野战军将傅作义军队牢牢围在了北平、天津、新保安和张家口一带。时至12月14日,北平城已经是孤城一座。就连北平的紫禁城,也在傅作义军团的坐拥下,颓然没了王城帝府的霸气。

杭立武在南京心急如焚,每次发往北平的电报都石沉大海。北平故宫的总负责人马衡院长,接到电报后执意不回,有心将文物留在北平。马衡有个儿子,当年力挺文物不动,是个戏剧家,与北平地下党有联系。因为这层关系,马衡很快就成为了北平地下党攻坚的重要对象。当时北平文物面临迁出,中共通过地下党传出消息,声明马衡如果能保住文物,战后仍使其担任故宫博物院院长一职。

南京行政院再三电报催逼,马衡一心留文物在北平,南京的电报却又不得不回,于是只得回电表面上支持文物南迁。当时马衡在故宫召开院务会,故宫的重要职员,大多都在南京或已逃至台湾,出席会议的有古物馆的朱家溍,他代表身在上海的馆长徐鸿宝;文献馆的单士魁和张德泽,代表已经赴台的馆长姚从吾;还有图书馆馆长袁同礼、总务处处长张庭济和秘书赵席慈。会长马衡抱着对文物负责的态度,对文物迁运进行了周密的部署,要求挑选运台文物一定不能马虎,装箱的工作也要做得妥当,凡是不可急于求成,要以安全为主,前期的准备工作包括木箱、棉絮、麻绳、纸张等物品,要做统一的计划,最终敲定后报由总务处购置。这样一来烦琐的工作程序会导致文物一时难以迁出,以待解放军解放北平。

民国三十七年(1948年)12月14日,北平城已经完全落入解放军的合围之中,傅作义顺应民心,放弃抵抗,北平和平解放,文物的甄选工作却还在进行当中。当时北平已经断绝交通,中共地下党临时组织“故宫博物院职工警联谊会”,关闭了午门、神武门、东西华门四门,文物迁台,在杭立武那里终是一个梦了。一个月后的民国三十八年(1949年)1月14日,马衡给杭立武写了一封信,信上这样写道:“嗣贱恙渐痊而北平战起,承中央派机来接,而医生嘱勿乘机,只得谨遵医嘱,暂不离平。(略)窃恐爱护文物之初心转增损失之程度,前得分院来电,谓三批即末批,闻之稍慰,今闻又将有四批,不知是否确实。弟所希望者三批即末批,以后不再续运。”

庄尚严是马衡北大的学生,马衡念其当年北大的师生情谊,同样给庄尚严写了一封信,劝他弃暗投明。信到后却被庄尚严婉言拒绝,就此两个人的师生情谊也缘尽了。

庄尚严的儿子庄灵在《台北故宫的故事》中述:“1980年父亲在台北过世后,听专攻中国美术史的大哥庄申告诉我,当1948年父亲已经奉派押运第一批文物,即将从南京启程到台湾的时候,人在北平的马院长曾经致函父亲,如果父亲决定要护送文物去台湾,则他不惜与父亲断绝二十多年的师生之情。其实来到台湾以后,笔者一直都和父母亲同住,却从未听父亲谈过这样的事;也许这是父亲当年徘徊在国家命令与师生情谊间,于是不得不做抉择而造成的一处最不愿被触及的内心隐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