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彦发现女人们在交换眼色。他不知道她们是什么意思,但是看样子,她们对桐原带来的两个高中生的外表并无不满,所以暂时可以放心。友彦觉得房间很暗,原来玻璃窗外还有防雨窗,而且照明全靠一个罩了藤质灯罩的灯泡。友彦想,可能是为了掩饰女子的年纪,才把房间弄得这么暗。马尾女子的皮肤和他的女同学完全不同,在身边近看时一目了然。
桐原用托盘端来三瓶啤酒、五个玻璃杯,以及盛了柿种米果和花生的盘子。他把这些东西放在众人面前,又立刻回到厨房,接着送来一个大比萨。“你们两个饿了吧?”桐原说着看看友彦和村下。
女子和友彦他们互相斟酒,开始干杯。桐原在厨房翻找着包。友彦想,他不喝啤酒吗?
“有没有女朋友?”马尾女又问友彦。
“唔,没有。 ”
“真的?为什么?”
“为什么啊……不知道,就是没有。 ”
“学校里应该有很多可爱的女生吧?”
“有吗?”友彦拿着玻璃杯,歪着头。
“我知道了,一定是你眼光很高。 ”
“哪有,我才没有呢。 ”
“照我看,你要交几个女朋友都没问题,你就放手去追嘛。 ”
“可是,真的没几个可爱的。 ”
“是吗?真可惜。”说着,马尾女把右手放在友彦大腿上。
和女子的对话,正如桐原先前所说,你来我往的都是没有意义的话语。这样真的就有钱可拿吗?友彦觉得不可思议。
话很多的是短发女和马尾女,牛仔女只是喝啤酒,听大家聊天,笑容也有点不自然。短发女和马尾女殷勤地劝酒,友彦来者不拒。半路上桐原交代过,若是对方劝烟劝酒,尽可能不要回绝。
“大家好像聊得很开心,来一点余兴节目吧。”过了三十分钟左右,桐原说。此时友彦已微有醉意。“啊!新片?”短发女看着他,眼睛闪闪发光。“是啊,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欢。 ”
友彦早就发现桐原在餐桌上组装小型投影仪,他正想问桐原要做什么。“什么片子?”
“这个嘛,看了就知道了。”桐原不怀好意地一笑,按下投影仪开关。机器发射出来的强光立刻在五人面前的墙壁上形成一个大四方形,看来是要直接将白色墙面当作屏幕。桐原对友彦说:“不好意思,帮忙关灯。 ”
友彦探身关掉开关。这时,桐原开始播放影片。
那是八毫米的彩色电影,没有声音。但没播多久友彦就明白了是哪一类电影,因为径直就出现赤裸的男女,而且一般电影中绝对不能拍出来的部分也一览无余。友彦心跳加速,这并不只是喝啤酒有了醉意的结果。他虽然看过类似的照片,但影像还是第一次。
“哇!好夸张!”“哦,原来有这种做法啊。 ”女人们可能是要掩饰尴尬,嬉闹着发出评语,她们并不是对彼此说,而是朝向友彦和村下。马尾女在友彦的耳边轻声说:“你做过这种事吗?”“没有。”他这样回答的时候,声音不中用地发抖。
第一部影片大约十分钟便结束了,桐原迅速更换录像带。在这个空当,短发女说:“怎么好像变热了。”她脱下衬衫,上身只穿着胸罩。投影仪的光线把她的肌肤照得发白。
就在她脱完衣服后,牛仔女突然站起来。“那个,我……”才说了这几个字,嘴巴就闭上了,好像不知道说什么好。调整机器的桐原问道:“要走吗?”女人默默点头。
“是吗?真遗憾。 ”在大家注视下,牛仔女走向玄关,刻意不和任何人的目光接触。她走后,桐原锁好门回转。短发女哧哧笑着说:“对她大概太刺激了吧。 ”“一定是三对二,只有她落了单。都要怪亮没有好好招呼她啦。”马尾女说,声音里夹杂着优越感。“我是在观望,不过,她好像没办法接受。 ”“亏我还特地找她来。”短发女说。“有什么关系。好啦,继续吧。 ”“好,马上来。”桐原打开投影仪的开关,墙面再度出现影像。
马尾女在第二部电影放到一半时脱掉长裙。衣服一脱掉,她便把身体靠过来,往友彦身上磨蹭,小声耳语:“没关系,你可以摸。 ”
友彦勃起了。但是,这是因为被半裸的女人勾引,还是因为看了太过刺激的影片,他自己也不清楚。只是到了这一刻,他方才明白这份工作真正的内容。他感到不安,并不是因为想逃避即将发生的事情,他担心的是到底能不能做好这份工作。
他还是处男。
3
友彦家位于国铁阪和线美章园站旁,坐落在小小的商店街之后第一个转角,一栋两层木质日式住宅。“你回来啦,真晚。晚饭呢?”看到他,母亲房子便这么问。已经将近十点了,以前晚归会被唠叨,但上高中后,很少再被说什么。“吃过了。”简短地回答后,友彦回到自己的房间。一楼一间三叠的和室是他的房间。以前是储藏室,他上高中时,重新装潢作为他的房间。友彦一进房间在椅子上坐下,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眼前机器的电源,这是他每天的例行公事。
机器指的是个人电脑,时价将近一百万元。东西当然不是他买的,是他从事电子机械制造工作的父亲利用关系便宜买来的二手货。当初他父亲想学电脑,但才碰了两三次便束之高阁。反而是友彦对其产生了兴趣,靠着看书自学,现在已经会写一些小有程度的程序了。
确认电脑开启后,友彦打开旁边录音机的电源,敲了敲键盘。不一会儿,录音机开始转动,从喇叭传出的不是音乐,而是混杂了杂音和电子音的声音。他把录音机作为记忆装置,将长长的程序转换为电子信号,先以卡带记录,使用时再输入电脑。比起过去使用的纸带,卡带虽然方便,但有输入费时的缺点。
花了将近二十分钟输入后,友彦再度敲键盘。十四英寸的黑白画面上显示出“ WEST WORLD”的字幕,接着,提出“ PLAY? YES=1 NO=0”的问题。友彦按下“ 1”,又按下回车键。 “WEST WORLD”是他自行制作的第一个电脑游戏,一边躲避紧追不舍的敌人,一边寻找迷宫的出口,灵感来自尤 ·伯连纳主演的同名电影。他玩这个游戏有双重乐趣,一重来自游戏本身,一重为改造之乐。他总是边玩边寻找更有趣的创意,脑海里一出现任何灵感,便暂停游戏,立刻着手改良程序。使原本单纯的游戏日渐复杂的过程,让他得到培育生物般的喜悦。
过了一会儿,他的手指连续敲击数字键,这是操作屏幕上人物的控制器。然而,今天他完全无法专心玩游戏,玩到一半就腻了。即使因为一些不该犯的失误被敌人打败,他也一点都不懊悔。
他叹了一口气,双手离开键盘,身体瘫在椅子上,仰望斜前方。墙上贴着偶像明星的泳装海报,他对大胆暴露的胸口和大腿看得出神,想象抚摸沾着水滴的肌肤的触感,分明不久前才经历过那么异常的体验,却仍感觉到阳具即将产生变化。
异常的体验 —难道不是吗?他在脑海里回味短短数小时前发生的事,总觉得不真实。但是,那既不是梦境,也不是幻想,他非常清楚。
看完三段八毫米影片后,性行为开始了。友彦,恐怕村下也一样,完全由女人主导。友彦和马尾女在床上,村下和短发女在被窝里,双双互相交缠。两个高中生在各自的对象指导下,经历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性行为。在离开那儿之后,村下才说他也是处男。
友彦两度在马尾女体内射精。第一次他浑浑噩噩的,第二次就稍微有点知觉了。自慰时从未体验过的快感将他完全包围,有一种精液大量迸射的感觉。其间女人们曾讨论是否要换对象,但马尾女不想换人,所以并没有实行。
提出“差不多该结束了”的是桐原。友彦看看时钟,距离他们到公寓正好过了三个小时。
桐原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她们也没有要他加入,估计是一开始就说好的。但是,他也没有离开房间的意思。当友彦他们汗水淋漓地和女子相拥时,他就坐在餐厅的椅子上。友彦在第一次射精后,呆呆地望向餐厅方向。桐原在昏暗中跷着脚,面向墙壁,静静地抽着烟。
一离开公寓,他们便被桐原带到附近的咖啡馆,付了他们现金八千五百元。“明明说好一万元……”友彦和村下不约而同地抗议。“我只是扣掉餐饮费。比萨吃了,啤酒也喝了,不是吗?这样才一千五,已经很便宜了。 ”村下接受了这番说词,友彦也不能再说什么,而且刚经历了初体验,心情相当亢奋。
“要是觉得还不错,以后还要请你们帮忙。她们好像很满意,以后或许还会找你们。”桐原满意地说,但随即神色一厉,“我先警告你们,绝对不能私下跟她们见面。这种事情,当成生意的时候很少会出什么意外;要是动歪脑筋,去个人交易,马上就会变调。现在就答应我,绝对不私下跟她们见面。 ”
“不会的。”村下立刻应允。这么一来,友彦连表示为难的机会都没有了。“好,我也不会。”他回答。桐原满意地大大点头。友彦回想着桐原当时的表情,伸手插进牛仔裤后口袋。里面有一张纸,他拿出来,放在书桌上。纸上有一行数字,总共有七位,显然是电话号码。下面只写着“夕子”。那是他离开房间时马尾女迅速塞给他的。
4
有些醉了。多少年没有独自喝酒了?她找不到答案,久得让她想不起来。可悲的是没有半个男人来向她搭讪。
回到公寓,打开房间的灯,玻璃门映出自己的身影,因为她出门时没有拉上窗帘。西口奈美江走近玻璃门,心情更加沉重。牛仔短裙、牛仔外套配红色T恤,一点都不适合她。就算把以前的衣服翻出来故作年轻,也只是让自己更难堪罢了,那些高中生一定也这么想。
她拉上窗帘,随手把外衣脱掉,全身上下只剩下内衣之后,跌坐在梳妆台前。镜子里有一张肌肤已失去光泽的女人的脸庞,眼中毫无神采。那是一张徒然度日、年华老去的女人的脸。
她拉过包,取出里面的香烟和打火机,点着火,把烟吹向梳妆台。镜子里的女人面孔登时如蒙了纱一般。如果什么时候看都是这样就好了,她想,这样就看不到小细纹了。
刚才公寓里播放的淫秽影片在脑海里复苏。
“你要不要来一次试试看?一定不会后悔的。每天过着一成不变的日子又有什么意义呢?放心,保证好玩。不偶尔接触一下年轻人会老得更快的。 ”
前天,职场前辈川田和子来邀她。若是平时,她一定一口回绝,但是,有件事在她背后推了一把。那就是,如果不趁现在改变自己,可能会后悔一辈子的想法。虽然犹豫再三,她还是答应了,和子为此异常兴奋。
然而,奈美江终究逃走了,她无法置身那种异常的世界。眼看着和子她们使出浑身解数色诱高中生的模样,让她产生一种反胃般的不快。不过,她不认为那有什么不好。有些女人在那种情境下能放松身心,只是她并不是那种人。
她望着墙上的日历,明天又要工作了,为这种无聊的事情浪费了宝贵的休假。西口小姐昨天去约会吗?上司和后进一定会语带讽刺地这样问。一想到他们的表情,心情就很沉重。明天要第一个上班,然后全心投入工作。这么一来,他们应该很难找她说话吧?把闹钟时间调早一点……钟?
拿起梳子梳了两三下头发,奈美江的手停了下来,她注意到一件事。
霍然一惊的她打开身旁的包,翻遍了里面的东西,就是找不到。
糟糕!奈美江咬着嘴唇。看来她忘记带回来了,而且还把它留在一个很要命的地方。
她的手表不见了。那不是什么高档货,她向来出门时都戴着,因为她认为弄丢了也不会心疼。神奇的是它始终没有丢,就这样慢慢便产生了感情 —就是这样一只表。
她想起来了,一定是上厕所时掉的。她在洗手时照例不假思索地拿下来,事后便忘了。她拿起电话听筒。只好麻烦川田和子了,不通过她无法联络上那个叫亮的年轻人。
她当然不想这么做。她临阵脱逃,和子一定不满,但这件事她不能不处理。奈美江从包里拿出电话簿,边确认号码边拨动转盘。幸好和子已经到家。听到是奈美江,她好像颇为意外,“哎呀”一声,其中也包含几分奚落。“刚才真对不起,”奈美江说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有点……不想参加了。 ”“没关系,没关系。”和子的语气很轻松,“对你来说,可能有点太勉强了。对不起,应该是我道歉才对。 ”那种小场面就落荒而逃,你真没用啊 —听在奈美江耳里有此感觉。“那个,其实……”奈美江说出手表的事。她说应该是放在洗脸台,不知和子有没有看到。和子予以否认:“要是有人注意到,应该会跟我说,我就会帮你收起来。 ”“这样啊……”“你确定是落在那里了?不然,我请人帮你看看好了。 ”“不用了,先这样吧。也不一定是落在那里,我再找找。 ”“是吗?那找不到再告诉我。 ”“好的,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奈美江飞快地挂上电话,长叹一声。怎么办?
如果不管那只表,事情就简单了。本来,她一直认为丢了也无所谓。这次也一样,若是掉在别的地方,她大概早就毫不犹豫地死心了。但这次情况不同,不能把那只表掉在那个地方。奈美江后悔不已,明知道要去那种地方,为什么要戴那只去呢?她有好几只手表啊。
抽了几口后,她在烟灰缸里熄掉烟,凝视着空中的某处。只有一个办法,她在脑海里反复思考会不会太过莽撞。最后,她觉得这个办法似乎可行。至少,应该不会有危险。
她看了梳妆台上的钟,刚过十点半。
十一点多,奈美江离开住处。为避人耳目,时间越晚越好,但若是太晚,会赶不上最后一班地铁。距离她公寓最近的车站是四桥线花园町站,到西长堀站必须在难波换车。车厢很空。一坐下来,对面车窗便映出她的身影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穿着运动衫、牛仔裤,打扮毫无女人味,显然已三十好几的女人。还是这样自在多了,她想。
到了西长堀,便沿着白天和川田和子一同走过的路线前进。那时和子非常兴奋,说她好期待,不知道来的会是什么样的男生。奈美江嘴上虽然附和,但那时心里已经打了退堂鼓。
她顺利找到那栋公寓,上了三楼,站在三 ○四室门前。她按下门铃,心怦怦直跳。没人响应。她又按了一次,还是悄无声响。
奈美江松了一口气,同时心情也紧张起来,一边注意四周,一边打开位于门旁的水表盖。白天,她看到川田和子从水管后面拿出备用钥匙。“成了常客之后,就会告诉我们备用钥匙放在哪里。”和子开心地说。
奈美江伸手到同一个地方,指尖碰到了什么。她不由得安心地呼了一口气,用备用钥匙开了锁,畏畏缩缩地推开门。室内灯开着,但玄关没有鞋,果然没有人在。即使如此,她还是小心翼翼地走进屋,不敢发出声音。
白天整理得干干净净的餐桌如今一片凌乱。奈美江虽然不太明白,但看得出那是精密的电子元件和计数器。是音响吗?她想,还是在修理投影仪?无论如何,都像有人工作尚未完成的样子。她有点着急,一定要在那个人回来前找到手表。她到小小的洗脸台前寻找。手表却不在那里。有人发现了吗?如果是这样,为什么没有交给川田和子?
她开始不安。难道是哪个高中生看到了,却故意隐匿不说,好偷偷据为己有?也许以为拿去当铺之类的地方,多少可以换点钱。
奈美江感到周身发热,该怎么办才好?她极力要自己镇静,先调整呼吸,回想记错的可能性。她以为忘在洗脸台,但可能是记错了。也许她把取下来的手表拿在手上,回到房间,不经意地放在某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