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方忍不住伸出两指，小心翼翼地触了触她的额发，觉着一丝丝的温热自指尖传到手心，穿过胳膊，继而流进心里。突然，她的鼻翼微皱，眉头也紧紧蹙着，睫毛轻颤，露出个委屈的表情。清清楚楚地，他看见一颗晶莹的泪粒由她的左眼角渗出来，慢慢沿着鼻梁滑落，拖出了一道明显的泪痕。
杜丽娜恍恍惚惚地走出天丽公司，外边很冷，不由打了个哆嗦。走到路口时，心里泛起一股酸楚，自己在程方心目中显然已没什么地位了。照以往，他会亲自送她回去，可现在，只不过客套地送她下楼。
一辆的士停在了身旁，她坐了进去，说声到前卫俱乐部，便又陷入沉思。司机倒是个热络人儿，先行跟她搭腔，“你是杜丽娜杜小姐吧？”
“你认得我？”杜丽娜看着那人，微感诧异。
“绿岛超级女生的亚军，谁不认识？照我说，那次你该拿冠军才是。”司机善意地笑笑。
虽说选美已是老黄历了，但杜丽娜听了这番恭维话，心里还是漾起一股暖流。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转眼就到了前卫俱乐部。临下车时，她拉开手包拿钱，谁知司机一摆手说：“不用了，下回吧！”
“那怎么成？”杜丽娜不好意思了。
司机只是笑笑，待她下了车后，摆了摆手，便开走了。
经历了这个小插曲，杜丽娜的心情奇迹般地好转，还是简单点吧！凡事别想得太多太深刻，所谓的愁啊忧的，根本就是自己硬牵上身的，大可一笑置之。
站在俱乐部门口，她长长吐了一口气，努力绽露出一个笑容，然后转身走进去。秘书说李总已经出去了。杜丽娜便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拨打他的手机，响过两下后，李卫汉接了电话。
“李总，你现在在哪儿？”
“噢，丽娜，有什么事吗？”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杜丽娜心想，还是说，“我想跟你谈谈吴宏伟的事！”
李卫汉在那头笑了，“你就这么挂记咱们黑哥啊！”
“你的心就不悬着？”杜丽娜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光顾让我配合着演双簧，内情却一点不告诉我，也把我看得太不值了！”
“看你说的，谁敢低看你杜小姐呢！”李卫汉沉吟了一下，又道，“这样吧，在咱们公司说话不方便，待会儿我开车去俱乐部接你，咱们找个安全地方谈谈。”
“那好，我在楼下等你。”杜丽娜放下电话，匆匆跑到旁边的电子城买了支录音笔，便站在公司台阶上等着。李卫汉的车刚好赶到了，拉着她转向东边的龙门路，向东开出两公里后，停在一家名叫龙门宾馆的门前。
车子熄火后，杜丽娜转头问道：“李总，吴宏伟真的离开了绿岛？”
“你以为他还在这儿？”李卫汉笑了笑，“不过也说不定啊，兴许他就躲在这龙门宾馆里边。”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杜丽娜看着他的神情，判断不出真假。只得跟着走进宾馆。里边的装饰有一种俗艳。
总台的小姐探起身，热情招呼道：“李总，您来了！”好像特别熟的样子。
“303房间。”李卫汉说。
小姐便递过来一张门卡，并飞快地扫了杜丽娜一眼，神色有些异样。
李卫汉嘱咐道：“谁也别上去打扰，知道吗？”熟门熟路地带着杜丽娜上楼。
开了门，进到里边后，杜丽娜四下打量没见黑哥，她又打开了洗手间的门。“他不在这儿。”
李卫汉笑道：“真的，丽娜，我现在也不知道他跑哪儿去了。”
“我就是不明白，他到底在躲什么？难道真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杜丽娜有些泄气，在沙发上坐下，随手把皮包搁在茶几上。
“你别急，待会儿我自然会跟你讲个明白。”李卫汉打开床头柜，问，“想喝点什么？”
杜丽娜瞟了一眼，“拿椰子汁吧！”
李卫汉打开一听，坐到对面沙发上。眼前的女人正紧锁着双眉，即使板着张俏脸，也是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
“李总……”她抬起眼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气，“胡强的死……真的跟吴宏伟有关系？”
李卫汉点点头，给了她一个肯定的回答，“可以说，胡强就是黑哥失手杀死的。”
杜丽娜听了脸色一变，拿饮料的手微微发颤，她喝了一口椰子汁，问：“到底怎么回事？”
李卫汉抽出烟叼在嘴里，点上了，重重喷出一口烟雾来，“昨天下午，小刘告诉我胡强不在他的房间里，我便知道要坏了，这小子起外心了。黑哥当时就说跑不了他，一连打了几个电话，把他的弟兄撒下去，四下查找。直到晚上八点多，才有消息传回来，有人看见他跟程方坐车向西了。一开始，我们还猜想，程方是不是在西关附近给胡强找了家宾馆住下，结果查了半天也没找着。后来我想起来，程方就住在西山小区，这才肯定胡强是给程方藏在家里了。”
“我翻出程方公寓的电话号码，跟黑哥一道开车去了西山小区。在门口停下后，我打电话给胡强，可响了十几下也没人接。黑哥就火了，说要上去把他给揪出来。他气冲冲地进去后，我又给杨天丽打了个电话，告诉她，她丈夫现在又重新跟我合作了，让她等着对簿公堂好了！把她气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黑哥上去不大功夫就下来了，脸色铁青，我忙问他怎么样，那家伙在不在上边？他说怎么不在！把一张纸塞给我，说你看看胡强干的好事！我一看，也火了，那小子只为了那么一点钱就答应跟杨天丽离婚，真是小庙里出来的鬼养不大！我对黑哥说，那你怎么不揍他一顿？他冷笑说，你当我能轻易放过他，他早爬不起来了。当时听了他这话，我就有种不祥的预感。后来在路上，我又问他，是不是下手太重了？他阴沉着脸，说那小子也太不经打了，几拳就给撩下了，后脑勺碰在茶几上，也够他受的。我担心出事，问不会闹出人命吧？黑哥说胡强昏过去了，没断气。我想了想，觉着这么一闹，程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定会借题反过来咬我们一口，就劝黑哥先出去躲躲。他当时就火了，说我黑哥什么人，打个瘪三还用得着出去躲？我耐着性子劝他，我们当然用不着怕谁，可万一公安找上门来，对前卫俱乐部的生意造成影响不说，杜小姐面子上也不好看吧！抱歉丽娜，当时为劝他出去躲风头，我只能把你也搬出来了。”
杜丽娜冷冷地看着李卫汉，“你就这样把他打发走了？现在倒好，他这一逃没洗清嫌疑不说，反落下个畏罪潜逃的罪名。”
“谁能想到那个胡强真的死了呢！”李卫汉无奈地摊摊手，“如果他只是受伤的话，就算是公安找上门来，我们也可以说黑哥昨晚就出差在外，一下子推个干净。反正只要他不露面，就啥事没有……”
“说一千道一万，吴宏伟他根本就不应该逃！打了胡强赔点医药费就是了，你们当时便应该把人家送医院去。”杜丽娜瞥了李卫汉一眼，“李总，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也干出这样的傻事来？”
“我俩不都给那小子气急了吗？当时真有杀了他的意思。”
“所以说，你大小也算得上帮凶一个，没你在旁边扇风，吴宏伟他的火能那么快就烧起来？”杜丽娜说到这儿，猛又想起一事，“对了，听说昨晚程方在西关花坛附近给车撞了，该不会又是你们安排的吧？”
“嗯，这你可别扯上我。”李卫汉摆摆手说，“我真的一点也不知情。”
“不知道才怪。”杜丽娜冷冷地说，“我还不清楚，你李总和吴宏伟就是爱干这等阴损的勾当！”
李卫汉听了这话，脸色一沉，又慢慢缓和道：“可你杜小姐不是也愿意跟我们这号人扯在一起吗？”
“那是以前，往后可不会了！”杜丽娜说着站起身，抓起皮包往外走。
“慢着！”李卫汉一把抓住了杜丽娜的手，“丽娜，你只想知道这些内情，别的就一点儿不感兴趣？”
“放手！”杜丽娜愠道，“那些肮脏事我根本就不想听！”
李卫汉并不松手，皮笑肉不笑地说：“丽娜，我人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容忍不了背叛。背叛，你懂吗？”
“李卫汉，你什么意思？我们之间不存在忠诚，又哪来的背叛？”
“很好，你终于说出心里话了！”李卫汉慢慢地点头，“你以为你跟程方勾三搭四，别人就没长眼睛吗？”
杜丽娜气得脸色涨红，“李卫汉，请你说话时嘴放干净点儿。”
李卫汉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今天上午刚从天丽公司出来，就来套我的话，难道不算背叛？”
杜丽娜听了这话，吃了一惊，李卫汉冷笑道：“还记得那个出租车司机吧？我的人！别以为自己魅力无穷，就可以占尽便宜。”
他的目光变得邪恶阴险，杜丽娜不由向旁边退了两步。
“还有，你跟黑哥早就合计好了，准备炒我的鱿鱼，这不是背叛是什么？”说完这话，他一把从杜丽娜手中夺过挎包，哗地一声将里边的东西尽数倒出来。眉笔、粉盒、护肤品里夹有一个录音笔。李卫汉伸手拿过来，杜丽娜只觉得心差点跳到了喉咙里。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你手心向外了！”李卫汉愤愤地叭地掰成两半，扔在地上狠狠跺了几脚。
杜丽娜转身就向门口跑去，被李卫汉一把揪住头发，甩回沙发上，她趴在那儿，疼得眼泪儿盈盈的。利用身体遮挡，她飞快地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一听，却是录音电话的声音。原来她熟稔在心的，还是黑哥家里的电话号码。没等她再拨，李卫汉冲过来一把擒住了她的手腕，两人扭打在一起。啪的一声，手机掉在了地上，李卫汉抬脚一踢，它就嗖地滑进了沙发底下。
“丽娜，你太让我失望了。”李卫汉此时像变了个人似的，脸上的肉不停地弹动，“你知道吗？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对自己说，这女人是我的，谁也别想泡她，多看一眼都不行！”
杜丽娜这才发觉事情不是她想象得那么简单，颤声说：“你放……明白点儿，黑哥知道了，不会放过你的。”
“别拿他来吓唬我！”李卫汉大声道，“我李卫汉要得到的东西，还没有哪样能落空的！你知道我心里最恨谁吗？除了杨天丽，就是杀手黑！”
杜丽娜听得全身发凉，怒道：“就是因为我们走得近，所以你连他也害？”
“你很聪明，他最好永远死在外边，别再回来！知道么，我在那些公安面前可没少揭他的底。那家伙本来就不怎么清白，现在掉进染缸里，就更洗不清了。”
“原来你鼓动他外逃是有预谋的？”杜丽娜又气又怕，全身发抖。
“你怎么现在才想到，不为了你我赶他做什么？”李卫张开双臂，“胡强那死鬼真是个活宝，他来绿岛这么一趟，除了让杨天丽焦头烂额，名誉扫地，还叫那杀手黑成了丧家之犬，我真该好好感谢他才是！”他放下手，看着杜丽娜轻轻摇头，“丽娜，没人像我这样爱你，看见你在舞台上穿泳装的样儿，我差点儿就把持不住。可有黑哥在，我只能强忍着。我本来还想，黑哥这么一走，我就有足够的时间来慢慢泡你，软化你，你当然不会再去爱那个杀人凶手了。谁想，黑哥前腿刚走，你后腿就跟那个程方勾搭上了，丽娜，你怎么能这么水性杨花呢？”
杜丽娜听他没头没脑地说这些话，恨得牙痒痒的。自己也真是糊涂，本来早就察觉李卫汉看她的眼光不地道，偏偏还以为是自己的魅力所致，私下里还不知好歹地沾沾自喜呢。
“你只知道杀手黑对你好，从来就没去考虑我的感受，别人就是多看你一眼，我都受不了。”李卫汉眼睛里射出火辣辣的光芒，看得杜丽娜心惊肉跳，手脚僵硬。
“还记得去年九月在梅花山舍总会时，有个外乡来的土包子作践你的事吧？”
杜丽娜听他突然提起这件事，一时间脑子里还没转过弯来。李卫汉盯着她道：“知道吗？是我打电话叫人砸了他的车！”
杜丽娜听得呆了。李卫汉继续道：“这种事当然不止一次两次，接下去轮到谁你心里应该有数。巴蕾她敢跟你较劲，抢风头，不是找死吗？”
“难道昨晚上撞程方，也是你派人干的？”杜丽娜颤声说。
“没错，他一直是我的绊脚石。”李卫汉狞笑着，“程方除了帮杨天丽跟我作对，还想泡你，更该死！只可惜昨晚没把他撞个稀巴烂，不然的话，这笔账又得算到杀手黑头上，他就更不敢回来了！”
杜丽娜听到这里，只觉一阵羞愧，原来是她一直在误会黑哥，还为此当面骂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