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嬉闹地抓着灯笼的小孩们吵吵嚷嚷地从身边来回穿梭。应着元宵,京城的夜市贩卖由水粉胭脂首饰、布匹锦缎粮油大半都变成了卖灯笼和面具的了。
来回打闹的孩子没有看着前面,一头撞进了别人膝上,旁边的小伙伴没管他,继续拿着灯笼呼啸而过。小男孩抬起了头,迎面的是低下的恶鬼般的脸谱,他吓了一跳,放声大哭起来。
搞什么?被撞的是她,她都没哭,这小娃娃拼着吃奶的力气哭个什么劲?
“乖,不哭呵。”旁边温煦的少年低下了身子扶起被吓得跌坐在地上的孩子,软声安慰着。
声音神奇地具有安抚力,小孩片刻后便只是浅浅抽搭着,不过看到旁边掉了地灭了的灯笼后又开始有号啕大哭的趋势,“灯笼……”
“不哭,不哭。”好脾气地笑着,他拾起地上的灯笼,“你不哭,就给你变个戏法。”手一点,熄了的灯心便又亮了起来。
男孩破涕为笑,欢喜地握回灯笼跑向他的小伙伴,不断嚷嚷着:“一个会变戏法的哥哥不用火折子就帮我把灯笼点上了……”兴高采烈得像看到了宝。
起身,看到了旁边站立不动的少女,脸上是张狰狞黑红的鬼面具。她的样貌太惹人注目,戴上面具会好些,没想她会挑上个鬼面具,同样的惹人视线。
戚灯染又回头看那孩子,那时她也是差不多这样的岁数吧?那时的她是什么样子?已经是懂得藏着自己的异能和表情的早熟孩子了。那个皇宫就像大染缸,进去的人就不可能白着出来,来不及了吗?煞气及身,凶星已经开始露了,来不及把她转回奇星正命了吗?
立刻发觉他的眼神有异,“你为什么又拿你这种在小时候看我的眼神来看我?”她都已经不是以前的小丫头了,他还用这种眼神看她,立时有种被他划分于不同领域的不愉快。
他却温温笑了,“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不知在想什么的就对我发起了脾气。”
她有点扭捏了,“我喜欢你,我不爱你老是把我当成小孩子看……我已经长大了。”小时候要那么辛苦地仰头看他现在都不用了,小时候站起来抱着他也只到他腰的高度,现在她可以贴上他的胸膛了……
嗯,暂时不能拔下面具了,她想自己的脸一定又红得难以见人了。
“我不懂的,十六公主,人世的****……”戚灯染身为凡人短短的十五年记忆多少还是有被天人自开天以来就有的记忆冲击了吧,那感觉并不清晰,他只是还隐隐记得一份对她的不舍和疼惜,但这种感觉陌生得让他难以划分好位置吧?上次冲击性的表白现在想起来犹是迷惑,只记得唇间烫人的暖,是她的热度……
腰间受了一下撞击,不过这回被撞的却是他。又是个玩得忘了看前头路的孩子,这回孩子的旁边跟了母亲。
孩子立刻被母亲心疼地扶了起来,孩子还是“哇”一声哭了,“哇,我的灯灭了!”
赵卿云想也没想地捡了起来,反射性地学着刚刚戚灯染所做的,手一张,灭了的灯心便被点燃了。
她将重新亮了的灯笼递给孩子,母亲却将孩子往后一拉,搂在身侧,用一种说不出的诡异眼神看着她脸上的鬼面具。
她这才想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戚灯染接过她手上的灯笼,温温笑着对妇人开口:“小小戏法,不足挂齿。”
也许是戚灯染秀雅的脸比较无害尔雅,孩子的母亲迟疑了一会儿就迅速接过他手上的灯笼,揽着孩子走了,边走边不忘回头看他们。
“我们往这边走吧。”
是一条相较繁华的主街较僻静的一条小街。
“对不起,是我疏忽了。”这里不是宫中,每个人都笑得好开心,又没有虚假,她不由得就松懈了,不小心在旁人面前使了异能,惹了不一样的目光。
“不碍事,一些江湖术士或戏班子用矿粉也做得到的。待找着真图,你这一身异能也就不是祸患了。”他依然温和着脸道,一点责怪的意思也没有,和她继续向前走。
“戚灯染,我这样还算是一个人吗?”鬼面具下她语音不清地问道。
“公主认为哪里不是吗?”
“我这样一身的异能,拿出去,也只会被当作该天诛的妖孽……”她没有错看那个孩子的母亲像是看怪物般的神情。她是奇星下凡又如何?她一样幼时过得水深火热,还差点亲手害死自己在乎的人。
“你是不是人,你活了十七年也看了十七年还会分不清楚吗?”他将答案留给了她,“是人是妖是鬼都没有差别,天世轮转,看的只是善恶。”
是她变了还是他?她记得的,她以前问过他同样的问题,而现在答案却不一样了。他现在说的话,都偶尔透着看尽苍生的哲言。
他可能不知道,幼时的她听到他那时的答案,就宛如一盏明灯,照亮了她孤寂、焦躁、不安于一身异能的自己。他绝对也不知道,他那时说的话对她的重要性,让她终于觉得自己还是个人。
“虽然答案是不一样的,但是我还很感谢当我听到你那时的答案时,对我很受用。可是现在已经不一样了,戚灯染。在那个皇宫中所看到的人,不论善恶,我看不到所谓的因果循环,善恶相报。我的心已经冷硬如石了。迟早,我是要掉进这个大染缸里的,我的双手,迟早会染上别人的血,我已经有这种预感了……”她已经被拖到光下,一不小心,就会有突然的暗箭袭来,她若不反抗,死的迟早会是自己。她不能再异想天开置身事外,不问内宫之争了。她现在的身份敏感得一触即发,按照宫内人吃人的铁律,她必须先下手为强。
她想到什么似的,突然嘲讽地一笑,“……其实,从因为太乙真图开始受到别人的多方揣测、试探、夜袭……我就已经被染黑了,戚灯染……这样的我,想回头也来不及了吧?”也曾为了自身安危轻易伤人血肉,呵,有一种确定自己必须走上恶途,却发现自己已经在恶崖山上的离谱。
他沉默良久没有声音。
话题中断,因为一个怯怯的小身影挡在了他们前面。
“姐姐,你要买甜饼吗?”胸前捧着一篮酥脆的甜饼,小女孩清清嫩嫩的声音,脆生生的,又有点害羞地问着,“这是我娘亲手做的,很好吃的……”像要取证般回头,看着偏僻的巷落有着身着很是朴素的妇人。
妇人的旁边有一个拄着拐杖的中年男子。应该是夫妻,偶尔两人那对看的神情,像掺了糖的甜饼,丝丝的甜。似乎发现了小女儿在看他们,他们立即回头鼓励地朝小女儿笑了笑。
“姐姐,你要甜饼吗?很好吃的甜饼的,因为娘做得太好吃,我还经常偷吃,结果被爹爹发现还挨骂了……”女孩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她脸上恐怖的鬼面具,絮絮地说着自己的糗事。
只是片刻,她掏出了一锭银子放在小女孩的手心,“好,我都买了。”
“啊?”小女孩看着那锭银子似乎有点困恼,“姐姐,我没有这么多的钱找你啊……”她活到现在没见过这么有分量的银子,连要找多少都不知道,但一定是很多很多的,她家没有这么多碎银找。
拣了个甜饼,赵卿云移开面具咬了一口酥脆,入喉不散的甜蜜,“很好吃,我很喜欢,不用找了。”
被她的倾城容颜惊呆了,更别说那宛若牡丹盛放般绝丽的笑颜,她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小书里的仙女姐姐。只有仙女才会这般美的……
小女孩脸红红地发着呆,丝毫没注意到手捧的篮子被提走,仙女姐姐也重新戴好面具走了。
等到回过神来,她高举着手中的银子向父母跑去,“爹,娘,我遇见仙女姐姐了,她买了所有的甜饼,用了好大的银子!”还是不懂到底值多少钱。
赵卿云回过头,看到妇人抱着女儿一阵惊讶地看着她手中高举的银锭,持拐杖的丈夫一拐一拐地追了出来,他们已经转出了街角消失了。
直到走出一段距离,停下脚步,看着她怀中抱着的一篮子甜饼,戚灯染不知不觉笑容更加柔和了地问:“你喜欢吃甜饼?”
她面具下的脸热烘烘的,不知道是因为他柔美俊秀的脸还是他所提的问题。
过了半晌,他依然很有耐心地等着她的答案,她低下头,觉得不知为什么的不好意思,讷讷道:“那个小女孩……一点也不介意我戴着鬼面具……”这么丑又可怕的面具,她看的第一眼也觉得不大舒服的。
“所以,你就买了她所有的甜饼?”他低声问她,善诱着她开口似的口吻。
“那对夫妻,他们看起来……不怎么富裕。”算是比较委婉的形容,“虽然穷困,却一点也没有悲天怨命的感觉,那个妇人的丈夫腿还瘸了……但是他们依然相携相守,他们笑得……很开心……”
他笑了,那温柔似水的笑容,清雅绝俗得犹如水上花开,竟让插身而过的路人也惊呆了。所幸她没有抬头,不然肯定要当场滴血了。
“嗯,你继续说。”
“我觉得……很羡慕。”她终于一鼓作气道,“我也希望有个人能陪在我身边,一生一世,相携相守,不离不弃。”
她抬起了头,直视他的目光,是不可忽略的渴望,几乎让人心颤。
他的思绪不由得振动,像是有一股暖流缓缓流过心间,他不禁失笑,明明这副身躯已经失了心的。他镇定下心神看向她,“那么让我回答你刚刚的问题。十六公主,没有什么来不及的。佛心宽容,佛都尚且给罪人留有后路,更不用说你认为自己做过什么天理不容的事吗?你这份良善是有天在看的。”
她觉得,她好像在黑暗的末途再度看见引路的明灯,就像落水垂死的人抓到救命绳的瞬间,得到救赎的感觉……
“啊!有贼!”人群中有人发出了尖叫,“抓住他!快点抓住他!”
“抓住了!兔崽子,看你还跑!”
“打死他!打死他!”
人群顺着发出声音的中心拥挤而去,她被撞了好几下,几乎站不稳时,修长的美指扶住了她。人流越聚越涌向事件源头,他们被推攘着也到了中心。
只见彪形大汉挥舞着拳头,不断击向地上蜷缩成一团的男孩,一拳接一脚,毫不手软地对着已经躺在地上无力动弹的瘦弱男孩拳打脚踢。
“小偷!打死他!狠狠地打!”
周围群众的叫好声,不断刺激着打上瘾的大汉。呼声越大,大汉就打得越是残暴。
一脚踹向男孩的肚子,被打得不成人形的少年立刻呕出了一口血。
打得红了眼的状汉依然没有停下,而围观的人叫好声却越大。
赵卿云忍不住跨出了脚,却叫身边的人一把拉住。她抬高了头看他,觉得不可思议。那男孩就要被活生生打死了!他不是天人降世吗?干吗还拦她?
“那个孩子的寿命尽了。”他将愤然的赵卿云的视线引向最近的宅院的屋顶,“牛头马面就在上面,要来拘走快要死去的人灵魂魄,他命中注定只能活到今天。”
她望向屋梁,起先什么也没看到,但慢慢的,似乎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什么像影子般漆黑的东西在动来动去。
她没有继续将视线放在上面,将一篮的甜饼塞进了他的怀里,“我才不管什么命中注定,勾魂的牛头马面!我今天心情好,才不想见到有人死在我面前!”她奔向了大汉,很不文雅地一个飞踹。
那样瘦小的身躯竟然一下将两倍不止的大汉一脚踹得老远,人群中发出的惊呼浪潮此起彼伏。
只有戚灯染低低笑了。虽然别人看不出来,只以为小姑娘天生神力,但他发现那一脚踹过去时,周围的风似乎一下变快了不少。
看了地上的男孩一眼,确定还没死,她面朝地上的壮汉道:“大宋律令,杀人者,杀人偿命,处绞刑或斩刑。你想当街杀人吗?”
壮汉爬起了身,没想踢飞自己的竟然是一个小小的姑娘,而且还戴着骇人的鬼面具,咆哮着:“他偷了我的钱袋!”
“钱袋?”鬼面具下挑起了眉,“我刚刚看到你把钱袋放回了自己兜里,难道是我看错了?这顶多是未遂,罪不至于让你把他打死,你总不会比官府还有仲裁力吧?”
她说得理正,但那口气不知怎的,就是有挑衅和气死人的嫌疑。
“老子就是要修理这个小毛贼,你这小丫头能把老子怎么着?”恼羞成怒地咆哮着扑了过去。
“你会后悔的。”她像是平铺直竖着事实,既不像威胁也不像心虚地威吓,低低的声音似乎也没打算让壮汉听到。
她现在戴着面具,没人看得见她的脸,她完全不介意当众被人当作妖魅的。别怪她,她也是很难得多管闲事的。手?脚?哪边先来?他好像都有用到吧。
没人看得到,面具下的脸庞浮现而出的,是克制不住的血煞之气。
“抱歉,请帮我拿一下。”在她指尖张开之前,清浅的嗓音道。
大婶儿还没看清,一篮子的甜饼就落在了她手上,旁边的青衫少年一掠身,似踏风而行,他挡在了戴着鬼面具的少女前面,一推掌,像有气流隔开般,扑上来的壮汉猛的震了下,但依旧蛮力地向前冲。
掌心收起,足心一绕,拨云般贴上壮汉的身子,手指轻点上几大穴,如撩风般却瞬间卸下了壮汉的冲劲。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的身姿,翩翩旋身站定的少年有温温宜人的笑容。
壮汉看着眼前瘦而颀长的身子,不敢相信他竟然轻易就将自己制服了。
“得饶人处且饶人。”他淡淡说道,嗓音和煦如风,不可思议地让壮汉渐松了内心的火气,可能也是发现对方不是自己占得了便宜的人,哼了一声就钻进人群走了。
赵卿云回了神,惊异于刚刚几乎顷刻而出的狠辣,反射性地收起了原本就要划出的指尖,紧握不放。低身探了男孩的鼻息道:“还有气息。”只是伤得不轻。看了痛得快昏过去的男孩瘦得皮包骨的手臂,“一定是饿得晕了,没办法才做了偷儿的,说不定还是第一次做贼,不然怎么会这么眼拙地挑上了一只熊?”
男孩痛得没办法回答这个虽然戴着鬼面具,但却是他救命恩人的姑娘,悲凉的眼神看着她,显示着她说对了。
“我看这么瘦的胳膊也实在不是什么做贼的料,恐怕连跑的力气都没有,活该被人一把抓住了。”
险险就要吐血而亡,翻了下眼,就要昏过去的时候,一包东西粗鲁地塞进了他的怀里。
“你还这么小做什么贼?好的不学,只会走歪路。银子不多,但够你暂时养伤温饱直到找个好差事了,可别说没人给你机会。”
衙役发现骚动过来了,她再塞了些银两给那些衙役,解释说是一场误会,麻烦官差将他就近送到医馆去。掂了掂很有分量的钱袋,衙役笑得合不拢嘴,连连道好,就差人抬着不停回望着他们的男孩往最近的医馆去了。
不论宫里宫外,果然还是钱财好办事啊,真是感慨。她叹息。
戚灯染抬头再看向屋檐,已没有牛头马面的身影。
他做了太久闲游天地的天人,他并非没有慈悲怜悯天下苍生,只是万物皆有定数,天人插足凡间只会扰乱命盘。所以,他从未插手过人间的生离死别,爱恨情仇。一切过往云烟,数十载后他们又将重入轮回各得所命。是因为这一世他也做了人的原因吗?那些看了数千年之久的人间悲欢,竟再不像过去云淡风轻了。
想到了遥远的过去,那个还是个小小女孩的小公主睁大了眼睛问他“那是不是只要不知道结果,一切就皆有可能”。而如今,牛头马面就出现在自己面前,却又离去不见了。
已经看见的宿命改变了,她确实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呵……
她的煞气没有离去,但是一整个晚上,他发现她幼时的良善仍然存在,虽然埋得极深,但也是在的。是不是还有机会呢?将她转回奇星正命。
“是不是有你在,一切就皆有可能?”他可不可以认为这样的几率就是对半的了?天下不一定会毁,灭世诏不一定会到来。
“嗯?”人声嘈杂她听不大清楚,但是似乎又有些抓到意思,答道,“只要有心,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你刚刚又差点不小心使了……”
她没等他说完就打断,“那是情急之下,下次我会记得不胡乱伤人的……”恍惚还记得那种仿佛邪鬼上身的嗜血感,但是此刻她却什么也没有办法多想,呆呆地看着他舒展开笑容的脸,有如满月降临,放出清而淡凉的月光,有薄薄的光辉笼罩。
她不知道天下间有这种笑容,能让她甘愿放弃一切恩怨抱负,甘心为他敛了凶性,为他向善……
向同样看傻了的大婶儿手中接过甜饼篮,他朝她道:“我们继续逛吧。”
“好可惜啊,那样俊雅的少年却配了那么个姑娘……”一般来说会戴着面具遮住脸的姑娘没几个,长得漂亮的姑娘还巴不得在街上绕绕就能勾个公子哥回家呢,更不用说在这人山人海的元宵灯会了,会以面具遮目应该是丑得不行了吧?
大婶没发现自己的嗓门就算压低了也叫口中鬼面具的姑娘听到了,她在宫中可是练就了一双顺风耳呢。
再看向前面,他避开来往的人潮,侧身挡在了前面。
她看着少年好看的身形也许只是下意识地挡在了她之前,没有发觉什么不对。
胸口突然一片暖热。
手心一暖,他不解地回过了头,见是她握住了他的手,握住了他的一手冰凉,源源不绝的热度像要温暖他没了温度的躯体,她说过要把自己的体温分给他的。
“人多……我怕走散了……”
他笑,没有介意地握紧了她的手继续向前走去。
“戚灯染,我喜欢你。”
“……”
“就算你不懂也没关系,我也不指望你这木头能懂的,只是我还是要说。”
“十六公主,我确实不懂的……”他不懂要怎么回应她,似乎视而不见也不妥。凡人的情感太复杂,他的七情六欲偏淡泊得难以感受。
“所以我就说我不指望你能懂的啊。你不要插嘴,听我说就是!我现在就是要教你,我对你是什么感觉。我小时候也不懂的,只是觉得很奇怪,每次看到你就、就觉得很秀色可餐……”
前面的人踉跄了一下。
她瞪了一眼,搞什么?也该是讲出这些话的她会不好意思吧?
不知道是不是不敢回头,他继续向前走,握着她的手有点松了,她立刻又用力握了回来。
有点想欺负人的坏心了。她露在鬼面具外的眼睛闪闪发亮,慢条斯理地继续说:“以前呵,我每次看到你就觉得胸口跳得很快,血都冲到了脸上一样,热得难受,突然就有股很想很想吃东西的感觉,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吃的是什么……”
他的脚步变快了,几乎是用飞的。
“现在呢,也是一样。不过有点差别,我现在毕竟不是以前的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了,”笑眯了眼,看着他越走越快的步伐,“我现在知道呢,那种感觉,是受不住诱惑的———饥渴。自从上次亲身试验后,我终于知道自己又饥又渴又很想吃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了。”
低头,颔首,像是有所发现的感悟。猝不及防地用力拉过他的手,因为没有防备,他竟一下被她拉进了不见人影的巷子里。
丑陋骇人的鬼面具被掀开了,落在地上,露出她白瓷娃娃般轻灵容丽的脸颊。一抹狡黠闪过她大而明媚的双眼,立刻地,粉嫩淡红的唇瓣就贴了上来。
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只看见她闭上的眼睑上颤动的长睫,像飘花上的蝴蝶,轻颤得惹人怜,沾取着花露。那长睫张开,他突然有一种蝴蝶终于展开大而绚丽多彩的翅膀飞起来的恍惚。
虽然有一丝丝的羞色,却依然的慧黠,没有面具的阻隔,声音清脆入耳:“你的外貌还是如七年前的一样青嫩可口,一模一样,总算满足了我幼时吃不到的饥饿感,我很感谢呢。”
一吓。
少女状似低头冥思,“我来想想这究竟叫做什么呢,更深切一点说是喜欢,也叫做爱……”
再一吓。
她抬眼看他,很邪恶的双眸闪闪发亮,“更直接一点也更浅显一点的呢,叫做———人、的、兽、欲!”
已经惊吓得无语。
少女的美丽容颜因为眼中的邪恶竟变得有些魔魅的惑人,她欺压似的靠近他,让他靠在墙上无法动弹,很好心地用纤纤玉手安抚般轻轻拍着他净雅诱人的脸,“戚灯染,你最近可要小心一点哦。怎么说你现在的外貌还是七年前的十五岁,我现在还长你两岁呢。可不要说姐姐欺负你哦,不要到最后让我吃得骨头也不剩了。”
踮起脚尖再偷一个吻,还舔舔舌头一副相当回味无穷的样子。
他全然惊愕得无语。寻回记忆的天人,此生最大的危机似乎终于摆在面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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