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不知道除了麦当劳，城里有这么多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地方，专供我们这些下班时间在后半夜的可怜人宵夜休闲。还有一些规模不大的饭店出于节约人工成本的原因把营业时间控制在凌晨三点，就是说只要三点前点好菜，让后厨能回家就行，喝到几点都没关系，酒水无限制供应。
我在一家叫喜来乐的海鲜饺子馆等冷森。愿赌服输，冷森也难得露出轻松加愉快的表情一口答应把手头的事处理完之后就过来找我。
我一边看菜谱，一边想着他来了我们该说什么。摸到手机还有一种想骚扰谁的冲动。以前我和谭谭常干这种事，去迪吧酒吧演艺吧玩够了，躺床上睡不着，精神亢奋，就把电话本拿出来，一个个看过去，专挑得罪过我们的前男友下手，大半夜把人忽悠出来，或者是广场某地，或者是宾馆某房间。一次我的前男友睡的稀里糊涂的，居然被谭谭成功诱骗到喜来登酒店908房间。
“你在干吗呢？”谭谭捏着假嗓嗲嗲地说。
“没事，睡觉呢。”他连对方是谁都不问。
“哦，我在喜来登呢，就我自己，特没意思。你过来找我吧。”
“哦，你朋友呢？”他把谭谭假想成某个曾经熟悉的女子了，正在沾沾自喜中。
“她们回去了。就我一个人，睡不着，来吧，好不好？”
“嗯，好吧。哪个房间？”他上当了，纯属活该。
“908，快点，我洗个澡等你。”
他真去了，为了确定这一点，十分钟后，我们又往他家里去了一个电话。他老妈对着话筒嚷，跑出去了，大半夜的也不知道干吗去了。谭谭还委屈地解释：“阿姨，你看，我今天去医院检查了……”我忙挂断电话，不能让她任意发挥了。我们笑了一会儿，决定将热闹进行到底，爬起来穿衣服打车直奔喜来登，赶上了该男子被保安送出门，仰望苍天无语，欲哭无泪的美好场景。他真是个实在人，据说满兜就五十块钱，不顾阻拦奔出门，到了908开始敲门，开门的是陌生男人，眼神凶狠表情狰狞，他道了歉，便以为自己记错房间号，从七楼一直到二十四楼，将所有带8的房间敲了一个遍，被保安抓到，又拿不出身份证，说有人让他来的又没人信，好一顿数落才放出来。而后续的故事更可笑，他带着受伤的心回到家，老妈正拿着擀面杖等在门后呢，说，你到底给谁弄怀孕了！
我哈哈笑，特不道德地把电话给谭谭拨过去，她接起来就没好气：“你有病啊，大半夜的不让人睡觉！”我还是一个劲儿笑，打心里往外那么高兴。
三点了，服务员来问，要不要点菜，厨师要下班了。我才有点着急，给冷森打电话，一直没人接。好吧，先点菜，他一会就能来，他不是无缘无故放我鸽子的人。
四点了，服务员在吧台里昏昏欲睡，冷掉的菜汤凝成毫无食欲的形状。我看着街上开始出现第一个清洁工，落叶飞起又落下。冷森的电话关机了。
会出什么事？我给店里打电话，值班的大堂经理说冷总早走了，店里一切正常。
五点了，天边开始渐渐泛出白色，晨练的人们走出家门，新的一天在铿锵脚步的伴随下开始了。
我想我该回家了。他不会来了。
我结账，把一口没动的菜打包带回家。我已经损失惨重，经不起浪费了。这些东西我可以吃好久呢。
我一步步往家走，熬了一夜，没感觉多累，只是有些晕，这样挺好，类似酒醉后的眩晕，就不用想太多，想那些有的没有的，没用。在楼下最近一个垃圾桶，我把手里拎的菜放了进去。忽然对这些东西没了胃口。
我笑笑，脸上湿湿冷冷的，伸手摸了一把，才发现自己一直在流泪。
不，不是因为伤心，是愤怒。他可以不来，他可以拒绝，但他不应该骗我。这算怎么回事？我咬住牙，才把满腹的谩骂咽回肚子里。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冷森在宾馆醒了，看见陌生的墙壁和天花板，看见自己赤裸的身体和身边带着残妆的女人，脑海中一片空白。记忆从昨晚吹灭蜡烛的一刻中断，之后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会来这里，会和金晓柔睡在一起，对他来说，都像神话般不可思议。他也许该重新闭上眼睛，因为如此离奇的事情应该是不完全的梦境，他要重新入睡，醒来便一切都好。
事实上事情哪会这么简单？别说金晓柔似睡非睡地等着他，连我这个被放了鸽子的苦主也打算堵在他办公室门口，好好问个究竟。有些问题，躲是躲不过去的。
当然所有这些我都要等到晚上上班才知道。冷森倒是成功地让我拦截在会议室，面对质问，他就一句，对不起，我忘了。然后举着手机，貌似来了一个重要电话，迈着方步走出去。给我晾在那里，气死也没人管。我不想让别人看笑话，想说调整一下就出去工作吧，不就是没吃一顿饭吗？反正我是请了，来不来的，他总不能说我赖账。没想到他又进来，良心发现似的解释说，昨天有朋友过生日，他被灌醉了，所以才爽约。
“下次吧，下次我请你。”他挺诚恳的，我一肚子火也发不出去，刚想点头，金晓柔闯进来，目光灼灼，烧完我烧他。我识相，先一步走出去。可惜慢了一步，听见金晓柔冷硬地说：“怎么？你没告诉她昨晚我们睡在一起了！”
我惊讶地站住，转身，看着冷森。他没有否认，虽然一脸愠怒。我希望他能否认，毕竟睡了店里的女下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按照公司规定，如果店内员工谈恋爱，必须有一方主动离职。
金晓柔挑衅似的看着我，意思是，我们睡了，怎么样？你不也想跟他睡吗？没有机会了吧？
我只看冷森，希望他能给我一个好的理由，一个完美的借口，一个听得过去的解释。他却拉着金晓柔走了，把会议室的门摔得震山响。
办公室里，冷森和金晓柔面对面坐着。
“你想怎么样？”
“放心，我没爱上你，也不打算跟你发展成什么情人关系。”
“这样最好。没事你先出去吧。”
“怎么？下了床就翻脸不认人？”
“昨晚到底怎么回事你应该最清楚。”冷森想起自己失落的记忆，他肯定金晓柔在蛋糕里放了东西，不然他怎么会醉得人事不知，“我也不想追究了。你出去吧。”
金晓柔拿出手机，干笑着送到冷森面前。手机屏上是他们姿势各异的裸照，有些还算保守，大部分不堪入目。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要做银国最大的主任。我要你帮我上位。”金晓柔毫不知羞，赤裸裸的威胁倒也是一种坦坦荡荡，“不然，我会把这些东西放出去。到时候，我想后果应该很严重……”
对于他们的暗室交易我一无所知。此时，我正在等位区看靓靓花蝴蝶似的飞来飞去，给每个见面的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买了水果，过来吃水果啊。”
小倩酸溜溜地说：“你怎么不直接发喜糖啊？”靓靓厚道地笑了，走到我面前，连之前的心结也顾不得了，对我热情地说：“温经理，吃水果来啊，我请你。”
靓靓认识了一个富二代，年轻英俊加多金，简直是女孩们梦寐中的王子。那人对她也好，答应给她买一栋房子买一辆好车，两人正式处朋友，以结婚为目的的。靓靓被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砸晕了，一边是梦想成真的不确定感，一边是急于落实的紧迫感。好像大家全都知道了，大家全为她开心愉快嫉妒吃醋了，这个奇迹才会越来越真实。所以对于女孩们连讽带刺的冷言冷语也毫不在意。
“结婚？疯了吧她？人家顶多是玩玩，不差钱，给你个房子当一次买断……”
“神经病，这种话也信？不想想，人家那么好的条件，什么好人找不到，找个小姐当媳妇！脑袋进水了让门挤了让球闷了？”
“有什么的啊，看她那样，都快飞起来了，银国装不下了，有她哭的日子。”等等等等。
我一句句收在耳朵里，替她们每个人感到悲哀，她们以为在说别人，哪个说的不是自己！要不是受了太多欺骗，怎么会悲观到扭曲？就像那个金晓柔，我敢肯定她不爱冷森，刚跟倪琮分手，就算没伤筋动骨，相信也要恢复个三天五天才能再战江湖。如此速度豁出身子跟他睡一宿，肯定也不是为了嫁给他，甚至不是想跟他长久保持男女关系。
我心里一动，她的目的昭然若揭。
冷森居然说，没有，不会，你别想太多，好好工作吧。
我知道他隐瞒了什么，但我真没有想到他会被人胁迫，没想到传说中的艳照门会真真实实地发生在我的世界里。也许这根本不是属于我的世界，所以我才会对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觉得那样光怪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