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该死的电影里才有的情节啊,怎么会发生在我身上?我紧紧抠着桌布,结实的亚麻布差点被我抠出洞来。眼泪不受控制地稀里哗啦,脸上的妆糊得像廉价调色板。
我们一辈子会遇到多少人?会认识多少人?其中多少能成为我们的朋友,多少擦肩而过走掉了?成为朋友的那些会在我们身边停留多久?有多少能陪我们一直到老……
我不是无缘无故发牢骚,当谭谭提出要我去找倪琮帮忙办离婚的时候我想起这些问题。
倪琮,像是上辈子的事了。仔细想想,过去还不到一个月,所以说忘性大不是坏事。
他现在挺好的,我们约在一间咖啡馆见面,上午十点半,咖啡店里除了我们,只有睡眼惺忪的服务员,无精打采地坐着。
他看起来依旧那么销魂,每次见到他我都会想起电影《东成西就》里这句台词:“表妹,你还是那么销魂。”记得我跟谭谭一起看的这部电影,笑得我俩肚子痛,以后见到漂亮男孩子就会说一句:“表弟,你还是这么销魂。”搞得人人以为我俩精神有问题。他见我笑,有些莫名其妙,似乎找律师的当事人不该这么高兴。
我点了一壶菊花普洱,因为好奇这两种东西怎么会混在一起。挺难喝的,味道很怪,据说功效良好。他要了杯水,隔着一张桌子笑眯眯地看着我。本来没事,也被他看的心虚了。
我大致讲了一下谭谭的情况,本来可以和平解决的,两人从认识到现在也不足两个月,谈不上财产分割啊孩子抚养,不过谭谭一些重要证件还在池风手里,人家现在不想离婚,她是非要离不可,闹得人家不还她东西,以此作要挟。我主要是想问问,有没有通过法律途径解决的可能,最好是找个专业人士吓唬池风一下,告诉他如果不还就要坐牢。
倪琮笑了,眼睛里有小太阳似的,晒得我脸发烫。他同意帮我们的忙,毕竟池风没理。谭谭也是他的朋友。
接下来我无话可说了,之前发生的事情让我们之间无法单纯寒暄也没办法太细致地问候,不尴不尬的。他比我大方,咣当一句:“你怎么样啊,想没想过什么时候结婚?”
我差点没把舌头咬掉。我还以为自己够拿得起放得下的,这位老哥居然比我豁达。
我摇摇头:“看样子你有打算了?”他家里过年的时候给他安排了一次相亲,对方是马来西亚华侨的女儿,家族颇有名望,算是门当户对。他特意飞过去看了,女孩儿不错,秀气淳朴、美观大方,总之符合做妻子的标准。如果没有意外,应该就是她了。
我酸溜溜地表示恭喜,祝他们白头到老早生贵子。他笑了,牙齿都发光:“好啊。到时候请你给孩子当干妈?”
干妈?还教母呢!我瞪了他一眼,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不是因为我对他还有感觉,就是觉得他不应该这么快就忘了我,当初喜欢我跟喜欢什么似的,转眼就成别人的新郎!让人听到都不太得劲。
“所以你跟我做朋友不用有任何压力。”我假笑,说:“没有啊,本来就没有。”是现在没有了。
我想到冷森,亏我来的时候还思想斗争,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冷森,怕他多心。现在好了,是我自己多想。这么一来我又高兴了,闹着要他请吃饭唱歌洗澡外加看电影,他满口答应,我们度过了愉快的上午时光。
中午我迫不及待地闹醒冷森,献宝似的说:“倪琮要结婚了!”
他看看我,他知道我跟倪琮的事儿。虽然从不问从不提,但我相信他心里对此事还是有看法的。男人嘛,对女友的前男友能不介意?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从来不在他面前提起倪琮,省的他抓住小把柄。
他看了快要十秒之后说:“好啊。”
我有些失望,什么叫好啊?他应该问:“是吗?和谁啊?怎么这么快呢?”之类的,好让我把八卦进行到底,满足我倾诉的欲望,一点都不配合。
我傻乎乎地坐在他身边,摇晃他的胳膊,他突然一抽手,我掉到地上了。他从来没这样过,我愣了,也不知道该不该起来。
听着头顶上方他喑哑的声音说:“你先回去吧,我很累。”
我走了,边骂边哭,路上行人纷纷注目。
我给谭谭打电话,她分析了一通,认为是我不该先斩后奏:“你去见都见了,还汇报一下,不是你自己找事吗?你都知道他心里介意还这么干,活该。”
直觉告诉我,绝不会是因为这个。冷森不是这么小气的男人,他就算心里不舒服也不会表现出来。
我还想深入探讨,小丑女来电话了,支支吾吾说要调职。我也没太问,说晚上见面再聊,现在我关心的是冷森,他到底怎么了。小丑女挂断前匆匆说:“经理,冷总监调到量贩去了,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一头撞到电线杆上,该死,这么大的事他居然不告诉我,他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我杀了一个回马枪,他穿戴整齐,坐着发呆。我连珠炮似的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比我冷静、比我淡定、比我城府深厚心思缜密。所以他只摇摇头,一个字都不说。
我生气了,大声嚷:“到底怎么回事?”他又看看我,目光里结了一层冰。
“我去管理量贩。”
“这么简单?”
“是,就这么简单。”
才怪!不问他我也知道,肯定是许放述职时候搞的鬼。你不是愿意发展量贩吗?你不是说量贩市场前景好吗?就让你去做量贩总监,看你怎么死!谁不知道银国靠什么活着,量贩一个月卖的钱还不够商务的五分之一。谁赚的钱多谁是老大,我心里一紧,抓住问题中心:“商务总监呢?谁来做?”
“你说呢?”他终于有了表情,苦笑也比不笑强。
许放终于如愿以偿了,他替代了冷森的位置,上面又巧立名目,以调职的名义给冷森降职,太欲盖弥彰了,一点诚意都没有的欲盖弥彰,傻子都能看出来的司马昭之心。
我走来走去,围着茶几转了无数圈,不知道该怎么发泄郁闷加怒火。他这次真的笑了,拉我坐下说:“挺好,顺便可以实施我们的方案。”
“你真这么想?”
“不。”他还有心思说笑话,“我疯了?”
他要是再这样,我快要疯了,被他活活气疯的。怎么看,他也不像是没心没肺到如此地步啊。
老实说他也愤怒,也觉得委屈,但他选择接受,卧薪尝胆,等到适当的时候反击。而不是我所想的辞职,将老板一军,赌老板会不会放人,看自己到底在银国属于什么位置。老板是一定不会放他走的,万一真的放了,他也没什么好留恋。他却说他不敢,不敢赌。
“为什么?”我像个好奇宝宝似的,问了十万个为什么。他笑着摇头,关键时刻他总用同一招,把我抱在怀里,手掌轻抚我的背,我所有的问题就消失于无形了。
“我是为你担心。”
“我知道。”
“以后的压力会很大。”
“我知道。”
“你觉得值得吗?”
“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还敢开店?”
“呵呵。”
我们变成一对蜡笔小新,下午的太阳很好,玻璃窗宛若透明,我们晒着太阳,等待春天,渐渐的,不知今夕是何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