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女要去做公关。她非常认真地说：“经理，我想调去做公关。”“因为公关赚的多一点，比现在多。DJ 不赚钱，还要七扣八扣的，还要每月的订房任务还有杯损，太累了，我干不了。”“没人逼我，这种事情都是自愿的，谁还能强迫谁呢？”“我家需要钱，不为了赚钱我干吗来干这个？”“经理，我等你的消息。”
小丑女绝不是这么放得开的女孩。我很清楚这一点。她能做DJ这么久，能为了不出台拼出去挨客人嘴巴，怎么突然变了？要说一个人能在一夜之间有这么大变化，我不信。
小丑女家不远，算是近郊。家里有奶奶和爸爸，爸爸十年前打工从脚手架上摔下来，瘫在床上，妈妈带着弟弟改嫁了，还算仁义，爸爸的赔偿金一分没动。奶奶用那笔钱养活了爸爸和小丑女。
她本来可以上大学的，高二的时候，爸爸得了并发症，在医院里住了三个月，把奶奶省出来的学费、日后的医药费，还有奶奶自己的棺材本都折腾空了。爸爸要寻死，小丑女跪在床前一天一夜，她发誓要照顾爸爸，也会养奶奶终老。然后她退学出来打工，开始当服务员，薪水少，还要受大厨的气。关键是无法养活奶奶和爸爸，为了他们，她干什么都行。她怎么也忘不了小时候被别人欺负，回家跑到爸爸身边，爸爸抱着她给她擦眼泪。为了让她多吃点好东西，爸爸总是说不饿不饿，把东西都留给她。爸爸舍不得打她一下，奶奶有时嫌她淘气，装作打的样子，爸爸急得差点从床上掉下来。她必须要养活爸爸，必须让爸爸过几天好日子。所以来夜场，在城里混了一年，不懂也懂了，夜场赚得多，不是干净钱。做了DJ，她是全店最能吃苦最会攒钱的姑娘，天气好的时候，骑着自行车上下班，住最便宜的房子，吃最简单的东西。大家都说她不知道攒了多少钱。现在她也买了房子，地点不错，就在博物馆边上，奶奶和爸爸都搬了过来，她还特别雇了一个家政照顾他们。
按说也算是熬出头，就等着有哪个慧眼识珠的娶她回家。她也跟我聊过，最大的梦想是嫁个好男人，可以没钱，可以不帅，也可以没太多学问，她打算好了，再干半年，攒一笔钱开个小吃店，跟男朋友一起创业，赚多赚少不要紧，反正爸爸和奶奶的钱她已经攒够了，后半辈子他们不会受苦。她还特意出去考察，学会了做鸡蛋饼鸭血粉丝汤的本事，只是男朋友这一条还没有着落，不过不要紧，半年时间连攒钱带寻人，一次成型。将来再生个小孩子，可不能让小孩知道妈妈曾经做过什么……她干DJ都觉得有些丢人，怕好人家接受不了，怕将来孩子会瞧不起自己。这样的女孩去做公关？
“经理，没人逼我。”
我想这件事跟梓潼脱不了关系。有这个实力能把触角伸到DJ部的，除了梓潼还能有谁？她为什么要逼小丑女做公关？对她有什么好处？在银国小半年的时间我起码学会了什么叫无利不起早。
冷森走了，到量贩去主持工作，营运例会上许放坐了中间位置。我有些别扭，其他经理齐刷刷地看着我。轮到我发言，我吐出两个字：“没事。”许放不会轻易让我过关，一口气指出公关部现有的严重不足，存在多么重大的问题，简而言之，公关部乱七八糟，都是我培训不力的结果。
“连打卡签到都不会？一个名字签了三遍，算三个组来人吗？入职培训怎么做的？有些人，认为自己了不起，可能跟某些领导关系好，工作极度不认真……如果不想做，在座的每一位都算在内，可以走，我不会挽留谁。如果要做，我希望大家打起精神，起码要做好分内事！”
许放挑衅的目光远远射过来，我低下头，冷森告诉我现在应该韬光养晦，除非我听他的话马上辞职，不给别人攻击我的机会。我宁可装聋作哑，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银国。
“温经理，你有什么话说？”许放得寸进尺，我咬紧牙关，忍一忍就好了，他还能一晚上不干正事就跟我在会议室磨？
走出会议室，我竟然有种逃出升天的感觉。这个许放也太他妈小人了，我愤愤地骂。冷森苦笑，老生常谈：“你还是暂时别做了。我兼顾不了你。”
“我又不是小孩子。除非你跟我一起走。”
我们僵在这个问题上好久，没人肯退一步。
“你猜小丑女为什么要转公关？”
“她要转？”他吃惊，眉头皱在一起，“没告诉你为什么。”
“没。”我有些黯然，挫败感涌上来。我真是没用。
“不能让她转，这里面应该有些问题。”
“你想没想过，就算我这边拦着，她那边直接跟客人出台，我们还不是没有办法？”我闷闷地说。
“不会的。”他比我肯定，比我更相信小丑女别有苦衷，“她不是这样的人。”
我说了一句愚蠢透顶的话：“你还挺了解她的……”这个意味深长啊，这个醋意浓浓啊，他笑了，声音爽朗，希望心情也一并爽朗，不枉费我的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