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探险无心阁
是夜，一派死寂的孤雪城内有了不同寻常的响动。
“小姐，你让我睡觉吧，小翠好累。”
“咦？我有不让你睡觉么？”明明是她自己非要跟着她出绝情居不可，现在居然还倒打一耙把责任都推到她身上，是她让她不睡觉的么？
“小姐，人家放心不下你，所以才会一听到你房间有动静就跟出来瞧瞧的。”主子昼伏夜出的习惯她早就习以为常，可初到孤雪城，她还是跟紧一点好，要是主子出了什么事，她万死难辞其咎。
“问题是我不希望你跟来啊。”要是这丫头再在他面前昏倒，她可就没那么大的能耐把她从无心阁抬到绝情居了。“你难道看不出来我要去哪里？”就是因为要去的地方不适合她，才不想去啊。
“那，小姐你要去哪？”不要啊，千万不要是去那个地方……那个人好恐怖的，她一点也不想去那个地方啊！
“你脑中想的那一个。”很好，看她这个样子大概是不会跟着去碍手碍脚的了。
话一出口，某人就石化了。
霍且绯十分肯定小翠不会跟过来了，满意地丢下呆楞在绝情居外的婢女，朝无心阁方向移步。
风不大，却阴冷阴冷的，下弦月刚刚探出来，满地的白雪，冷冷的色调。还好，霍且绯生来就不怕冷。不怕冷？那也只能说明天使的力量真伟大！
孤雪城太大，绝情居与无心阁又分属东西两端，好长的一段路程。她继而想搬出绝情居，找个离无心阁近点的屋子住进去，又或者干脆直接住进无心阁算了。
如果住在无心阁里，她一定会在香雪海间搭一个秋千，再在香雪海旁边的大榕树上搭一个小树屋……一定是一种享受。如果还有美人相伴，为她端茶送水喂水果，那就更完美了。
可是，想起无心脸上的千年寒冰，她又禁不住恶寒一把。唉，她不否认这样的无心酷到了极点，又美得一塌糊涂，正是她偏爱的类型。明明偏爱，他脸上的寒冰看久了却让她心疼。他本不该这样的！是什么样残忍的过去让他心死情绝，让他忘记了该如何欢笑？
他不像Elvis，脸上总带着抹愤世嫉俗的嘲讽，眼底却燃烧着渴望，她从无心眼中看不到希望。
除了被丢弃之外，他还受过什么样的创伤，让他的眼眸深处满满都是绝望，让他像……像行尸走肉一样地活着，不再渴望温暖和阳光。
不知道他睡下了没有，应该没有吧。今晚的月色不错，如果再泡上一壶热茶……上午喝的大红袍挺不错的，明天往无心阁带点。
呃……到了。
她站在拱门下，仿佛时间已经停格。
那人站在梅树下，雪色的头发垂在腰间，精致绝伦的脸轻抬，月光就照拂在他脸上，青色的衣衫迎风不动，红色的眸子深远。
心开始感觉到丝丝的刺痛，这就是他不设防时的表情？如同被主人恶意遗弃的小狗，伤痕累累的身心无人来救赎……
不要，她不要看到这样的表情出现在他脸上！
“无心？赏月也不叫上我！一点兄妹爱都没有，怎么当人家哥哥嘛！”
就像是从小一起张大的兄妹一样，霍且绯一跳一跳地穿过回廊，在他面前站定，作做可爱地嘟着嘴。
无心退后了两步，脸上出现一闪而逝的疑惑。
“你被什么困扰了么？说出来听听，没什么事是我解决不了的哦。”
她笑得可爱，无心却又退开了两步。这点就跟Elvis不一样，他那人从来都不懂得让步。
“出去。”
淡淡的语气，冷冷的神情，与平时一般无异。
“可是整个孤雪城就你这无心阁最美啊，这么美的地方当然是人人都想来的。凭咱两的关系，不必这么介意吧？难道你这都要赶我走？”其实他们也没什么关系啦，既然她的身份是古泽薇，那么就暂时充当他的妹妹好了。
似乎听到他淡淡的叹息声了。
“喂，你先别急着走嘛。”她追上他，边走边说，“无心一定不习惯有人在你的周边吧？不要紧的，我一定会让你习惯我的存在哦。”
“出去。”
“话说，无心，你懂的词汇还真是不多啊，除了出去还有很多别的词汇啊，比如说，过来、好、喜欢、陪我……”
“回去。”
他突然停下脚步，冷冷地瞥向她。
“无心还真会开玩笑！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也不用面对那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子，你居然叫我回去？我还以为我们达成共识了呢。”
她洋装没看到他眼中的不自然，阅人无数的她当然知道那不自然代表什么。
太好了，他是希望她留下来的。
他不语。
“玩笑开够了的话就请我进屋坐坐吧，外头有点儿冷呢。”她虽不怕冷，不过长时间在室外待久了也是件不智的事。
似乎又听到他的叹息声了。
这次她确定他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也不认为她练就了什么读心术这类高深的技艺，那么……
即便不了解人家的叹息所代表的含义，她还是登堂入室，进了他的房间。
“呃……你都不收拾一下的么？”还是料准了她会来？所以连收拾的工夫都省下了？
满桌的花瓣控诉着她的罪行，罪名为蓄意伤害无心阁之梅花。桌上无数的花瓣拼成了四个大字“记得吃饭”！
他房间里是有笔墨纸砚没错，那砚硬到与花岗岩相撞都能完好无损的程度，她哪能磨得开？就算她想磨墨，也要有清水吧？桌上是有清水，但不是液态的，她又没有练就烈火掌之类的功夫，没办法破冰取水，也就没办法留下字条。所以说，破坏植物实在是不得以。
霍且绯大步上前，长袖一挥，将之前的罪行掩没。看了眼转角的食盒，回头，带笑的眼投递向冷冰冰的男子，却见他眼里闪过惋惜。
惋惜？为这满地的花瓣？
略一思索，恍然大悟。惋惜，为的是旁人对他释出的善意。如今，善意存在的依据被她拂落，善意的直接受惠者原本想保留依据的意愿也被她拂落，惋惜是自然。
没想到啊，她的天使居然是这么可爱的人呢。
“你不怪我摧残了这么多的梅花就好，天一亮我就把你的屋子清扫干净，你就将就一晚上啦。”她好奇的是他这么晚了还不睡，为的是什么？
对此，她的天使眨了眨眼，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他身后的窗子就自己开启了，随后，他左手微动，衣袖带着一股强风，席卷了被拂落满地的花瓣，强风携着花瓣飘出了窗户，融进了夜色，屋里干净如昔。
叹为观止！她的天使真厉害！
崇拜的目光集中在天使身上，天使立于窗口，一手放在身前，一手置于背后，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双眼专注与夜空中的那轮弯月。
“月亮有什么好看的？”不悦！不喜欢她的天使漠视她，反教别的事物吸引了视线。“比我还好看？看我就好了嘛，看那个死物做什么？”
无反应？行！她上前，伸手，却在刚要触及到他的衣角时被他躲开了去。
“为什么？”眼里闪过一抹受伤。
从小就不是个能够接受拒绝的孩子，别人的拒绝很容易引发她挑战的兴致，越拒绝她就越感兴趣，也越觉开心。可这次不同，心中划过的微微酸楚告诉她，这次的拒绝不一样。
“不要碰我。”
那个浅淡的语气说着拒绝的话，轻易惹怒了她，唇角泛起抹冷冷的弧度，想甩袖而去，却执著于一个解释。“为什么不能碰你？”
“脏，不吉利，会害人。”
无心从窗口边退开，看了眼少女说不上开心的阴冷表情，垂下了眼，又退了两步。
怒气不翼而飞，更重要的是，天使的表情很明显是受了委屈，而给他委屈受的又很明显是自己，这点让霍且绯倍感无奈。
她不记得她上次生气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斯科尔曼家族向来注重修养，控制自己的情绪也是每个族员的必修课，所以她对她情绪的自控力自豪得很。无心倒好，什么事都不必做，只需一句话，一个动作，居然让她失控到想暴走。好吧，事实证明她想多了，怪不得她的天使。
给了人家委屈受，当然要负责逗得人家没事才行啊。
“脏？你几月没洗澡了么？不吉利？当初要是没碰见你，我早就饿死、渴死在那片黄沙上了。会害人？你见我的第一面就救了我一命，会害谁？我么？”
霍且绯，老狐狸了，对付像无心这样纯真不谙世事的小角色还不是小菜一碟？
果然，无心在一番思考后对少女所言十分认同，只是……
“你，生气。”生他是气，讨厌他了……
“你都讨厌我了，我能不生气么？”这叫恶人先告状。
“没有讨厌，没有，喜……”
天使急急地解释，解释到一半又急急收了口。可是，晚了，被某人一字不落地听了个清楚。喜什么？当然是喜欢啊！喜欢什么，当然是喜欢她霍且绯啊。
“不讨厌我？那我也不生气了。”
大大的笑，灿烂非常，在暗暗的房间里似乎耀眼得令人睁不开眼。
她的天使一定没有和人相处的经验，不然就不会她进了屋这么久也不帮她点上灯了。观他表情，像是在黑暗中能视物的样子，她可不会，没有光，连看她的天使都有些费劲呢。
所幸的是，她经济惯了，直接张口问：“无心，你屋里有灯么？”煤油啊、蜡烛啊之类的，能照个明就行。
“没有。”他不用那些东西。
“哦。”下次记得把照明用具带来，就算这屋子里空旷到根本就不用担心会磕到碰到，问题是她想时时刻刻看着这美丽的人儿。“那碳盆呢？”估计不是被收起来了，而是根本就没有，原因大概也是和没有照明用具一致，人家根本就不需要。
“没有。”
天使的脸上出现疑惑，似是不解少女问这些做什么，不过观少女似乎有些瑟缩，一下子明白了过来。“你冷？”
他身上穿得轻薄，也没觉出寒意，少女倒是穿着剪裁别致的棉衣，裸露在外的手还是冻红了，应该是冷的吧。
“不……不要紧，啊……阿嚏……”糟糕……“呵呵，好像出来太久了，我回去补个眠，你早点休息……阿嚏！”
没错过天使缺乏表情的脸上有担忧，不过她真的该回绝情居了，再在这么冷的地方待下去，她怕他会被冻死。揉揉不怎么好用的鼻子，再搓了搓冰凉的手心，霍且绯一边想着明天用什么借口接近天使，一边挥了挥手走出房间，却错过了天使充满哀凉的喃喃：“脏，不吉利，会害人……”
如果她听到了，也许就不会走得那么干脆了。
在自顾不暇的情况下，人是很难去思考自己为何会产生这样那样与常理不合的情绪。譬如说霍且绯，她倒是真的很想知道，她对那个美丽、孤傲，看似强悍、冰冷，实则脆弱、易碎的人儿抱持着什么样的心态。
当然，她的身体状况不容得她多作细想，在出了无心阁就知道的，尤其是现在……
腿一软，足下一个踉跄。
“嘶~”
任何思绪在脚腕上传来刺痛时就纷纷飞散了，吸了口气，眉心微拧，明明是冰天雪地，身子却有一阵一阵的热浪袭击，直至支撑不住，颓然倾倒。
身下的湿冷之气提醒她该站起来，她也的确站了起来，却在下一瞬间，再次倒地。
“无……”心……
不明白刚刚还精神万分的身子一出了无心阁就柔弱成这样，连个呼救声都发不出来，她如何能指望这样微弱的声音能传到那个男人耳中？终究是穿的太少了吧？
不是，她从不惧寒，体质好到变态程度的斯科尔曼家族继承人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因这么一点的寒冷就生病？是了，她早该发现的，在莫名其妙到了这里后，她的身体状况就每况愈下，那时没怎么在意，如今，就沦落到了昏倒在路边都无人理的后果了。
最后赶快出现个人发现她才是，她可不想就这样冻死在这儿。好在她离无心阁够远，距绝情居够近，小翠那丫头应该会发现她才是……
不行了，好冷，她的体温在逐渐流失……
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叫她，努力地睁了睁眼，未果，想发出点声音，无能。
好累……
陷入一片黑暗中，她好像看到了她的兄长Elvis。那时候的Elvis还小，当然，她也不大，五六岁总有吧？啊，记起来了，是她六岁那年，那年Elvis九岁。
那年她第一次到了格登堡，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有个哥哥，第一次见到了她的哥哥。那年的Elvis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俯视她，满脸的倨傲，毫不掩饰自己眼里的嫌恶，让六岁的她以为，自己身上是不是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为何那个戴着眼罩的小正太要用看垃圾一样的目光看她。
对于美丽的事物，她向来有种超乎正常的狂热，就是这种执著，越搓越勇的精神，让她仅仅一个暑期，就获得了她可爱哥哥的真心以待。哥哥什么时候看，都是个正太，可爱到让人忍不住想要欺负。
她心里也明白，Elvis这么快就接受她其中有一半的原因是愧疚，对心里充满仇恨的Elvis来说，唯有伤害她，他才会觉得快乐吧？依然记得那狠狠地一推，从楼梯上滚落，全身像被碾过一样的剧痛，还有，左边肩胛出深可见骨的伤口。血染红了她白色的小洋装，小正太眼里第一次流露出慌乱，她只好忍着疼安慰他，告诉他，她没事。Elvis就是在那之后才渐渐对她好的，那兄妹之情是她用她的血换来的。现在，她左边肩胛骨处大片盛开的蔷薇花，每一片叶子、每一朵花瓣、每一根枝条，都是当初那片恐怖狰狞的伤疤。也因此，在后来的十几年里，她在Elvis面前一向是作威作福、肆无忌惮的，只要她神情落寞地抚上她的左肩胛骨，基本上，她的哥哥是什么都会同意的，屡试不爽。
到了这里后，被误认为是古家女儿，她虽然一再强调，自己不是，却也不是怎么认真，否则她大可出示她背后的文身，相信这个时代的文身技术是纹不出那样的图案的，且一看就知道，她的文身已有些历史了。
初来乍到，她需要一个不事生产、混吃等死的身份，既然人家都提供了，她也就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反正她都不止一次言明，她不是什么古家大小姐，人家不听她的，她又有什么办法？所以，到时候真相大白，可别怪她！
听到有关于古泽梅的事后，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想到了Elvis，说不气愤那是不可能的，这种事，真的是什么时代都会发生的。没有人把Elvis当成怪物，只是有些看不起这个被家族、被父母抛弃的无用之人，无心的处境就比他更不堪，人人惧怕，人人都把他当成妖魔，他只不过是生了场病而已，身体出现异状绝非他所愿，人们却以此来做出伤害他的事……
在见了无心后，她才隐约有些明白，她对她好像不仅仅是同情那么简单，如果是同情，她不会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决定要把他拐回家，也不会在见到他的第二眼就决定，如果她此生回不了家的话，就留在他身边，哪都不去了。这怎么可能是同情？
那么，如果不是同情，又会是什么呢？
还没等她想清楚，面前就出现了个人影，呵，既熟悉又陌生得紧。这人，是谁？
“对不起，对不起。”
那人一边哭，一边对着她道歉，霍且绯真想叫她不要哭，顶着自己的脸哭得那么难看，真让人受不了，她霍且绯什么时候这样哭过？
自己的脸？怎么回事？
“古泽薇？”
试探地轻轻问了句，迎来的是那人更激烈的哭泣。
“对不起，对不起，因为我爱他，所以对不起……”
确定了那人就是古泽薇，啧，还别说，长得和自己真像，连她都快忍不住猜想，她和古泽薇之间是不是存在什么前世今生的关系了。嗯，要是能够见到樱的话，一定要问问他，他肯定是知道些什么的。樱不也说他一定会找机会来见她么？当时还好奇为什么她只不过是去趟中国旅行，被樱这么一弄就像生离死别一样，怪奇怪的，现在，什么都有了解答。
“你爱谁，为什么说对不起我？”
“对不起，对不起……”
那人还是一个劲得道歉，却什么都不说。
随便她吧，霍且绯只当这是个梦境，等醒了，也就什么都不留下了。虽然顶着和她一模一样的脸做这么丢人的举动的确让她生气，可细想一下，那张脸也是人家的脸，人家想怎样就怎样，与她何干？
而且，她实在是太累了，只想休息一下，管不了那么多了。
“公子……”
无心阁外，温婆婆轻声低唤，叫住了一袭雪色长衫的男子。
男子顿了下，停住了脚步。
“昨夜，小翠哭着来找老婆子，薇小姐至今昏迷不醒。”她尽量简约地把事情交代清楚，“公子，您救救她吧。”
公子医术超群，一枚金针能断人生死……
他愣了愣，茫然地注视着西南的某个方向，无语。
“公子，请您救救薇小姐吧，就看在她是您亲妹妹的份上。”
温婆婆见他没反应，再次恳求。她知道的，公子的医术，向来是用来杀人而非救人。不过，薇小姐是他的至亲手足，或许，他会……
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带路。”
温婆婆大喜，“是，公子。”这下，她就敢保薇小姐平安无事了。
随着温婆婆踏进绝情居，无心便闻到了药香味。普通的，治疗风寒的药。怎么，这种药对她不管用了么？
“小翠。”
进了屋，温婆婆开始唤着小翠，小翠红着眼眶跑出来。
“温婆婆，小姐她……她还是昏迷不醒，到现在还是高温不退，温婆婆，你说，小姐她会不会，会不……。”
目光触及到温婆婆身后的人时，小翠住了口，两眼一白……
“哎哟！小翠啊！”这丫头，怎么这个时候还要给她添乱啊？也不看看情况，昏倒也要看准时机啊。
温婆婆眼明手快地适时接住了小翠瘫软的身子，抱怨。
无心越过二人，走进了内室。
“樱……你是……乌鸦嘴……”这趟旅行，很奇怪。
粗重的喘息声一刻不停，还未靠近就能感觉到床上之人散发出来的高温，至此，他确定，她陷在昏迷中，神志未清。靠近她，伸手探向她的脉。
“樱，我回不去了，似乎……不太想……”离开那个人，会很困难，可是，要怎么样才能……她一个人是回不去了，如果带上那个人的话……
还好，只是水土不服，风寒入侵，并无大碍。
“樱，我想你……可我……见不到了……”
不过，她的身子怎么会弱成这样？底子太差，也难怪受不得千雪山恶劣的气候了。
掀开棉被，想扶她坐起，那冰寒的声音却一直萦绕在耳边，“脏，不吉利，会害人”……挥之不去。
咬了咬牙，就着少女躺着的姿势，伸手拉起少女的衣袖，露出大半截雪白的手臂，从腰带中抽出根细如毫毛的金针，快速在少女的手臂穴位上扎了几下。最终，还是扶少女坐正，手已来到了少女的后衣领，停之不前，在听得少女呼吸困难的境况下，终于下了决心。
少女衣衫渐褪，正个背部暴露在空气中，男人看到了少女左肩胛骨处娇艳非常、异样诡魅的蔷薇花，呆愣之下，忍不住伸手抚了上去，触手所及的凹凸令男人蹙了蹙眉，当即明白少女为何会刺下这整丛的蔷薇。
绯儿……很疼吧？
受了蛊惑，血色的眸子不复清明，缓缓低下头，灼热的气息喷吐在少女同样灼热的肌肤上，晶莹的薄唇耳看就要贴上那片妖异的艳红，男人却猛然惊醒。
吐出口气，男人左手在少女腰际输送真气，右手执针，迅速在少女颈部、腰脊处打通闭塞的穴位。
片刻后，少女呼吸顺畅、平缓，男人替她穿好衣物，重新盖上被子，取过床边的锦帕，擦去少女额际的细汗，手指在少女的颊边流连不去。
最后，收回手，紧紧地握了握拳头，再次松开时男人已经出了绝情居。
绯儿是妹妹，是妹妹！
脏，不吉利，会害人，师父说的果然没错，他是个不祥的妖魔，会害了身边的人。当初古家把他丢弃果然是正确的选择，留他在身边，会害死很多人。
所以，当休息了两天，霍且绯再度活蹦乱跳时，去到无心阁，却见不到无心。满怀失落，向温婆婆打听之下，温婆婆给出的答案是公子出门了。
出门了？去哪？
温婆婆不知道，霍且绯唯一能做的事就只有在孤雪城等。等待，霍且绯虽然不喜却是擅长的。
等待一个值得等待的人，更是霍且绯擅长的事。
于是，整天吃饱了去无心阁，困了回绝情居，醒了去无心阁，饿了回膳堂……又于是，无心阁里出现了很多这样那样、有用无用的摆设，如某人的书，又如某人的首饰，再如某人的取暖、照明用具，还如某人的自画像一幅。
她不好奇无心去了哪，毕竟第一次见到无心时，也是在千雪山外，且距离千雪山不是普通的远；她刚来孤雪城时，无心也不在城中。她唯一担心的是这次无心跑太远了，要回来还不知道得花上多少时间呢。
随侍的丫鬟小翠实在看不过去自家小姐整日甚事不做，就知候在无心阁，虽然就算小姐不去无心阁她也是整日什么事都不做的。他们家小姐也不像普通的闺阁千金，就知作作画，绣绣花，他们家的小姐，从小就立志要做个什么都不会上哪都有人养的米虫。那时老爷和夫人还笑话小姐，笑话归笑话，倒是全然由着小姐，所以，小姐天真、善良、且什么都不会。既然什么都不会，自然什么都不用做的。
何况女子无才便是德，小姐什么都不会正是众女子的典范。
可是她却从小姐的什么都不做中隐隐品出了恐慌的味道，小姐对一个人太上心了，上心到不正常的程度。她没读过书，也能知道当一个女子将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一个男子身上时意味着什么。小姐在想起那个她惧怕着的少爷时，她的眼神，柔得能滴出水来，这样的小姐，让人心生不安。
“小姐，天很晚了，咱们该回去了。”
又是每日一次的请驾，不请，小姐绝对是不会回去的。
一个未出阁的大家闺秀，成天逗留在一个男子的房间，这成什么样子？即便房间的主人不在，即便房间的主人是小姐的亲哥哥。自古男女七岁分席而坐，小姐过了及笈，而今也是十七岁的大姑娘，照例早该婚配，然而老爷和夫人晚年得女，自是对她厚爱非常，想要把姑娘多留在身边两年，也在情理之中。况古家家大业大，老爷又官居高位，也不愁小姐嫁不出去。小姐却一点也不注意自己的身份，天都黑了，还留在男子的房间。
如果霍且绯知道小翠在想什么，她一定会大声辩驳，小姐她今年十九了，才不是什么十七岁。其实差了个一两岁根本没什么关系，但十八岁在中国法律上就是条界线，十七岁的她还是个孩子，十九岁的她却已经能够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这么一来，这两岁之差对她而言差别可就大了。
当然，霍且绯没有学过读心术，所以她也不知道小翠在想什么，又觉得天真的很晚了，于是，很干脆地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跟着小翠就出了无心阁。
小姐很合作，而小翠却不会像以前那样过早得就放下了心，她知道明日，吃过了早膳小姐还是会继续待在无心阁，直到天黑，她来叫小姐回去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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