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重回千雪山
若是按照霍且绯归心似箭的心情,她会直接快马加鞭到孤雪城,而非像现在这样坐在车里欣赏沿途的风景。可惜,她身边带着一个华丽的朋友,骑马策奔,激起尘飞土扬一片,显然不符合这位朋友的审美。
霍且绯也没有想过,出门不到一个星期就能回来,于是纠结于往返千雪山和处于江南的古家府邸所需的时间。
往返千雪山到古家府邸到底要花多长时间?从千雪山回古府,她骑的是日行千里的良驹,满打满算也要半个月,再从古府回千雪山……于是,某人更加纠结了。
“傻丫头,偷偷潜进去不就行了?”
懒洋洋地把身子倚在靠垫上,尹极牙挥了挥手,无视少女的顾虑。“除了隐形衣这种东西我们没有之外,在孤雪城里藏上几个人还是不难的。”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哇。”点头表示了解,毫不吝啬地夸赞,霍且绯星星眼地仰望着怎么看怎么华丽的友人。非是她狗腿,实在是她懒得再去跟古泽薇解释为什么她“回家”没两天就又回来了。对着她自己的脸,她连敷衍都不愿,总有种自欺欺人的感觉。于是,又一个问题便浮现了。“话说,无心看上去很厉害的样子,千雪山内的一举一动他都会知道,孤雪城里多出了几个人,他会一无所觉?”自己家里哪怕是多了一个碗她都会知道,更别说是多出了活生生的会摄取会消耗的几个人,无心会一点感觉都没有才怪!
然后,少女看向尹极牙,他支着额头看她,脸上的笑意诡异到了令她背脊发凉的地步,再然后,她惊跳而起,趴到马车窗口,探出身子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个遍后,实在没发现什么,讪讪地缩了回来。
“你都说他看上去很厉害的样子,又怎么可能被你看见?”
右嘴角稍稍勾起,牵动右脸脸部肌肉,明明白白写着嘲讽。
“你什么时候发现他的?”让他嘲笑好啦,这方面不是她的专长,跟踪暗中窥视的人又对她不含恶意,没准还是呈保护姿态出现,没有危险,她当然不会知道从踏出孤雪城开始,就有人一直跟着她。
“你踏进清陵。”暗中潜伏着高手,景第一时间就去调查了,既然只是冲着拥有凤凰令的人而来,他也就没去多加管涉,反正没有危险不是么?
打了个呵欠,背部抵住马车的隔板,尹极牙双腿交叠,侧了侧身子,右手食指指节有节奏地敲击着大腿,一双凤目来回飘移着,就是不看霍且绯。不用看他也知道,那人一定是笑得异常开心,总是看这种得意洋洋的负面情绪会破坏他的心情,所以不看也罢。
霍且绯脸上的确是掩饰不住的笑意,整个人看上去得意非常。
离开千雪山时仅以为他只是怀疑,端看他对待“霍且绯”冷淡的态度就能猜出一二,不过他这么快就能将目光放在“小翠”这张让人提不起看第二眼的脸上,到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要我叫他过来么?”恋爱中的人啊,没一个是正常的。
车厢内空间很大,尹极牙直接侧身躺了下来,左手支着头,哼哼嗤笑了两声,银绿色金线滚边的丝履踏上了雪白的坐垫,有一下没一下地用鞋底蹭着。
“不用。”想都不想就回绝了。“他还需要磨砺。”她讨厌弥漫在他周身的绝望,这代表她的无能。或许,需要磨砺的还有她,让她学着到底要做到怎样的地步才能将他的绝望赶走。所以,她什么都不对他做,就像现在这样,让他看着她,让他看到她在做什么就可以了。
鞋底继续蹭着,坐垫倒依旧是雪白一片,略微想了下,尹极牙铁口直断:“你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吧。”喜欢美人非是喜欢游戏人间,美人对这丫头来说和一件无生命的艺术品一样,没什么区别,什么时候她能看到美人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时,什么时候她的喜欢才是真的变得丰满。
睫毛扇了扇,霍且绯撇嘴,这样说是不错啦,凡是D级以上的美人,都是她喜欢的范围,真心喜欢他们,愿意为他们做些什么,可是,那些美人没有一个能够像无心一样,她花费再多的心力都不觉得过分,看着他就像看到全世界,如果他对她笑,她可以抛弃全世界。
“所以,难怪……对待他的姿态与众不同啊。”恐怕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吧。
“嗯哼。”正襟危坐,准备聆听教诲,“愿闻其详。”
搭在腿侧的右手抚了抚下巴,尹极牙挑了挑眉,观其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由轻声浅笑,霍说她才十九岁,这样的认真是不是早了点?当然,所谓的早熟是以霍所处的时代而言,若是霍身处在这个时代,别说十九岁,就是早个五六年都该结婚生子了。
“你从小到大所受的都是继承人式的教育,对么?”身为女子,却被一个庞大的家族都成继承人培养,注定了她在社会层面上的某种女性缺失。社会上认定的标准女性不是一个接受了继承人式的教育的女子啊。
姿势不变,尹极牙半合着眼,右手从下巴处撤了下来,轻轻拉扯着外袍上穿于腹间的流苏。月白色的丝线似有生命般穿插回转于纤白的手间,在霍且绯眼中是绝对的美景,以至于她脸上堆砌起来的严肃慢慢地开始瓦解。
昂高头,顺了顺头发,略微思索了下,霍且绯换上一脸沉痛的表情,眼睛直勾勾盯着马车车顶,幽幽然开口:“好吧,撇开你话中的性别歧视不谈,也许你的观点正是我的盲区。”
被当成继承人来培养,养成的也是她更改不了的性格,这样的她对无心是不是太过于强势?不,天使的情况与常人不一样,她本身的强势也不是一无是处,最起码她的强势不准她的天使做出逃避的行为。无心……到底该拿他怎么办?他其实应该被一个温柔的女子疼爱、保护,貌似她就有点温柔缺失……
“算啦,不谈这些了,影响心情。”不想这些,她只知道,天使是她的,并且绝不会让他人夺走。必要时,她不介意化身恶龙,守护她的财宝。“无心阁的亭子里有道挺有意思的棋局,牙,你要去试试么?”
霍且绯本以为他会有兴趣,尹极牙却摇了摇头。“不去了。”棋局的拓本他有,可惜的是……完全破解不了。“那种变态的东西也只有你能解开。”所以说,命运这种东西真是让人惆怅。
仰高头,做出一副看破红尘的怅然表情,末了,幽叹一口气。
“你知道?”眼睛危险地眯起,霍且绯狡猞如狐的笑里毫不掩藏算计。“反正我在无心那里也问不出什么,不如你告诉我吧。”关于无心阁里神秘棋局的内幕,她好奇很久了,可惜从无心那里得不到答案。
像这种无伤大雅的小算计,尹极牙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十分大方地开口:“孤雪城历代城主都会为他们的继承人设下这道棋局,不知道是命运的赐福还是命运的诅咒,他们会倾心爱上破解棋局的人,至死方休。”搓了搓下巴,这种不华丽的动作由他做起来也同样让人移不开视线。
“哼。”无稽之谈。“那种东西,跟****无关吧。”单是棋局就有这么大的影响力,那么为什么还有人去学巫术咒术?还是说这道棋局本身就是被下了咒的?嗯,很有可能。
霍且绯嗤之以鼻,弹了弹手指,转过身趴在窗弦上。她不知道她到底喜欢无心到何种地步,她唯一知道的是,她的喜欢绝对不由那道可笑的棋局控制,她更不相信,无心会因为那道无聊的棋局才会对她产生不同于他对古泽薇的感情。
“牙,我大概知道对待无心时,我的姿态不足在哪了。”
突然间冒出的那一句令尹极牙愣了愣,还以为那个问题就此揭过,没想到她还是纠结于她的姿态,看来,无心对她的重要程度绝对比她自己以为的还要高,而且是要高的高。
“哦,说来听听。”
路旁开满了不知名的白色小花,在霍且绯想仔细看清时,那白色一闪而过,她看不真切,没有看到高大的树,更看不到尹极牙口中一直跟着她的无心藏在了哪。她身后那位斜着身子侧躺着的妖孽,是知道的,霍且绯不想问他,不是说她不想见无心,只能说她不想让无心见她。为什么?她也是这样问自己的,可惜没有答案。
“女人,斯科尔曼的附属,身为女人的我却执掌了斯科尔曼。在学习的过程中,虽然设有淑女礼仪课程,但也仅是培养出了下意识的肢体礼仪,骨子里的霍且绯是个成功的斯科尔曼,不是在社会默契下所承认的女性。”
她并不会因为她的这种性格而感到困扰,若她是社会默契之下的普通女性,她根本无能于将斯科尔曼纳入掌中。只是,无心……她敏锐,却没有敏感到能了解他全部的情绪,若她是普通女性,那么她可以把无心当做生命的全部。她是个斯科尔曼,有她不可推卸的家族责任,她被赋予能力,这能力使她获得权力,手中的权力也决定了她的一生不可能以一个男人作为生命的全部。
“也许他并不介意。”
霍且绯没有回头,声音顺着她的姿势扬出了马车外,传入尹极牙耳里时就显得有些飘忽,至于那飘忽中的落寞,尹极牙不确定他有没有听错。
“呵呵。”轻笑出声,把头从马车外收回来,看着她轻皱眉心的朋友,突然间心情变得很好。“如果你见过无心,牙,你会确定无心一定不会介意我女性方面的温柔缺失。”他从来没有被温柔对待过,没,便不会渴求,可是她想给他。
打了个呵欠,尹极牙踢掉鞋子,躺平了身子,双手交叉枕在脑后,闭上了眼,一派轻松写意的模样。
“你是笨蛋么?我就不会考虑自己对待爱人是不是温柔缺失。”这种担忧本身就是一种温柔,何况这种温柔非关性别,只因为对方的重量压在自己心头,重要到连自己都诧异啊……既然是连自己都诧异的地步了,那么这种温柔她自己又这么可能会发现呢?
“嗯?”调笑的眼扫过马车榻上闭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的A级美人,霍且绯忍不住微笑,“你这是在赞美我么?”
被人认为是个温柔的人,放作以前,她可能会对这人的眼光表示怀疑,要掌控斯科尔曼整个家族,温柔这种东西会把她打入地狱。不过,现在,她暂时与权力、阴谋无关,那么,她是否可以相信,她能温柔地对待她的天使呢?
不置可否,是不是赞美并不重要,尹极牙倒是越发地想见一见在霍且绯心中占了那么重的男人了。能令这个冷血无情的女子展现温柔,实在是让他好奇得紧呐。挑了挑眉,他十分自然地转移了话题,拍了拍平坦的小腹,哀怨地开口:“我好饿,什么时候能到千雪山?”眼睛睁得大大的,侧过身子征询似的看着霍且绯。
霍且绯怔了怔,投给他一个怀疑的眼神,令尹极牙不悦地抿了抿唇,这丫头在用什么眼神看他?像看白痴一样的眼神么?
“嗯哼,你是打算到了千雪山再去填饱你那可怜的肚子,是这样,对么?”那他还要再绝食一天半。又不是愚蠢的小学生,不做完作业就不吃晚饭,没想到啊没想到,牙还有这么可爱纯情的时候哇。
“那当然。”
尹极牙回答得理所当然,显然是弄明白了友人尹什么而用鄙夷的目光扫视自己,于是用更加恶毒的“说你是白痴都是侮辱了白痴的智商”的眼神看了回去。“你以为我是你么?”他从清陵到千雪山可不会像某人一样花上两天。
抓住耳际的发丝,用力往下一扯,然后放开,再拽一下,又放开,反复了几次,瞪了眼将嘲讽的表情都做的很华丽的尹家六少极牙公子,最后咬了咬下唇,轻轻掀起车窗帘幔……
“该死的!”
脸色阴郁,霍且绯甩开帘幔,深感自己被耍了。
“呵呵。”促狭的手指挑起了霍且绯本就微微昂起的下巴,同样促狭的笑爬上了嘴角。“哟,亲爱的霍,你这是感觉失调了么?”
拍开他的手,霍且绯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时候坐到她身边的尹极牙推回到他自己的位置上去。“你故意什么都不说,还刻意搞出肚子饿这么档子事来,为的就是看我现在这副白痴样?”该死的!她敢打赌,这驾车的时速绝对在二百迈以上!所以她才会看不清路边的小白花是长得什么模样!
“怎么可以这样说我呢?”摇了摇头,尹极牙无辜地反驳,“你不是在窗外看了好半天?自己感觉失调没发现异样,怎可怪到我肚子饿的份上?”
霍且绯知道,她现在这种迁怒的行为实在不是一个淑女的所为,可是,身为一个斯科尔曼,没有人要求她的骨子里是个淑女,所以,她放心大胆地进行她的迁怒。
“前面就是千雪山了,估计再半个小时,你就可以吃上香喷喷的食物了,肚子饿了的先生,你是如何能让由动物拉的车跑出这种速度的?”习惯了跑车的速度,所以一开始时她虽然看着窗外很久,却没发现有什么是不一样的,白白让人看了笑话。
耸耸肩,尹极牙无意作答。
霍且绯绝对不会去探及朋友不愿让人知道的隐私,见尹极牙不答,笑了笑,开口:“那么,欢迎到千雪山。”
千雪山的雪景向来是美得令人赞叹的,不管霍且绯第几次看都会想起千雪山上她的天使。无心也是像这片雪色一样吧,靠近他就能感觉到他的纯然冰冷,在冰雪覆盖之下,真正的无心,她已初观端倪,是丑陋,是绝美,都是她的无心。
“啧,霍大小姐,多少收敛点可行?笑得这般露骨,口水都流出来了。”这副德行,还真是有碍观瞻!
深深吸了口气,尹极牙跳下马车,冰雪的气息迎面扑来,刮在脸上,微微的刺痛感令他展颜。
“我呀,现在,实在是很想马上就见到我家可爱的无心,狠狠地在他亲上几口。”舔了舔下唇,霍且绯笑得更加露骨。又有什么关系呢,不想让无心见到她现在的样子,可是不妨碍她想见到无心,想与无心亲近的意愿呐。
骗人……
幽幽的叹息声飘进耳中,霍且绯浑身一震,僵立片刻,缓缓转过身正对着尹极牙。“你刚才听到什么了声音了么?”那声音中的指控令她心口发痛,她不信,这声音只有她能听见。
“呵呵,我是否可以假设,你这副活见鬼的表情是因为你突然发现自己有了什么通灵的比如能听见其他人听不见的声音的异能?”简言之,就是他什么也没听见。
果然!
她现在十分确定,无心就在她身边不远处,尹家公子是知道的,就是她看不见而已,即便是看不见也不妨碍她感知他的存在,不是么?
“算了,那不重要。”她绝对不会对着无心说谎,无心可能现在不信,但她有自信,他以后会相信的。“肚子饿了的某人,咱们还是先去孤雪城吧,那里你能填饱你的肚子。”潇洒地扬了扬属于小翠的长及膝盖的发,霍且绯吹了声悠长嘹亮的口哨。
尹极牙极度怀疑她是在呼朋唤友,在被她推着上马车的同时还不忘探出脑袋来环顾四周有没有什么美丽的生物靠近,奈何,直到马车的车轮飞速转动起来,他也没看见有半个生命体向着他们的方向靠近。
能回到孤雪城,回到无心的身边,霍且绯无疑比她所认为的还要开心上几分,所以尹极牙把她扔在一边,自己消失不见,说是要在没有向导的情况下逛遍整座孤雪城,好好探险一番,她也没有在意。
她曾向牙请教过,古泽薇夺走她的躯体,她又在未知的情况下抢占的小翠的身子,那么可怜的小翠去了哪里?牙只给了她四个字:徘徊原地。
于是,她出现在了离开千雪山的那天清晨她醒来的那间房。
原本嚷着肚子饿的男人不知道探险到哪了,反正他身边跟着那么多的人想来也不会饿着他,她也就不用担心了。天未黑,拉上门窗的帘幔,没有光线的透入,整个房间昏暗了不少。
霍且绯坐在梳妆镜前,菱花镜影,只余憔悴。撇开她这几天的舟车劳顿,小翠陪着她住在孤雪城想必是过得狼狈不堪,恐惧害怕着,不管小翠出于什么原因,她终是没用背离她,不是么?镜中的憔悴也有几分是因为她霍且绯才添上去的吧。
在镜前摆上牙给的小香炉,拔下一根发丝,从随身小包包里掏出一个纸包,打开,捻起把粉末随同那根发丝洒在了小香炉里。刚放下去,还未等手撤开,香炉里无火自燃,火焰窜烧到她的手指上却没感觉到疼痛,牙给的东西果然神奇。
霍且绯睁大了眼,紧紧盯着那面镜子,一瞬不瞬。
渐渐的,异象浮现,那张憔悴的脸旁出现了令一张青白不分显得有些透明的脸,仔细一看,这两张脸分明是一模一样的。
“小翠。”
憔悴的脸开始微笑,旁边青白不分的脸因为这一声呼唤显得更加阴郁没用丝毫生气。
“小翠,你的这种状态是不是就是所谓的离魂啊?”一旦超过七天,生魂也会变成死魂的。“牙没有教我灵魂转换的方法,晚上我再问问他好了,你再等等,很快……”很快就能做回自己了,小翠。
青白透明是影子开始围着那张憔悴的脸转圈,气氛很是诡异,霍且绯却豪无所觉,笑得没心没肺。“小翠,等到晚上,你就能好好睡上一觉了,醒后,发现大概自己是在做梦,只是这个梦不是什么好梦,而你睡得太沉,一时间没醒过来而已。”
“啧啧,你倒是大方啊。”
房间的角落,原本绝对不会有人的地方,懒洋洋的声音传来,既熟悉又陌生,不存在于霍且绯的记忆中,可莫名的就是觉得自己听过有人这样子对自己说话。是的,是有这么一个人,她怎么会忘记呢?
那声音一响起,淡青色的小翠就消失了。
“我说过,会来看你,答应过你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阴影里走出来一个人,清绝秀美的脸,不笑的嘴角,永远严肃的表情,是霍且绯熟悉的五官,超A级的五官,不熟悉的,只有那经过岁月刻画而留下的成熟。“樱!”
十分肯定地叫出了突然出现的美丽男子的名,霍且绯站起来,背抵着镜子,勾起笑,对着那人张开手臂。
极焰樱凉皱眉,看着少女明显等着投怀送抱的姿势,心里默默骂了某人一万遍。“对着你现在的这张脸,我可提不起兴致。”可恶的女人,命格既然改变了,在他没有动手脚的前提下!那他纠结了这么些年又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个该死的女子,害他痛苦了这么久,现在还敢摆着这么一张欠扁的脸厚颜无耻地朝着他笑?该死的!
“唔,那我也没有办法嘛。”不要以为她想这样好不好?这张脸是真的不符合她的审美观呐!
颓唐地放下手臂,右手横在胸前,左手支在右手上,食指轻点下巴,无辜地冲着某人一丝不苟的男人眨眼。“还是说我亲爱的樱原来也是外貌协会的,现在打算对人家始乱终弃?”哼,一天到晚这么严肃,恶心不死他?
皱起的眉间又打了个结,心里再度狠狠咒骂某人一万遍,极焰樱凉大步流星地从角落出来,很快就到了少女面前,看着少女得意地重新展开双臂,咬着牙狠狠将少女拥进怀里。
“霍……且绯……该死的你!”终于……终于,他又见到她了。
娇小的身子被禁锢住,霍且绯微笑着艰难地伸出一只手,安抚地轻拍这个像小孩子一样抱着她的成熟男性。在她心里,樱永远是小弟弟,所以他拥有向她撒娇的权力,不管他多大,不管他们在何时何地。
“樱……你长大了。”笑了笑,继续开口,“还有,你终于肯叫我名字了。”对“霍且绯”这个名字的偏执,导致她不容许别人随便用这个名叫她。被她认定的极焰樱凉拥有叫她这个名字的权力,却一次也不肯叫,不管她怎么威逼利诱。每次追问原因时,他也只是闪躲着眼神告诉她时候未到,那么,现在是时候到了?
“因为我已经不惧怕分离了。”这个该死的女人的命格改了,不会死,也不会永远留在这个鬼地方,属于霍且绯的命格也不再是Catherine的禁忌。既然这样,他当然不会厌恶这个被他怀里的女人珍爱到骨子里的名字了。霍且绯?也挺好听的嘛。
“哦?”手还是轻柔地抚着极焰樱凉的短发,眼神却微微眯起。“那么樱,你不介意解释给我听听什么叫做不惧怕分离吧?”
这个该死的女人,她凭什么要求得这么理所当然?
愤愤地想着,松开手臂,把被抓痛的头发从少女手心解放出来,把少女放在镜前的圆凳上,自己常年累积下来的怨念也收拾得一干二净后,淡然开口:“你是被神选中的。”
嗯嗯,少女猛点头,这事她听说过了,实验品嘛。
“你的结局和原本的不一样了。”
嗯嗯嗯,少女接着点头,结局这种东西哪有绝对的,很多事还不是她说了算?
“原本,如果那人一如既往地爱你,你会留下来,陪在他身边;如果那人…… ”顿了顿,用睥睨的眼神向下瞄了瞄静待下文的少女,嗤笑了声,继续。“没有认出你这副容貌下的灵魂,那么,你会死,然后回去。”
少女陷入思考,结局改变了么?无心认出了她,这点毋庸置疑,改变是指她没有留下,还是指没有陪在他身边?陷入纠结,前一种倒是符合她心意,若是无法陪在他身边……“也就是说,我会回去,活着回去,对不对?”命运、结局什么的,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有安全感,她不信任所谓的那几句批言,毕竟已经改过一回了,不是么?
“对,你……”
嘭!
房门被推开,要掉不掉地搭在门框处摇摆、呻吟,霍且绯现在没空为那扇被毁的门哀悼,她眼里只有门外那袭浅灰色的袍子,还是那样单薄。是什么令他不再在她面前隐藏他的踪迹?是因为听到她要走了么?是因为以为她要抛下他,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么?
“樱,现在是隐私时间,你能否回避?”她的无心不是樱的对手,她可是很担心三言两语的无心就被樱气的吐血三升。所以,还是先把这个危险源遣送走吧。
认真地看了眼站在门口,低着头,看不清表情的男人,极焰樱凉冷哼一声,虽然不想就这样离开,但他永远尊重朋友的决定。
退回到原本他出现的角落,知道那被发丝挡住的视线在偷偷地充满恶意地死死地盯着他。于是,他扬起脸,冲着视线来源处一挑眉,勾起个嘲讽意味浓厚的笑容。
门口单薄的身子微微一震,头垂得更低。之后,极焰樱凉转身,一挥衣袖,消失。
终于送走了一个,霍且绯不禁想长叹一声,她该庆幸,两人间的对峙没有像小孩子一样直接扑上去撕咬么?还好难缠的那个走了,剩下的这个虽然同样不好办,但总算是在她能搞定的范围内。
这间屋子内没有设置供人座谈的座椅,甚至没有里屋外屋之分,霍且绯来回扫了一圈,实在是找不出一张椅子让门口的那人坐着。
“你要在外头站到什么时候?”
把身子倚在梳妆台上,重心放在右脚,左脚不耐烦地敲打着地面,他最好是别再说出她不愿意听到的话,思维的一时混乱她可以给他纠正过来,若是总那么混乱……
左手轻抚下巴,霍且绯思索着,若是总那么混乱,言教不成,她也只能身教,直接把他弄昏,带离这个地方的可能性有多少呢?
屋外的人深深地看了眼少女,双手藏在身后,走了进来。
霍且绯总觉得他行走的方式似乎足不点地,似乎比小翠更像是幽灵……不,只有在死了之后,人的灵魂才能称为幽灵,不管是无心还是小翠,他们都还没死呢,只能说他们都像是类幽灵的存在。
“坐。”
指了指她面前的圆凳,霍且绯尝试着露出笑脸,无果。
无心坐下,很像小学生的坐姿,两只手握成拳头,放在膝盖两侧。
霍且绯发现他在颤抖,从身子到放在腿上的两只手,都在细细的打着颤,脸色苍白,嘴唇抿得死紧,牙关也紧咬着。“说话,什么都好,对着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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