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爷,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小可名唤曲笛,久历江湖,途经苏州盘缠用尽,这才去打擂台。至于为何提出小可比谁都合适你的说法……嘿,江湖走久了,谁没有几分识人的眼力,恕小可直言,王老爷面白无须、鼻翼丰润、人中绵长,分明是大富大贵之相。至于那位王姑娘,美则美矣,却是薄福贱命,她的出身不离歌伎、舞伎之流,断然不可能与王老爷有任何血缘关系。可王老爷却要为她招婿,又开出优厚过人的条件,因此小可妄自猜测,你要的只是一名武艺高强的人士,至于是否要娶王姑娘,那就另当别论了。”
王老爷低头沈思片刻。“你真的不能亲近女色?”
“您老自可派人验身。”武功练到极处,缩阳也不是问题,曲笛才不怕人查。
“你年纪轻轻,却有如此高深的功力,为何会落魄江湖?莫非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王老爷,嘿嘿嘿,我们都是追求实际利益的人,就不讲那么多场面话了。这江湖嘛……要在这里赚大钱,说简单也很简单,说难也颇难。最根本要求的就两样东西,金钱和人脉。有了金钱,人脉自来,这手底下有了人,要寻找赚钱的良机还会难吗?你看小可的外貌,认为小可今年几岁?不不不,你也不必猜了,我直接告诉你,小可今年十八。你也别奇怪我怎么练十八年的功,足可顶别人六十年的努力;小可的师父是宫里退下来的老太监,自然传给小可的就是武林中排行前三名的魔功之一,葵花宝典。”
王老爹差点昏倒,这世上真有人肯自残身躯去练那葵花宝典?哪怕葵花宝典素有“葵花在手、天下我有”的传言,但要一个大男人自宫去练这等武学,也是丢尽祖宗十八代的脸吧?
“王老爷一定很疑惑小可怎肯练这等魔功吧?”曲笛深谙鼓动人的方式,一条舌头就像那最毒的青竹丝一样,笔直咬在王老爷心上,让他既痛,又舍不得放掉这样一件好武器。
“小可是个弃儿,您老认为一般的武林大派会收我这样的人吗?正派中人最讲究的就是门户之见了。如小可这般的出身,能投身的只有那些绿林黑道、魔宫邪派。而武林中有三大最易速成的魔功,其中吸血大法得靠吸食精壮青年的精血加深功力,阴阳神功则是吸化他人的内力为己用。练这两种魔功者,算是损人来利己,害的人多了,自然不会有好下场,全都被那些所谓的正派人士围而歼之了。独葵花宝典,习练得法,十年内可登一流高手之列,又因残的是自身,哪怕为天下人所不齿,只要我不犯忌讳,谁能奈我何?至于旁人笑,也只是笑在心里,面对我,他们敢笑吗?实力才是真正重要的,而且我又没有把柄落入那群日日口呼道德的人士手中,他们想灭我都没藉口。如此算来,我还是大占便宜呢!”
王老爷也是个精明的生意人,听到曲笛的想法,暗喜自己捡到宝了,真是知心人啊!他送女入宫,外人笑他卖女,可他也从一介商贾晋升为皇亲国戚,这笔买卖能不划算吗?
这一刻,他已认定了曲笛。
“你不娶敏敏更好,那丫头可花了我千两白银才到手,我也不想便宜了别人。至于你……你很合我的胃口。这样吧!以我的势力,给你弄个小小七品官做也不是问题,不过我更希望你留在我身边,好好辅助我,让我在有生之年,为王家的富贵立下千秋万代的基础。”他会想找帮手,就是因为很多事情周旋不来,偏偏儿子又不争气,才思索著收个义女,再招个义女婿以为臂膀。
“当然,我可以给你相对的报酬,你想要什么?金银珠宝?更高深的武学?还是入宫做内侍?不管是哪一样,我允诺将来都能满足你。其实我更建议你入宫,以你的资质,大内总管的职位肯定跑不掉,这可是个见官大****的好位置啊!”
“入宫嘛,我暂时没那打算,这天下我还没看遍呢!过几年再说。我在江湖上流浪了十八年,也有点腻了,现在学学怎么做个富家翁,倒是个不错的选择。”曲笛没有直接要钱,但富家翁也是有钱才做得起来的。同时,他也在拐著弯儿告诉王老爷,他只对赚钱有兴趣,无意于权势,以减轻王老爷对他的忌惮之心。
王老爷很欣赏他这种优雅的狡猾,这才匹配得上王府这种官场、商场两得意的人家。“很明智的决定,你不会后悔的。”
曲笛呵呵轻笑,心里暗自冷哼:当然啦!我不会后悔,但你绝对会后悔莫及。
这回王老爷可真是亲自开门,引进了一头凶猛的大老虎。
王敏……其实不姓王,她甚至根本没有姓。她也是个弃儿,正如曲笛所说,歌伎出身,花名就叫敏敏。
但她不是普通的歌伎,她原是宫里御教坊最有名的歌伎。若非数月前不小心得罪了王贵妃,也不会落到今日的田地。
她心里恨死了王家人,无论是那个仗势欺人的王贵妃、这个拿她当物品卖的王老爷,还是那位成天打她歪主意的王纷。
她多想将这一家子尽数铲除了,可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又有什么办法?
曲笛打赢擂台的时候,她曾希望幸运之神眷顾她,让这个本领高强、俊秀无俦的男人成为她最坚实的依靠。
但曲笛一口就拒绝了她,难道她真如此不堪?
坐在铜镜前,她凝视著镜中那如花美颜,曾受万众瞩目,如今却……
“难道是我老了?还是变丑了?为什么他不要我?还是……啊!”叹息到一半化成了惊呼,因为她在镜中看到了另一张面孔,正是曲笛。
“你怎么进来的?”门窗紧闭,他却如鬼魅般出现,莫非……她娇颜顿成一片惨白。
“姑娘莫慌,小可有影子,不是妖物!”曲笛笑著,却不再是上午那睥睨天下的讽笑,而是那种柔若春水的温暖微笑。“姑娘之所以没发现我进来,是因为我身法迅速,而姑娘却心不在焉。”
她想起他白日里打擂台的英勇之姿,像极了青莲剑歌里描写的剑侠──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原来这些诗词没有吹嘘,江湖上实有无数高手,奈何……
她不禁黯下面容。“公子白日已拒绝小女子,今夜又为何寻上门来?难道以公子之勇,也是恃强凌弱之辈?”
“非也、非也。”曲笛依然唇含浅笑。“小可来只为两件事,第一,我拒绝姑娘非因姑娘之罪,实在是小可心中早已有慕,不敢亵渎姑娘……”
她抢口急道:“我不在乎为妾。”
“姑娘何苦轻践自己,以姑娘的芳姿才华,为何甘于屈居人下,而不愿做那人上人?”
她娇躯轻颤,一双魅若秋水的明眸漾满雾气。“人上人?说得容易。我有什么能耐?写写诗、绘绘图、弹唱几首乐曲……这些能耐连我自己都保护不了,还谈什么做个人上人?”
“想那王纷,大字不识几个,一肚子草包,不过有幸投了个好人家,便能横行半个天下。如此姑娘还会轻视自己之才吗?”
“我没有那种好运投生在好人家,没有一个贵妃姊姊、一个逍遥侯爹爹,我除了受制于人,还能怎样?”她不曾骄傲过吗?她年轻貌美,才华绝世,礼乐射御书数,六艺精通,昔年皇后犹在时曾言,以她之能,若身为男子,必是鼎甲之材,对她百般怜宠。
奈何皇后弃世后,王贵妃独霸后宫,她从高高的凤凰枝上摔落,变成一项供人买卖的物品。
她再如何骄傲,也在这一关又一关的艰困中被磨消了。
“那是因为姑娘没有利用自己的优点,一味只想寻个依靠。你说服自己看开了,顺应潮流过活,奈何你心里又不甘心,于是你长吁短叹,每每心神不宁。”他自顾自坐到桌边,倒上一杯茶,悠然轻啜。“姑娘也许该换个想法了,这世上没有永久的靠山,人生在世,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而这便是我今夜来寻姑娘的第二个原因。”
也许是因为曲笛容貌生得太俊美,或者他的话声太醉人,也可能是他太擅长蛊惑人心……敏敏听著他说话,胸膛撞得厉害,体内有一股热气不停地流窜、累积。
这一瞬间,曲笛彷佛变成太阳,笔直撞进她阴暗的人生,为她指点出一条明路。可是她又有点不太敢相信这世上有如此好事,天上也会掉下馅饼,还是砸在她这种出身的人头上?
“我……我不明白你的话,你……或许你该走了……”
“姑娘不必怕,我对你没恶意,更有甚者,我们还可能成为好夥伴呢!王纷欠我一笔血债,当年我还只是个孩子,无力讨债,但孩子总会成长,小乞丐有一天也会变成一只大老虎……你了解我的意思了吗?”
原来他是来找王家晦气的。敏敏情不自禁走近曲笛身边,捉住他的手。“你有什么办法,告诉我。王家目前权倾朝野,气焰逼人,我们……”
曲笛打断了她的话。“看事情不能只看眼前,你看那皇帝老爷多大年纪了,还能坐多久龙位?王贵妃的气势又能维持到几时?王老爷年岁也高了,至于王纷,草包一个,更加不足为惧,难道姑娘还怕这些人?”
敏敏想起了皇帝,她离宫时皇帝已病倒,传闻现在是太子在监国,一旦旧皇驾崩,新皇登基,向来目高于顶、得罪人无数的王贵妃,其下场不言可喻。而依仗著王贵妃的权势而横霸朝野的王家,那最终的结局又能好到哪里?
天哪,她居然会害怕这样的人?
“我原以为自己聪明,想不到却愚蠢至此。”
“送姑娘四个字──自立自强。”曲笛依旧是那么淡淡地笑著。
敏敏回味著他的话,静思片刻,那一身的轻愁似朝阳下的露水,迅速蒸发,代之而起的是光明与自信。
“那么也请问公子,我们就坐视事情“慢慢”演变吗?”她特意强调“慢慢”两个字。
“岁月是一项残酷的磨练,所以老年人的精气神必不如年轻人,而同样是年轻人,一个被酒色掏空身子,另一个却日日苦练强身,姑娘以为这番比较之下,谁会活得久?”而他自有万般法子,让“岁月”、“酒色”更加残害某些人的性命。
敏敏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定下了心神。“我明白了,多谢公子一番良言,小女子知道日后该如何过活了。”
也就从今夜的恳谈开始,日后遍布大江南北的情报组织“灭天”有了雏型,并且在百年内独霸朝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