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的恢复力是惊人的，可如今那惊人的恢复力却让清羽痛苦不堪。她的身体正无时无刻地承受着日光的灼烧，而她的头脑却愈加清醒，鹿笙始终用身影遮住她的胸口和头部。每一丝每一毫的痛楚都清晰地传来……
“他说得没有错，我的确是一个恶魔，原本就没有心的恶魔，还妄图侵占别人的心来改变自己……”鹿笙睁着一双空洞地墨色瞳仁，缓缓说道，“这原本是为他准备的，既然我已无法将他拖入这修罗地狱，便由你来试一下罢。”
清羽看着面前的这个人，心头一紧，这是她在转化后第一次感觉到恐惧和无助。那些速度和力量让她早已忘记，自己原来也是有弱点的。而更让她懊恼的是，她分明相信了貊歌所说的一切，却其实早已习惯了那个很会说故事、跳脱爱闹、正直无惧的鹿笙，如此残忍而决绝的做法是她从未曾想到过的……至少未曾想过会出自鹿笙之手……
原来我竟还……相信着她……
清羽默然于心中恍惚，看着那张熟悉而陌生的面孔，竟不知自己是想哭还是好笑，两种情绪纠结于心头，而她的脸上却是一片木然，那是濒临死亡时的木然，当拥有永生后，她不曾想过自己竟更快地面对了死亡，而当它如此一步步而清晰地到来时，她也忘记该用怎样的表情来面对。
“嗖”地一声，鹿笙身形微侧，一道白光掠过脸颊，鹿笙冷然看向白光到来的方向，平静若渊，“丽端？！”
丽端静立树丛中，回首看向身后跟随的人，“如此，你还要信她可救么？”
鹿笙顺着她转头的方向看去，眉头微蹙，“了尘？……你也来了。”
“她从来无需人救。”
了尘的声音平和宁静，甚至在他慢步走到鹿笙身边时，在他看到挣扎在烈焰中的清羽时，当他对上鹿笙那幽暗冰寒的眼神时，他只是轻轻淡淡地说了这样一句，“她从来无需人救。”
丽端讶异了一下，这与她原本料想的何其不同，一个慈悲善良的修佛之人，此时此刻难道不应该义正严辞地出手相救，抑或是口念慈悲斥责鹿笙，又或者从此与鹿笙决裂老死不相往来，甚至于惊讶害怕匆匆逃走……她设想到了很多种情况却独独没有两个人都如此平静地面对。
良善之心难道不该是亲善避恶，惩恶扬善的么？
怎么会如此？
为何会如此？
竟然会如此？
……
“放开她吧……何必因为一时的恼怒而违拗了自己的心意。”了尘静静看着火焰中茫然无措又瑟瑟发抖的清羽，平静地对鹿笙说道。
“她烧了羊皮。”鹿笙答。
“烧了便烧了罢，你不是早就知道上面的解救之法根本没用了。”了尘淡淡道，仿佛说的是一件极平常的事情。
鹿笙忽的扁了扁嘴，“可是……我答应过……你……李源……妮儿……孙普……如今都做不到了……”
“你不曾答应过我们什么，你答应的是你自己。”了尘微微一笑，“何况，你所谓答应我的事情没做到，我很高兴。”
鹿笙愕然，“为什么？”
了尘但笑不语。
鹿笙松开抵住清羽咽喉的脚，右手轻轻一指被摔落在一边的斗篷，斗篷如同有感知一般飞入她手中，她随手一丢，将清羽连同那些火盖了个全部，斗篷下的火自清羽身边离开，尽数收入鹿笙手中。
斗篷里这时方才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哀嚎，歇斯底里地痛呼。
“既然这是你自己所选，我便不再欠你什么，从今往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鹿笙回身向着寺院的方向走去，同哑然呆立的丽端擦身而过，渐行渐远。
了尘亦转身准备离开，却听到斗篷里的人用极为虚弱的声音叫住了他，“……了尘，四年前你在扬州说过的话可是真的？”
了尘步履微驻，一向无论什么都淡然相对的他，难得的露出了一丝惊愕的神情，“你……”
“你已经忘记我了，是么……”斗篷里的声音一低，旋即又笑起来，“应该是吧，怎么会记得呢……”
“不，我还记得。”了尘想了想，微笑道，“清明时节出生的小雨，清雨。”
斗篷一动，声音中带着不可置信的惊诧，“你……你竟还记得？！”
“缘何会忘记呢？”了尘笑道。
“那你……那时说的……说的……”清羽急道，“是不是，是不是真的？”
“真假有无，一念尔。”了尘颔首，“告辞。”
了尘言毕，再不停留，转身离去。清雨似乎还想问什么，却被了尘离开的脚步声打断，唯能喃喃，“一念……何为……一念？”
不远处呆立良久的丽端，此事方才艰难地看向行至她身侧的了尘，更为艰难地吐出憋了许久的问题，“怎么……怎么可能……”
“你很应该相信你自己的眼睛。”了尘答道。
“不可能！”丽端怒目圆睁，死死盯着了尘，“这不可能！月亮石不会允许精绝皇族以外的人来操纵它的，决不会！”
“我答应你的是让你看到鹿笙是否能操纵月亮石。”了尘平静答道，“至于为何她能够操纵，这是你自己需要解答的问题。”
“不会……不会……”丽端一遍又遍地重复着，仿佛只有这样做才能让她自己稍稍缓解一下，方才的景象所带给她的震惊，“……不会……不会……除非……除非她……她是……”
“那么现在。”了尘打断丽端的话，顿了顿，淡然道，“我们之前所谈的事情可还能继续？”
丽端闻听了尘的话，垂首一刻，再抬起头时已从方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肃然道，“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