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音叹气，似乎还想说点什么，然而苌汐已然转身离开，没再给他开口的机会。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女孩，已经和他最初的印象不同了呢？
无法可想。
他望着萎靡地靠在石壁上的谙影，半晌笑道：“你该让她知道，你也同样对她下不了手。”
“呵，她若肯相信，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你都没有试一试。”谙影沉默良久，冷哼一声，“多管闲事。”
“我懒得管你。”
苌汐稳稳落在雪澈身边。
彼此凝视，雪澈紫眸微漾，笑着张开双臂，她乖巧地偎进他怀里，闭上眼睛沉默着。
只有他的拥抱，能让她心安。
花景紧靠玖夜，感慨地望着两个人，莫名叹息。直到祭音和谙影双双站在身前，她才恍然惊觉。
祭音转向苌汐，狭长的眸子微挑，以轻松的笑容掩盖了眼底一丝复杂的神色。
“小丫头，能不能先想想正事？有人来了。”
谙影冷冷道：“准确地说，来者非人。”
说这话的时候，他完全背对着苌汐的方向，就像苌汐也克制着不去看他一样，兄妹俩都不愿意在这种非常时刻再次激起对战的冲动。
“我能感觉到。”苌汐在雪澈怀里低低地应着，“越来越近……快要出现了么？”
生存千年的神兽，正在慢慢以整座日月山为范围，散发强大的压迫力。
尚未见其真身，其气势已然显现。这种压迫感，对同样身为超自然生物的驭灵者来说，尤其强烈。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四周的环境，逐渐发生了变化。阴冷萧条的乱石山，正无声无息幻化成一片广袤的坪原，头顶一轮圆月，光芒清冷如水。
“两个人类退后，花景笙也让开，别添乱。”祭音吩咐得干脆利落，偏又叫人无法反驳，此时此刻他们才真正意识到，纵使身为纯血驭灵者，也不一定逃得过被苍狼秒杀的命运，更不要说区区两名普通人和一个边缘驭灵者了，“你们的任务就是努力自保，尽量别丢了性命，一会儿若是混战起来，没人分心救你们。”
“你多虑了。”玖夜语气漠然，“我们就是死，也和你没什么关系，不劳费心。”
苌汐似有感应般抬头望向远方，在那里，一点黑雾正在缓缓扩散，直至空中勾勒出一只庞大的孤狼轮廓。
黑雾散去，通体如墨、背生双翼的狼形生物，如王者般傲然降临在日月山上。乌光笼罩全身，一双令人生畏的眼睛呈现出冷月的颜色，它睥睨众人，翅膀的轻颤带起萧萧风声。
这便是，嗜月苍狼。
祭音道：“灵物生千年，能窥探人心，它知道我们是来杀它的。”
“我是来杀他的不假，可你们两个本来没这必要。”
“那你觉得我们是来干什么的？游览日月山？”祭音失笑，“我可是非常喜欢助人为乐的，对吧？”最后一句话是对着谙影说的。
谙影很不耐烦：“我只是为了把她带回去。”
“不是你，我也不会来这里。”苌汐丝毫不为所动，“自己作孽却来装好心来找我，不觉得奇怪么？”
“我不想在这时候和你吵。”
“我也没那兴致，你愿意留下我不管你，不过我是不会领情的。”
“随你。”
与此同时，嗜月苍狼蓦然爆发出一声震天咆哮，声波有如实质般卷起飞沙走石，仿佛万箭直击灵魂，刺痛难耐。
三个人不约而同后退一步，捂住了胸口。
“灵魂攻击，只有驭灵者才会起作用，能力越强伤害越严重。”谙影恨恨不已，“我去会会它。”
影流之主在半空划出一道光幕，向苍狼的头顶凌厉斩下。
纵然是嗜月苍狼，也不禁被震得后退数步，他双目蓦然暴出精光，狂怒地对月长啸，一声比一声尖厉高亢，宛如催命符咒。
谙影的剑再也没有挥下去的机会，他艰难地单膝跪地，被压制得不住喘息。方才苌汐的攻击虽然不至于取他性命，却到底伤了他的元气，想要发挥顶峰力量，是绝对不可能的。
然而苍狼并不准备给他休整的机会，直接腾跃而起向他扑去，跃至半空，被从两侧袭来的苌汐和祭音及时挡了下来，双方复成对峙状态。
“你们俩情况怎么样？”谙影试图通过努力站起身，却几次失败，“我……估计帮不上什么忙了……”
祭音摇头：“我的感觉很不好，苌汐呢？”
“我和你没什么两样。”苌汐擦了擦额上冷汗，“只是先死后死的问题。”
“这个时候能不能不开玩笑。”
“谁和你开玩笑？拜某人所赐，我来这之前就知道自己有很大几率回不去了。”
谙影蹙眉：“茹歌，你这是在指责我？”
“我都说了……请叫我水静苌汐！”苌汐终于还是忍不住发火了，“你还想说什么？说你为了我特意来这么危险的地方？我不点破也就算了，可我不是傻子！这日月山除了嗜月苍狼，还有其他你想要的东西，不是么！”
谙影神情一滞。
是的，明明驭灵者都能感知到，这座山峰隐藏着某种神秘而奇特的力量，像磁石一样吸引着拥有超自然天赋的来者。仿佛有什么等待发掘的秘密，呼之欲出。
他的确想深入了解一下那种力量，但他要怎么解释，这并不是最主要的，他只是想让自己的妹妹知难而退，他只想把她带回去。
她不肯相信，或者说，不屑于去相信。
……祭音突然拽着苌汐的腰带，将她拖到了一边。与此同时，苍狼锋利的爪子闪电般擦过她的右臂，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
狼的本性就是通过利爪和撕咬来攻击狩猎，所以实际上，长剑弯刀之类的兵器，在野兽的本能面前并没有太大的作用。
“苌汐你先退后，它的速度太快，啸声又能影响灵力聚集，我找不出它的弱点。”
苌汐反问：“我退后你就能找到它弱点了？”
“你……”
“谢谢你祭音，我知道你在顾及什么，我的适应能力比你想象得要强，变身后伤害造成的副作用，已经不是什么问题了。”
那是她经过无数个痛苦的夜晚所获得的回报，驭灵之力在血液里疯狂地涌动，变身与否都无法抑制，她夙夜难眠，却不曾对任何人提起过。
我告诉自己，永远要微笑着迎接第二天的阳光，让所有关心我的人都知道我很好，我欠下的债太多，只有让自己足够强大才有机会还清，所以我有了今天，可以站在这里，毫无顾忌地说自己能够战斗。
“祭音，你不必太过维护我，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苍狼之心，我是一定要拿到的。”她如是说，“所以，你们两个，完全没必要陪我拼命。”
“你……”
在这个空隙，苍狼转身，带着击溃一切的气势向三人扑来。
苌汐毅然朝祭音推出一掌，强迫他退后，自己则直接被苍狼撞出数十米，重重摔在地上。
眉心蝶翼的痕迹霎时流光溢彩，她挣扎着起身，颈间吊坠触上剑刃，天水流光若有感应，竟然慢慢浮现出符文一样的金色纹路。
血线自唇边流下，慢慢浸入夜行衣。
杀心彻起。
风继续冷冷地吹，四周寂静得几乎令人窒息。
苍狼仰望着头顶的圆月，啸声低沉悠长，墨黑的毛发蓦然一缕一缕转为银白，仿佛浸染了月光。它回过头望着苌汐，阴鸷的狼眼亦转为银白，只不过毫无圣洁的感觉，只是杀气更重。
借月之力。
随着它一步一步向前走，空气中出现了隐隐约约的波纹，波纹逐渐汇聚成了巨大的漩涡，包裹着银色的光芒呼啸而来。
苌汐一跃而起，天水流光掀起金色气浪，傲然迎上苍狼。祭音和谙影几乎是在同时分隔两侧，一刀一剑，带着果决与杀伐的力量，三方制敌。
强烈的冲击瞬间爆发出炫丽的火光，以苍狼为中心蔓延了整个日月山。
撼天动地，借月之力所产生的脉动去风暴般向山下城市席卷而去。
驭灵者的天赋任凭再受天地恩惠，又怎比得千年灵物。
四者僵持着，不多时，谙影的唇角开始溢出血丝，他满头大汗地望向祭音。
“你还不想办法？”
“我能有什么办法？”祭音咬牙又加了一把力，弯刀随着他的动作轻微颤抖，“现在看上去是彼此均势，事实上，苍狼的优势是我们的几十倍！”
苍狼要立刻杀了他们，易如反掌，不过它没有，想来是有所顾忌。
这让它顾忌的东西，也许就是日月山上那股神秘的力量。
谙影毅然转头，在呼啸的风声中朝苌汐大吼：“你，收手！”
苌汐听得清楚，却一时不明所以。
“收手，撤力！”
“你开什么玩笑？”
她撤力，固然可以让苍狼的攻击分配瞬间失衡从而更加容易暴露弱点，却也意味着要将她承受的压力全部附加到谙影和祭音的身上，毫无疑问，几秒钟不到，他们就会被震得筋断骨折危及性命。
驭灵者的自愈能力，并不是万能的。
“再耗下去也不过就是一起死，苌汐，停谙影的话。”祭音道，“你现在快一点带聆神组那三个人下山，还来得及。”
苌汐一怔，却终于还是摇摇头。
她承他们的情，可无法这样自私。
如果……她的目光再次落到了颈间的吊坠上。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蓦然搭在她的肩上，有人挨着她俯下身，熟悉的秋玲香将她从迷茫中解救出来。
“苌汐，我来试试吧。”
澄净的紫眸已经变成血一样的殷红，银发如瀑，雪澈望着她惊愕的神情，孩子气地微笑。
“川凌，你怎么会……”情绪一时波动，她按在天水流光上的左手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被雪澈及时扶住了，“你用了隐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