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气息她太熟悉了，那一日风千为了恢复严重受伤的右手，服下了自己研制改造的隐莲水，以至于性情失控差点杀了她，当时的风千，外貌也像现在的雪澈一样，发生了变化。
“别担心，苌汐。”雪澈看穿了她的想法，低声安慰，“我现在感觉很好，没有失控的迹象。”
“能不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临行的那一天，我去求风千，让他单独给我配制了一瓶隐莲水，以备不测。”
风千说的没错，当时他服用的，的确是唯一一瓶隐莲水，但是他没有告诉苌汐的是，彼时在树林中取到的她的血，并没有完全使用。
这一切都像是安排好的。
“苌汐，我很高兴，终于能帮上你的忙了。”
他侧过头，在她眼睛上落下一吻。
吟川御凌光辉如雪，随着他轻捷跃起的动作，笔直透过苍狼撑起的光幕，插向其心脏部位。
这一招如行云流水又准又狠，身为人类的他不会受到苍狼的灵魂压制，所以成为了改变战局的最关键的一环。
祭音眼睁睁看着这一幕，讶异得无以复加，此刻雪澈的爆发力，不要说丝毫不像一个刚刚重伤的人，其威力居然堪堪超过了他和谙影。
惊天逆转。
吟川御凌旋转着幻化出万千光影，强行攻破结界没入了苍狼之心。
苍狼仰天长啸，啸声凄厉，如水的力量因突然失去控制而四散涌出。
四人登时受到了力量的反噬，直接被震飞出去，撞到了石壁上。
地动山摇，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苌汐隐约看到，从苍狼心脏部位蓦然暴出一束银光，烟花般散开，分别沿着日月山峰，冲向不同的方位。
那是……
她疲惫地闭上眼睛，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被熟悉的声音唤醒。
“苌汐，苌汐！”
“嗯。”她把手覆在眼前遮挡着头顶射来的或许强烈的光线，满脸迷惑，“天亮了？”
祭音走到她身边蹲下，俊俏的面容略显憔悴：“苍狼死了，这座山上笼罩的雾气也就散了。”
苌汐低头，看见自己的长发已经恢复了原样，顿感宽心。
“那……苍狼之心呢？”
从身后走来的谙影沉默地将一枚水晶样玲珑剔透的物事交到她手里。
“没事了吧？”祭音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刚才真是很危险。”
苌汐展颜笑道：“这次多亏了川凌……啊，川凌他们呢？”
“玖夜清和花景笙都被震晕过去了，正在那边歇着，川凌雪澈……和他们一起。”
“那川凌为什么不来见我？”
“你……先休息一下，我带你去找他。”
有那么一瞬间，苌汐在祭音的眼中，读出了心虚和不安的意味，尽管只是一闪即逝，她知道，他在骗她。
“你撒谎不是从来都不眨眼的吗？”她霍然起身，“你在害怕什么呢？是不是川凌出事了？”
祭音看向谙影，后者把目光移向另一边，似在躲闪。
苌汐仿佛意识到什么一样浑身颤抖，她猛地站起身就要往远处跑，祭音下意识拉住她，被她毫不犹豫地斜劈一掌，退后几步。此时危险已过，她早就恢复了人类状态，然而这一招，居然不逊于她在驭灵状态下的实力。祭音看着她因愤怒而微微泛红的眼睛，轻声叹气。
“苌汐，川凌雪澈服了隐莲水，快……不行了。”
四周许久再无声响，只余风声。
祭音说，他也是最近才从一本古书上才得知，由纯正驭灵者之血制成的隐莲水，虽然不像之前铩塔他们使用的隐莲水对身体的伤害那般大，却有着另一个可怕的负作用。
……“我们的血，对重伤垂死之人有续命作用，但这和制药完全是两回事，一般的人类，要借用驭灵者的力量，是要付出燃烧生命的代价的。”祭音如是道，“而且，据古书记载，越是虚弱的人类，承受驭灵之力反噬的作用就越严重，然而他们所爆发出的力量就越强大。我不知道川凌雪澈具体是什么情况，有可能是方才受伤的原因，目前来看，他的五脏六腑都……有了衰竭的情况，神仙难救了。”
也就是说，不出一柱香的时间，雪澈就会落得和铩塔那些人一样，灰飞烟灭。
祭音不晓得个中原委，她如何不清楚，雪澈会遭受如此严重的反噬，是因为霰血之症。
原先风千服用隐莲水，尽管变强了，却并没有强大到令人讶异。而雪澈不同，他只剩下不到七年的寿命，他服隐莲水，就相当于用生命来作这场胜利的交换，所以方才他所展现的实力，才会格外疯狂和令人震撼。
苌汐已经先后给雪澈为了七次血，然而这一回毫无用处，雪澈再也没有像在冰封空间时那样，睁开眼睛，微笑着轻声哄她。他安静地躺在她的怀里，脸色苍白地沉睡着，发色如雪，俊美得不食人间烟火。
这就是她爱的男人，任凭她猜遍了所有的过程，却没有料到这个结局。
当她以为要失败，将要绝望的时候，他都能轻轻松松地陪着她，告诉她，自己一直都在。然而等她终于触摸到了希望的光亮，他却抽身而退，以这种方式离开。
为什么。
“祭音，你……从来都没有告诉我，用我的血制隐莲水，也会有危险。”
“对不起。”祭音漆黑的眼中难得地闪过歉意，“我确实刚刚得知……苌汐，你相信我。”
谙影低声道：“落得这般境地，也是他的宿命，也不用太难过。”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一直失魂落魄不曾开口的花景，闻言蓦然震怒，“不是川凌，你现在早已被苍狼杀了，哪里还有机会说这些混账话？”
“花景，注意你的言辞。”
“注意什么？继续对你唯唯诺诺还是敬若神明？你毁了我妹妹，现在又要毁了你的妹妹，还说这样冷血的话，你不担心遭天谴吗？没错，驭灵者的确实力超绝，那也不意味着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谙影眸色转暗，手指微动蓄势待发。
“花景，退后。”玖夜将她拉到身后，他注视着谙影良久，金眸黯淡，“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死，那个人也应该是我才对。”
“你们的古书里不会没有记载过，以命换命，这样总是可以的吧？”
谙影冷冷道：“你说什么疯话，好像真的是我杀了这个男人一样，我哪里知道那种奇门异术？”
玖夜隐忍地低头，手指在剑柄上，越攥越紧。
这个世界究竟还是有那么多无法挽回的事情，至今他才发现，纵使自己身为聆神副长，却依然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视为兄弟的战友，散尽生命。
原来作为人类，真的如此无奈而脆弱。
“其实错的最深的，就是我。”他倒转剑柄，毅然跪在了谙影和祭音的面前，“拜托你们，救救川凌，他还只是个孩子。”
因为家道变故，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加入了聆神组，尽管身患绝症，却依旧乐观豁达，从不会怨天尤人，他干净清澈的性情和精湛无双的剑法一直都是聆神组的奇迹。他有自己的坚持与信仰，骄傲却不骄矜，温柔但从不寡断，他以孩子气的微笑掩盖了所有的命运给予的不公正。
为什么连最后七年的时间也不肯给他？为什么这么急着要将川凌雪澈这个名字从世上抹去？
还记得从前，他时常会突然从身后出现，笑着叫一声：“副长。”意气风发。
川凌，我知道你一直把我当作你的兄长，我曾经多么想成全你的信仰，却又苍白无力地想去保护你，可最终什么都没有落下。对不起，我没用。
花景吃惊地站在旁边，下意识想要扶起他，被玖夜拦住了。他垂眸，两行清泪在地上缓缓晕开痕迹。
“清……”她第一次见到他这个样子，心疼万分，却又无能为力。
谙影阴沉着脸色望向祭音，后者却在凝视着苌汐。
苌汐完全没有理睬他们之间的谈话，她只是静静地抱着雪澈，把脸颊贴在他的胸口，一言不发。
“苌汐。”祭音在唤她，“事情会到这个地步，我们也没有料到。”
她静默着，这种过于平静的反映让谙影不安起来，他走过去，想要把她从地上扶起来。
“别碰我。”苌汐波澜不惊地开口，她抬头看着他，泪光莹然，却是笑着，“无论怎样，我都谢谢你，不是你们来协助击杀苍狼，恐怕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茹歌，你……”
她摇摇头：“你总是记不住，我叫水静苌汐。隐俟茹歌这个名字和你一样，是个诅咒，自从你来到我身边，我便再也没有安宁过，你为了让我服从你，就决定毁了我身边的一切，而现在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可以离开了么？”
“那你呢？”
“我？”苌汐笑着看了看祭音，“抱歉，我本来答应过你要和你回去的，你一直都很守信地在帮我，按理说我也不能失信。但是……我突然改了主意。”
祭音微微蹙眉：“这是什么意思？”
“川凌再也不能回聆神组了，所以我决定，留在这里陪他。”
天水流光随着她的话语蓦然倒转，毫不迟疑地刺向心脏。
谙影眼疾手快地握住了剑柄，两个人僵持着，那一刻，他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令人心悸的坚韧和果决。
“你要陪他死？”
“是。”
“你是隐俟家族嫡女，却为了这个人类作践自己？”
苌汐手上发力，用力推开他：“总好过你肆意造孽！”
“理由呢？”
“我爱他。”
我爱这个男人，认定了，就再没准备改变，若他注定要离开，我便以血祭他。
“如果你们真的有心，拜托，让副长和笙小姐把苍狼之心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