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西南史地与民族:以宋代为中心的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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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宋代的“广马”贸易宋代的“广马”贸易(2)

广马的最高年买数,史载颇不一致。沈晦于绍兴十年前后为广西经略兼知静江府,《宋史》本传言其在郡时,“岁买马三千匹,继者皆不能及”,不确,前见绍兴二十七年已过其数。《宋会要辑稿·兵》二二之二六载:绍兴三十年八月四日,“诏访闻广西经略司所买岁额马,缘格尺拘碍。今岁约回四千余匹,可令本路帅司措置”。此年为“广马”数见载之最高者。又如乾道五年(1169),“于岁额外更买一纲应副池州,又当年指挥于岁额外收买三十纲赴行在”[清]徐松:《宋会要辑稿·兵》二二之二七。如此,加上当年岁额三十纲共六十一纲,每纲五十匹,为三千零五十匹。乾道七年二月,曾诏令四川、广西两地“每岁于额外各买骒马二千匹”,认为骒马“无事则孳生,出军则令披带”[清]徐松:《宋会要辑稿·兵》二三之六。乾道八年正月,诏令“自今依乾道五年七月指挥,每岁收买阔壮额外马二十纲赴行在”。枢密院进而建议在广西每年从小蛮家中收买牝马一千匹作为孳生之用,朝廷随即派员前去“措置收买”[清]徐松:《宋会要辑稿·兵》二三之八。又《文献通考》卷六〇载范成大为广帅时,“善为约束,增足盐畚,逮其去官之岁,市马乃六十纲,前此未有也”,“前此未有”亦不确,每纲五十匹,六十纲则为三千匹。范氏离广时为淳熙二年(1175),杜文玉文以此年为广马最高额,黄宽重先生以绍兴六年为最黄宽重:《南宋时代邕州的横山寨》,载氏著《南宋军政与文献探索》,新文丰出版公司,1990年。,均有误。南宋时期川秦两司每年买战马总额大体在一万上下,而广马常年保持在二千至三千匹左右,占南宋每年买马总额的大约百分之二十或更多。而绍兴二十七年(1157)以后的一段时间里,买马数常常超过三千匹,甚至达四千余匹,如果加上骒马数,以及作孳生之用的马数,比例就更大了。总的数量虽然不及川秦,但其重要性也是极为显见的。四、马值和“盐马贸易”

马匹是按规定等级收买的,然又常有波动,实际买价以及其他有关费用比所定马价高出许多。前面提到过,北宋大观年间已制定了《横山寨买马格》。此“格”八等,“马高四尺七寸者值四十五千。最下高四尺一寸者,值十有三千。其余以是为差”[宋]李心传:《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五五,绍兴二年六月癸巳。绍兴三年四月邕州进士昌悫谈到大观《买马格》时说:“每招马一百匹,支盐一二百斤、彩一十匹,与招马人充入蛮开路,结托人信。”[清]徐松:《宋会要辑稿·兵》二二之一九。可见买马“官价有定数”[宋]李心传:《建炎以来朝野杂记》甲集卷一八《广马》。外,额外还要花费一定的“活动费”。宋室南渡后,对广马的需求急增,马价大涨。《系年要录》卷五五载,绍兴二年六月广西经略司上言说:“比岁不逞之徒,多以金银市马,鬻于群盗,故马值踊贵。”于是将《大观格》所定马价递增二分。《宋会要辑稿·兵》二二之一五记此谓广马价“已过四五倍承平之时”,并说原所修立马价已不适用,应当随时添钱收买。

马价各地不同,大观所定邕州马价与北宋其他地区相比并不低。如康定元年(1040)所定陕西等地马价为:“自四尺六寸至四尺二寸,其直自五十千至二十千,凡五等。”康定二年规定河北军州市马,“第一等二万八千、第二等二万六千、第三等二万四千”《宋史》卷一九八《兵志》一二。,此不及陕西等地的马价。若广马递增二分,马值则为五十四千至十五千六百,所定马价则大致与陕西马价相同。绍兴六年(1136)三月,宋高宗针对广马费用说,二万缗可收买战马一百五十匹,折算每匹战马所费为一百三十余缗[宋]李心传:《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九九,绍兴六年三月辛未。绍兴三十年九月,广西提举盐事司干办公事李鼎臣言:“若欲买千匹,且以中价计之,亦不下十万余缗。况皆本路诸州上供钱,买银每两三四千,其折与蛮夷每两二千而已,折阅太甚。”[宋]李心传:《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八六,绍兴三十年九月丁丑。千匹十万缗,则每匹为一百缗钱,加上折阅所失,每匹马费用已达一百五十至二百缗钱,所费是相当惊人的。还有路途耗用,如隆兴元年(1163)二月,都督江淮军马张浚言:“朝廷每岁于川广收买战马,计纲起发,每匹不下三四百千。”[清]徐松:《宋会要辑稿·兵》二二之二八。其惊人又更胜一筹。又乾道元年(1165)二月,枢密都承旨张说言广西邕州横山寨马,“每匹价直大约用银四五十两,而全纲善达者十无二三”[清]徐松:《宋会要辑稿·兵》二五之一〇。如此,不计算路途等费用,“善达”之马实际“价直”每匹摊算就已达一百二十两至二百五十两。宋王朝付出如此昂贵的代价,表现出对“广马”的高度重视,其在马源上的窘态也显露无遗。

《岭外代答·经略司买马》言博易情况云:产马之国“每冬以马叩边”,至横山寨互市。宋政府用以交换马匹的钱物则“岁拨本路上供钱、经制钱、盐钞钱,及廉州石康盐、成都府绵付经略司,为市马之费。经司以诸色钱买银,及回易他州金锦彩帛,尽往博易。以马之高下,视银之重轻,盐锦彩缯以银定价”。在用以交换广马的各种物资中,引人注目的是食盐占了很大的比例。《系年要录》载,绍兴二年七月癸亥:“敕令广西经略司以盐博马。其后岁拨钦州盐二百万斤与之。”次年二月初置买马司于宾州时,“仍命拨本路上供封椿内藏钱合二十七万缗、钦州盐二百万斤为买马费”[宋]李心传:《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五六,绍兴二年七月癸亥;卷六三,绍兴三年二月辛卯。《宋会要》载绍兴四年二月广西提举买马官李预云:“昨支降钦州盐一百万斤,止是取拨一次,未有每年许支拨定额。盖蕃蛮要盐,如川陕用茶,止是博易之物。每年许令依已降指挥,取拨盐一百万斤,可以当钱七万余贯。”[清]徐松:《宋会要辑稿·兵》二二之二一。此后始有定额。直至绍兴二十一年(1151)二月,《系年要录》仍载:宋廷于横山寨市马,“岁捐黄金五十镒、白金三百斤、锦二百、四千、廉州盐二百斤。而得马千有五百匹,良马高五尺,率直中金五镒,他以是为差”[宋]李心传:《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六二,绍兴二十一年二月丁未,《建炎以来朝野杂记》甲集卷一八《广马》亦有载,文略有异。,可见二百万斤盐作买马之用是得到了长期保证的。绍兴三十年九月,广西提举盐事司干办公事李鼎臣言:“廉州白石场岁额卖盐六百万斤,已自有余。而雷、化诸州运赴白石场,积而不售者尤众。愿令帅司同盐司相度,般(搬)运于横山寨,以备博马。是以无用为有用也。”[宋]李心传:《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八六,绍兴三十年九月丁丑。诏速进行处理。以盐博马成为广马贸易的一大特色。据《系年要录》卷六三载绍兴三年二月:“盐二百万斤约计二十四万缗。又有钱十七万缗,实计四十一万。”盐值已占当年所拨买马经费的近百分之六十。若以上言“中价计之”,二十四万缗可买马两千匹以上。食盐在“广马”交易中所占的分量不可低估。贵州以及相邻地区,自古以来就严重缺乏食盐,当地少数民族至今仍流传着许多关于食盐珍贵的故事。如果说西马主要是“茶马贸易”的话,那么将“广马”称之为“盐马贸易”则是十分恰当的。五、“马弊”及其对策

由于马源的紧张,宋政府对广马的需求近乎饥不择食。虽然“全纲善达者十无二三”,但如李心传所说:“虽道毙者半,然于治军,亦非小补。”[宋]李心传:《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六一,绍兴三年正月壬午。真是聊胜于无了。一般认为川秦马马质较优,广马较弱。但广西不时亦有好马可买,如绍兴七年五月,广西上进所谓“出格马”十匹,高宗高兴地说:“此几似代北所生,广西亦有此马,则马之良者,不必西北可知。”[宋]李心传:《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一,绍兴七年五月己卯,参《玉海》卷一四九。但“广马”管理十分混乱,造成“马弊”不少而“良马不至”。追其原因,主要就是“官吏为奸”造成的。如李心传《朝野杂记甲集·广马》载:“广马例以五十匹为一纲,每年过三十纲,许推赏。然官吏为奸,博马银多杂以铜,盐百斤为一畚,俊减至六十,所赢皆官吏共盗之。蛮知觉,不肯以良马来所市,率多老马驽下且不能登数。”又如绍兴三年二月枢密院言:横山寨买马“监官将盐彩绢高增价钱准折,蛮人好马不愿博卖[清]徐松:《宋会要辑稿·兵》二二之一七。又载隆兴二年(1164)八月广西经略提刑司言:邕州买马“不依旧例,亏克蕃蛮,致今岁不肯将马前来中卖”[清]徐松:《宋会要辑稿·兵》二二之三一。《宋会要辑稿·兵》二二之二八所载的一段文字,更是详述了这种“官吏之奸”,其云:“每与蕃蛮博易,则支与铤银,或要器皿,以铤银打造。今者多集银匠以铤银钚销夹入赤铜。元法,每盐一箩计一百五斤,算银五两折与蕃蛮。今则以二箩分作三箩,折银一十五两。元每马四尺一寸算银三十六两,每高一寸加一十两。今市马作两样赤度等量。”甚至买来老马充数,或买典没旧锦支与蕃蛮。因“马场官吏作弊”,“是以每岁有出剩之数,暗将入己”。造成“马弊”的原因,可谓昭然若揭。良马不至的其他原因,还有僵化的采购体制。如绍兴三年四月,邕州进士昌悫曾说:递年蕃马中,有出格马,但有司“不敢违格收买”。正如《朝野杂记甲集·广马》所说:“土人云,其尤驵骏者,在其出处,或博黄金二十两,日行四百里。但官价有定数,不能致耳!”绍兴六年五月,大理国以马千匹到广西求卖时,也被告知当春“买马已足”而无买马现钱。另外,军队抢购战马,也造成了不少的混乱。如绍兴四年,有“将官曹章持罗锦彩缬至横山寨市马,又增其直予之”,其所持之物,“皆蛮人所未见”[宋]李心传:《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七九,绍兴四年八月丙申。,买马司不得不要求朝廷禁止这种可能造成严重后果的行为。

针对市马之弊,南宋政府采取了一系列措施。虽然不可能从根本上杜绝“马弊”,但亦可见为了保证马匹特别是良马的来源,南宋政府是煞费苦心的。措施主要有如下三个方面:

第一,严格马匹的验证制度。绍兴二年五月广西经略司曾上言说:“前后所发马纲,并系逐匹开齿岁、毛色格赤,深虑押马使臣、兵级人等沿路作弊换易。”[清]徐松:《宋会要辑稿·兵》二四之三二。枢密院也上言说“押纲使臣无所顾籍,往往在路换易兵级,减克草料”云云[清]徐松:《宋会要辑稿·兵》二四之三四。朝廷于是下诏广西经略安抚司说,若有所犯,并依川陕路见行《贸易纲马条法》处理。要求将所发纲马,“逐匹各于两胯下用火印纲马字,及造木牌,雕刻字号,分明标记格赤、齿负、毛色等事于马项”[清]徐松:《宋会要辑稿·兵》二四之三三。到达目的地,还需经枢密院验认明确。

第二,严格“广马”有关人员的赏罚规则。针对买马官而言,隆兴二年(1164)二月诏:于岁额外,“买到溢额马及二百匹,招买官各通减一年磨勘”,余类推,至一千匹转一官。如买不及一千五百匹,各展一年磨勘。招马效用则每人依招买及三百匹与转一资[清]徐松:《宋会要辑稿·兵》二二之三〇。乾道五年(1169)七月,规定“邕州守臣及干办公事”每增买马匹与买马官同等推赏[清]徐松:《宋会要辑稿·兵》二三之四。针对收押纲马官而言,绍兴三年规定:“如到行在,损失不及一分,依得条法交割了当,与转一官。将校节级军兵并与转一资。失及二分并降一官资,若有情弊,送大理寺根治。押马纲官兵等在路换易官马,许诸色人告捉,所有罪赏并依川陕《马纲法》。”[清]徐松:《宋会要辑稿·兵》二四之三三。绍兴二十六年(1156)闰十月又规定,军兵“牵马二匹并疮疥不推恩,一匹疮疥减半推赏支钱”[清]徐松:《宋会要辑稿·兵》二四之三八。针对纲马驿程官,绍兴十八年十一月规定,其若“能点检沿路驿舍槽具,动使供应草料无缺误,及纲马死失病患、寄留、减膘,通不及下项厘数:三千匹以上不满半厘,减一年磨勘,不满一厘,更不赏罢。如任内弛慢倒毙、寄留满一厘,展一年磨勘”,余类推[清]徐松:《宋会要辑稿·兵》二四之三六。

第三,“多方说谕”蛮人卖马并鼓励入“蛮界”收买。绍兴三年二月枢密院根据广西邕州效用蒙赐进状,要求采取如下措施:(1)即时收补招马效用,“出官钱私作经营”,轮差入蛮界招马。(2)为避免洞官并店户私与蛮人交易,诸州寨要将马经过地分,预先报闻,令买马司尽数收买。(3)出榜晓谕:如有马赴官中卖,即时支还价钱。(4)劝诱穷乏之人贩盐、彩入蛮界博易,若有两三匹即许赴官中卖。(5)物色土官二人充干办官,轮番至左右两江三十六溪洞,劝谕各首领将马中卖入官[清]徐松:《宋会要辑稿·兵》二二之一七。诏札付广西买马司。该年四月,昌悫上疏请提出:如有出格马,应搭价收买,不可循其旧例;效用入蛮中,许借官钱,多市盐彩,结托山獠及诸蛮,令开拓道路。朝廷乃授之以官,“俾行其说”。蒙赐、昌悫二人均为当地人,了解马情,故而能“曲尽招马之术”[宋]李心传:《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六四,绍兴三年四月戊申。当年八月,朝廷令李预“多方说谕蛮人”加价收买出格好马。随后又颁行了“募土人招诱买马”的赏赐方法[清]徐松:《宋会要辑稿·兵》二二之一九、二一。绍兴三十一年(1161)三月,诏令再申要即时支付马直,“多方说谕蕃夷”将齿嫩堪披带马中卖[清]徐松:《宋会要辑稿·兵》二二之二六。对卖马多者或招谕多者则予以奖励。六、西南少数民族“诸国”与广马贸易的关系

广马来源于西南少数民族,南宋曾官桂林的周去非在其撰《岭外代答·经略司买马》中说:“产马之国曰大理、自杞、特磨、罗殿、毗那、罗孔、谢蕃、滕蕃等。”宋王朝出于防范心理,对西南少数民族采取了“不邀功、不生事,以安静为务”[清]徐松:《宋会要辑稿·蕃夷》五之七六。的消极民族政策,加之如《桂海虞衡志·蛮》所谓西南民族“种类殊诡,不可胜记”,有宋一代对西南民族状况所知甚少。而“广马”成为联系西南民族与南宋地区的一条纽带,在民族交往中发挥着极为重要的作用。这里,对主要的卖马民族或诸部族与“广马”的关系作一扼要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