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些东西,悄悄的在改变着。等你仔细看,却又发觉什么都没变。
这,便是我和无非之间的关系。
那一晚,甚至我都怀疑是否只是一个梦。但是,无非偶尔的表情,却又是那样的温柔。
温柔——似水。
那样的表情,是不可以假装的。
只是,为什么他可以在对我如此温柔的同时,却又可以假装不在意?
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只是,想不通又能怎样呢?
——日子,还是要照旧的过下去。不是么?
一日。两日。转眼已是五日过去。碧荷与我,便这样在西国的皇宫中住了下来。
午后。雪化后的天愈加的冷寒。碧荷与软玉有一下没一下的闲聊着。而我,便趁这个机会溜了出去。想想,总不能白来这个皇宫一次啊。最起码也要了解一下与迟国的皇宫后院有什么区别吧。
转来转去,才发觉这里的皇宫和迟边的皇宫构造基本上都是一个样:亭台楼阁、雄伟大气。只是,这里比之迟国又多了一丝的精致与绚丽。毕竟,这里是大国呵。
我在心里偷偷的赞着。还是有钱有权的国家。
望着一路上来来往往的宫女太侍官们,我想,有多少的人家费尽心机的想把自家的女儿送入这个深宫大院?使尽了用力的就想着那个后宫之主的位,不惜陪上自己一生的幸福,一生的自由?
世间大多数人,总是向往繁华权势的。但是,谁又能够真正清楚那富贵与权势的背后隐藏了多少的阴谋与凄凉?这世间的人,总是会轻易的便迷失于外表的奢华里。
不觉间,走至一个小院处。孤零零的、单独的矗立着。
一眼看去,在这样繁华的皇宫中,是那样的显眼,那样的——突兀。
曲澜斜处杆影轻,小廊尽处映微阳——洗心居。
尘事若浮,以心洗之——洗心居。
我拍手赞道,好。好美的名字。好一个出尘的名字。
大抵,真的是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抵不过洗心二字的吸引,伸手,我推门走了进去。
柴门一启,吱哑轻响。随着缓缓而开的小门,院内的景也随之出现在我的眼前。
这里,好是简单。
简单、自然、纯朴。四合复式的小院,院中本来植有的一些花草在冬季的来临下已然萧条若无。一个石桌,围绕而至的是几个圆形石凳。简单、安静的小院里幽幽的散发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味道。那是一种类似于母亲或是亲人的安心的感觉。
立在其中,终于,我释疑了。了解了洗心居三字的来历。
难怪,能够在这繁华的皇宫中有着这么一处安静的所在,确实,能够洗涤人心,还以整个人自然之感。这里,相对于外面而言,整个的便是一个世外桃源。只是,能够待多久呢?桃源,毕竟是避世的。而逃避,又能够避得了几时呢?
避不开,受不了。这人生,真真矛盾的很,不是么?
小院。石桌。安心的气味。这一切,在这皇宫中出现,真个匪夷所思。
抬头,看到小屋的门只是虚掩。还是好奇心呵。起步,伸手……
缓了缓被风吹得有些僵直的身躯,我两步走了进去。
冬日。午后的太阳,在蓝灰色天空上散发着微弱的暖光,照在小屋的各个角落,空气中有一种薄弱而稀少的温暖散发着。甫入屋中的我眯着眼打量着,定了神,始发觉这小屋,竟类似于一个书房。
文房四宝,笔墨纸砚。宽大而舒适的书桌。特别是——
——桌上的一副画。那是一副水墨未干的画。
那一副画,就那样随意的、静静的搁置于那张书桌上,很显然,主人的出去是突然的。
掂了脚,走近了。那画,竟然是如玉美人赏花图呵。
细看,那画中人,端的漂亮——
画中玉人,正值妙龄,眉间含笑,凤目含情,似嗔非嗔的眸。
真个是璨然一笑间,便是满媚的春光——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大抵,说的便是这般的女子了吧。
这样的玉人儿,合该便是一笑倾城再笑倾人国的吧?生在战乱,便该是祸国的红颜了呢。只是,我疑惑着,那一颦、那一笑、那眉间的风情——
——却怎的、怎的恁的熟悉?
为了这份熟悉,我走近前看。再一看,有些扼然。
原来,这画,书桌的一边,已摆了不止几副。不过便是,这一副急急而就墨迹未干罢了。
蹙眉的、含嗔的、调皮的、扑蝶的、亭中静坐的……各式各样,显然,画中人为同一女子。
压下心底的那份熟悉感,我拈起最上的一张低声调笑,假若是现代,该算是个人写真集了吧。
正想退出,转头间,下面一副画左下角的题词映入我的双眸。
那词,竟是那样的伤情。感情,竟是那样的——
——挚烈。
宣纸。墨字。字迹苍劲,龙飞凤舞。端的让人意味深长:
沁园春.伤情
绾得同心,书尽锦字,总是闲愁。
怅孤鸿一掠,盈盈水隔;残乌半落,漠漠烟浮。
箧里京华,樽前客路,叶叶声声拂乱秋。
情无限,算离杯千盏,未解绸缪。
无端梦向扁舟。
惊觉处、何人共白头?
念烟波万里,随风渐远;芰荷数亩,伴雨淹留。
尘事难消,韶光怕老,捻断青丝徒倚楼。
蓬山远,纵玉箫听彻,谁与凝眸?
落款竟然是只有一个字:夜。乾元二十年。春。
——乾元二十年。
那么,便是三年之前了?我疑惑,这词画,竟已有三年之多了?
好一句惊觉处,何人共白头。细细品来,这情。这意。这心。深情万种呵。
再看,旁边宣纸上还附有一阙未就的浣沙溪,仅有上片而已:
隐约清箫竹院通。玉钩绾起半帘风。一痕淡月映眉慵。
一路读来,依旧的婉约、缠绵中透着凄凉、孤独中透着期盼。
细细回想,这个地方,好生奇怪——
这样的画,这样的诗词,令我十分的好奇这个主人的身份。
能够在皇宫中独立成院,在这样繁华的地方却又可以如此简朴的以令人遗忘的方式生存着。直觉的,我便想道,这个人,不简单。与无非,应该也是关系非浅的吧。不然,哪里来这么自由的生活?
光线,暗了下去。房中,加了一丝的清冷。太阳,应该快要下山了吧。我猜测着。
掩了房门退出来一看,我——居然在这里站了几个小时。
一个下午,主人竟是未回呵,我有些惆怅。关了小院的门,静静的往回去的路上走去。
始觉这一条路的安静。这里,竟然没有宫女侍官行走。想起一般富贵人家的禁地之说,莫非,这里也是西国皇宫中的禁地不成?只是,就算是禁地,自己也闯了呢。不知者,不怪吧。
静静的行走在路上,唇间,低低的回味着两首词。想——这个人,竟是如此多情呵。
——有梦,无人醒。惊觉处,何人共白头。竟,也是如此的悲哀。
到了寝殿。心思依旧的还在小院中未回。便随意的斜斜一躺,免不了碧荷又是一翻唠叨。只是,顾不得了呢。好累呵。身心皆是。
晚上。碧荷帮我梳洗完毕,束了整整一天的头发直直泻下,宛若瀑布般的顺滑。
自从碧荷到来以后,软红与软玉便退出了贴身侍候的行列。
“小姐,好羡慕你的头发。”碧荷帮我梳发时总喜欢说上这样一句。
其实,对这一头乌黑的青丝,我也是喜欢的不得了。在现代,我的头发一直便是短发,一直羡慕别人的长发飘飘,却又没那个耐心留起来。在迟国,终于留了一头又黑又亮的长发,发质又好,乌黑油亮的,不喜欢才怪呢。
“其实,你的头发也不错。”面对碧荷一脸羡慕的样,我笑着安慰她。
这话,倒是真的。其实,碧荷的发质也不错,只是相较于我来说,便是少了一丝的光泽而已。但对于我这个现代人的眼光来讲,却已是不错的了。毕竟,古代的污染少呵。
“小姐就知道取笑我。”嘴一嘟,不依了起来。
“傻瓜。你家小姐什么时侯骗过你?”我瞪她,继尔又叮嘱着,“好了,天晚了,都去睡吧。”
门,缓缓的关了。碧荷去休息。我就着桌前的棱镜去看,不由的大吃一惊,怔了——
那镜中,出现的面容宛若便是下午看到的画中人呵。
弯眉的笑、蹙眉的未语先羞、嫣然一笑的风情。这,这,难怪是那般的熟悉。
——自己的脸,怎能够不熟悉?
细细想来,下午看到的其中的一副题词的画,明明就是自己几年前与碧荷外出游玩时的情景呵。
本来渐渐褪去的那份奇异感随着这个发现再次的涌上心头,并且,比下午更加的强烈了起来。回想下午看到的那些副画,一副副是那样的生动,那样的灵性十足。可见作者笔力之真,用心之深。只是,这个作画的人,他是谁呢?为什么会有自己三年前的画?
他署名作——
——夜。
这个夜,又该是谁?又会是谁?
正在沉思间,窗前一阵的轻响引起我的注意,张口喝道:“什么人”
悄悄握紧袖中的斩天匕,正想起身前去观看,人影一闪,一个黑衣人已是破窗而入。
“小姐。是我。”
是影卫中的破风。我心中大喜。破风的轻功天下第一,善追踪。
“破风?”我大喜之余,不望作个手势给他。
如果是真的破风,自然知道我此中含义。若是假冒,那么,肯定不清楚这个动作。
食指与中指交叉,代表以我为誓、期盼成功的意思。
这是我训练影卫时为了避免被人假冒而临时授意的一个动作。这一点,连太子都不知。
我直直看向对面的人,这个人,是真是假全在此一举。
“天地万物,以我为誓。”干净、利索的语言,并且附送了我一个OK的手艺。
是了,这个人,是破风无疑了。只有影卫中人,才会明了这两种手势。前一,是我训练之余用作暗中紧急确认身份的。后一,是我训练途中对他们常用的一种动作。自然的,他们稍一用心也便应该会的。
“破风,真的是你。”向前两步,我急急向前查看着。
一身的紧身夜行人,灿若星辰的双眸,剑眉入鬓,沉静似水。
——真的,是他呢。
我开心的笑:“破风,破风,你们终于找到我了呢。”
“小姐。”破风似是对我这般模样极是无奈,翻了翻白眼瞪我。“您小声些,我们现在还在别人的地盘。”
下一句,不言而喻。您现在别人的地盘,而我,更是偷入。能否,别这么张扬?
呃?别人的地盘?是哦。这里,可是西国的皇宫呢。
——那么,好吧。人家不笑就是。
理了理头绪,我问:“破风,你是怎样找到我的?以你的功力及我有意落下的线索,怎会……”
——怎会,怎会用了月余那么久的时间才寻至此处?
“小姐,抱歉。”
对上的,是破风万分抱歉的双眼,而后,面色一冷,“小姐的线索被人改了方向。”
——被人,改了方向?
我暗忖,那也难怪。早在无非识出龙凤钗时我便应该想到这一点了。
我顿了顿,接着问道:“那么,你怎么又到的这皇宫?还有,你一人前来的?”
“不是。有几名弟兄在外面接应。”破风深邃的眼睛闪闪发光。
这个人,不愧是影卫中的佼佼者。单凭这份气度,计划如此周密,便不该是屑屑之辈。
看我沉吟不语,破风接着道:“小姐,我们现在走吧?趁这宫中还未发觉。”
“不成。”我抬起头来,对着破风冷声道。
“不成?”破风满脸的疑惑,“小姐,您……”
我停了停,对着破风解释道:“我感觉,这里与迟国有着密切的联系。所以,我要查清楚。”
“可,”破风迟疑的音传来:“您知道,迟国的情形已是刻不容缓。”
点点头,我低声却是有力的道:“迟国那边一时半会还无妨。只是,你帮我盯着各方的情形。现在,我们要的是对各方情况了如指掌。包括,西国的皇宫。”
“是。小姐。破风听令。”
一个转身,再看时,房中哪里还有破风的人影?这个人,窗子就这么好走么。
耳中,隐隐传来破风的低语:“小姐,凤将军暂时无大碍。有我们,您且放心。”
——这便是传音入密了吧?
听着这隐隐的传来的声音,说实话,我真的感动。
破风与影卫中的大多数人,都是我在外面挑选出来的孤儿。有的,是破庙中的乞儿,有的,是自小便被亲人扔了不要的。在他们看来,我于他们,是有着救命之恩的善人。所以,他们一心的想着尽全力的回报我。而我,其实哪有那么好呢?不过便是小时收养他们,待得成人后便收他们用己所用罢了。不同的,只是我不会像当下其他的主子们一般动不动便虐待暴打他们就是了。
想想,这古代的人,大抵就是单纯了。人与人之间,丁点的恩慧便如此的令人感动。所谓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便也不外乎就是如此了吧。
迟国。皇宫。
破风说,迟国的皇宫正当乱时。
韩元二十三年。太子宣布,太子妃闭门休养,任何人不得探视。
而迟国皇帝西楼黯,诏令群臣自己退居避暑胜地休养,命太子监国。二皇子辅之。一时间,朝中哗然。分为几大派系:太子为首的一派,二皇子为首的一派,柳承相一派。
我暗笑。这个诏令,下的好,休养的妙呢。太子监国,二皇子辅之。
——这一个辅字,当的真是个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