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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不能相忘

在一座依山叠起的寺院里,院内松柏参天,门前山泉潺潺,一名小沙尼正在默默的打扫着飘落的树叶与残花,她扫得漫不经心,懒懒散散的,原本半刻钟就能够打扫完毕的庭院,她硬是花费了足足的两刻钟,而且打扫的还是原地踏步。

半年了,不知不觉的已经过了那么长的时间了,自从明清师太收她为徒,已经过了半年多的时间,在这个香火并不是特别鼎盛,却地势独持的地方,凌夜影享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宁静和祥和,日复一日的单调生活并没有让她感到枯燥无味,反而让她的心情舒坦了许多,刻意的断绝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也封闭了所有的信息,她已安于这种生活,只是前几日明清师太的话已经扰乱了她平静的心湖,起了点点的泛滥。

老王妃要来‘泊逢观’了,按照路程的估计,奶奶昨天就应该已经抵达了,为何到今天还没有来呢!原本打算找个原由,与奶奶避不见面的,如今却又担心她的安危,不知道她在路上是因何事耽搁下来,导致至今未到,这还真让人不放心。

凌夜影的手一摆一摆的扫动着,浑然不察时间的悄然逝去,不可否认,哪怕是静修了半年,她还是无法调整自己的心态。

“忘尘,忘尘……”

远远的,凌夜影就听到了师姐易泊大老远传来的呼唤声,“易泊师姐,有事吗?”

“老王妃来了,师父叮咛着要你沏些早春的茶水送过去。”

凌夜影也就是忘尘,她的心陡然一翻,双手紧握的扫把怦地掉在地上,“奶奶……不,老王妃她来了?!”

“是啊!你动作快点。可别让老王妃久等了。”易泊对着凌夜影催促着,她自小就是一名孤儿,是师父在路边把她抱养回来的,所以她一直都很羡慕那些有家人的人。

“易泊师姐,我……我忽然感到肚子有些不舒服,你帮我把茶水送过去,好吗?”凌夜影有些结结巴巴的说道,她现在还没有准备好去见奶奶,她不敢去。

易泊眨眨眼,怀疑地看着凌夜影,“忘尘,你是不是……”

“没有!”凌夜影快速的打断易泊的话,幽幽的说道:“我,我只是还没有准备好见他们。”

易泊看到凌夜影有些苍白无血色的样子,听她一提起家人,脸上带着的哀容让她不忍心逼迫她,“那你先回房去休息吧,这里就交给我来弄好了。”

“谢谢易泊师姐!”凌夜影有些惭愧了,她低低的说了声谢谢,不敢望向善良的易泊。

“不用了,你还是先回房去休息吧!”易泊催促着她回去。

凌夜影望着易泊的笑脸,点点头,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把自己独自关在房里,不去理会外面的任何事。她只是觉得自己真的很疲惫,身体上,心灵上都是。

“咚咚咚……”

良久,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惊醒了陷入沉思中的凌夜影,她双眼紧盯着房门,最后踌躇着上前打开房门,见到面前站立的人,有些惊讶,“师父——”一开口,她就看着自己的脚面,不敢直视眼前的明清师太。

明清师太对着凌夜影慈祥一笑,走进房间,坐了下来,没有说老王妃的任何事,只是静坐了好半晌,方才慢吞吞地开口问了几个问题。

“忘尘,记得研读《静思语》的第一条、第十条、第三十二条、第三十七条、第三十八条、第三十九条、第六十条和第六十四条是什么吗?你能够告诉为师吗?”明清师太的语气非常的平和,状似不经意间的问起。

凌夜影心底微微一慌,轻轻的抬头望向明清师太,很快的,她的目光就被她捕获。师父的眼看起来很慈祥,却让人如深入幽潭,像是把什么都藏在其中,又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她虽然不是很明白师父话中的意思,但还是在脑中细细思量了一会,背诵了出来:“《静思语》第一条:太阳光大,父母恩大,君子量大,小人气大。第十条:做该做到的事是智慧,做不该做的事愚痴。第三十二条:世上有两件事不能等,一是孝顺,二是行善。第三十七条:受人滴水之恩,当须涌泉相报。第三十八条:对父母要知恩、感恩、报恩。第三十九条:用爱化碍,心中有爱,就不会有碍。第六十条:忘功不忘过,忘怨不忘恩。第六十四条:犯了错应及时起忏悔心,才能清净无烦恼。”

凌夜影一口气就把《静思语》背了出来,最后却是愈说愈小声,对于师父的用意,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知道你今天错在哪里了吗?”看到凌夜影愧疚的表情,明清师太释怀一笑,仍是慈祥的微笑着,“忘尘,去吧,她就在殿堂里等着你。”

“谢谢师父,忘尘这就去。”凌夜影的矛盾堵塞被明清师太一点即通,她对着她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起身往大殿走去。

一路上,都是静静的,凌夜影一直走到大殿前,正待进去时,却又倏然止步了。

“……影丫头的失踪,我该负起责任的,菩萨,如若你真的有灵,就让我们能够尽快找到影丫头,六儿媳(荣王妃)已经再次病倒了,她思女成痴,药石已是无效的,能救她的就只有她的宝贝女儿了。菩萨,可怜天下父母心,弟子恳求您慈悲为怀,指点明灯,南无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老王妃诚心的祈愿菩萨能够显灵。

“奶奶……”凌夜影身子一抖,觉得视线有点模糊,最后她一咬牙,怯怯的喊出声来,不太敢喊得太过于大声,她心里对他们是满怀的愧疚,满怀的歉意,特别是她那易感多愁的娘亲,她真是不孝极了。

“影丫头,是影丫头吗?”老王妃有些摸索着起身,神情略显激动,但由于上了年纪,她一个不小心撞到了身下的跪垫。

“奶奶……”凌夜影飞快的上前扶起老王妃,让她幸免于难,但也让她发现了另一震惊的真相,老王妃那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根本就没有自己的身影。

“奶奶,你的眼睛,你的眼睛……”凌夜影憋住呼吸的抬起手,在老王妃的双眸前晃动,却得不到任何的关注,最后她忍不住自责的哭了出来。“奶奶……”

“不哭不哭,丫头不哭!”老王妃抖着手,摸索着凌夜影的手直到头,轻拍着她的头,安慰着,她的表情没有悲泣,更没有慌乱,有的只是平和的宁静,似是已经习惯了。

“奶奶,都是丫头不好,都是丫头的错,丫头害你变成这样,丫头该死。”然而正正就是因为老王妃的这种沉稳和淡然,却让凌夜影感到一股难以言喻,难以阐明的悲哀,心在隐隐作痛,自责不已。想来,奶奶之所以会这样,都是自己累及的。

“嘘!丫头乖,丫头不哭呵!”老王妃也忍不住老泪纵横,但她还是安慰着凌夜影,最后祖孙两人抱着哭成一团。

“丫头,跟奶奶回去吧!你娘就盼着你呢!”老王妃静静的听着凌夜影诉说着她这大半年来的情况,没有对她说半句苛责的话。

“可是我……我……”凌夜影惭愧了,她宁愿奶奶责骂她,也不忍见到奶奶对她还是这么一如既往的好,对于她的任性没有一丝的怪罪。

“丫头,不想回去?!”老王妃让凌夜影扶着她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手依然是没有放开,直拉着她。

凌夜影难堪而自责的低下头,“不!不是的!”

“丫头,回去吧!”老王妃规劝着,“杨君霆一知道你是万般不同意与他成亲,他已经放弃了。”

凌夜影没有想到才刚与亲人见面,她便听到一个不想再听到却又渴望听到的名字。

“丫头,回开封,回王府吧!我们不会再逼你嫁人了,皇上他也后悔了。”老王妃在凌夜影失踪后,由于过度伤心,泪流干了,眼睛也哭瞎了,如今她看不到凌夜影的表情,不知道她的想法。

“状元是杨君霆?!”凌夜影原本已经蒙蔽的思想,恢复了运转,她有些不确定的想再次求证,老天爷啊,这是怎么样的一个乌龙啊。

“怎么?奶奶没有告诉丫头吗?”老王妃并不想再谈这件事,她只关心凌夜影的归处,“放心吧!丫头,他已经向皇上请罪要求退婚了,你就别再折磨你娘亲了,也别再折磨我们了,快随我一同回去吧。”

凌夜影不太确定了,真的要跟奶奶回去吗,自己不再跟随师父了吗?当初是否误会了君霆呢?太多太多的疑团让她难以抉择,她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决定了。

“孩子,回去吧!”这时,明清师太从旁边走了进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凌夜影,开口道,她也是有愧于闺中密友的,自己竟然和凌夜影一起瞒了他们半年多了,该是把夜影还给他们的时候了,而她与佛门的缘分也尽了。

“师父——”凌夜影望望明清师太,又望望奶奶,再想想家中的双亲以及被她误会的杨君霆……那一瞬间,她的脑中转过好几个念头。

周围静悄悄的,大家都没有大声呼吸一下,凌夜影能够感觉到老王妃无神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盘桓又盘桓,终于,她闭了闭眼,决定了。

“奶奶,影儿和你回去。”

“好丫头,好丫头,这才是奶奶的好丫头。”老王妃直摸着凌夜影的手,笑意盎然地看着她,口中没有责骂,只有满满的疼惜怜爱。

在怀着满腔对双亲的愧疚,凌夜影虽然有些犹豫,却也很快的甩掉,现在的她,暂时还不想想那么多。

在一排排的烛火照耀下,祖孙两人默默无语,此时,无声胜有声,浓浓的温馨之情已经开始泛滥、成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