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我的娘,她一直在守候着这个男人的爱,但她一直没有等到他对她哪怕是一丝的怜悯,她绝望过后又会萌生新的希望,过去了一年又等新的一年,直到有一年,他回来告诉她,他爱上了一个女子,深深地爱上了,爱得不能自拔,爱得痛苦绝望。
他这一辈子注定是要负她,他这一辈子无法再履行一个夫君的责任,因为他搂着她的时候,他会想起远在军营的她,他说起她的时候双眼变得很温柔,这是我娘从来没有见过的温柔,这让她妒忌,妒忌得发了狂,妒忌得要发疯。
她哭了,她跪在地上求他爱她,求他搂着她,求他抱她上床,但他摇摇头说她已经占据了他的身心,他的心不大,只能容纳下她,他眺望着远方,唇角勾起,带着幸福的笑。
他对她说她要什么他都可以给他,权力,地位、财富甚至是自由,如果她有了喜欢的男子,他绝对不拦她,她可以飞出这高高的宫墙,到外面翱翔,可以与他双宿双栖,比翼齐飞。
他的话让她的心碎成一瓣瓣,他居然允许她与其他男人私奔,他居然允许——那说明什么?这只能说明他对她从来没有一丝一毫的爱,她在他眼里竟是一文不值,可是随手丢弃。
她绝望地看着这个男子,心冷如冰。
如果是这样,她十几年的守候是什么?她怀胎十月生的孩子是什么?她的心中好恨,恨眼前这个男子,也恨那个夺走她最后一丝希望的女人。
但他匆匆来就匆匆而走,他心中牵挂着她,他迫不及待地回去见她,她甚至连看那女子一眼都没有机会,她不知道该怎么恨?但越是看不见,这种恨意越难排解,温柔的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阴郁粗暴,她打宫中的宫人出气,她看不得所有人相爱,宫中的侍卫与宫女有私情,她都一例处死,决不留情。
她的双眼越冰冷,有些时候我看着都感到害怕,我不明白我温柔的娘为什么越来越暴戾,但她对我总是例外,我练武的时候,她就坐在一旁观看,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我病了,她彻夜难眠为我擦汗,亲手喂药给我,在这个宫室中我们相依为命,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也是我唯一的依靠,你不会明白这二十多年,我们是怎么走过来的,你也不明白她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重?她恨她,我也恨他,她怨他,我也怨他。
但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找其他男人,她也不相信她再会爱上任何男人,因为这个世界没有一个男人会比他好,他已经占据了她的身心,她甚至想,他对那个女人也是一时的兴趣,慢慢的也会淡了,因为那个听说那女子一直无名无分,如果他爱她,怎会不给一个名分给她?说到底她也不算是他的妻,而只有她是册封过的,她还是独一无二的。
这是让她活下去的唯一理由,但没想到突然有一天,他说要封她为颜贵妃,他要带她回来,还要带那个已经有十几岁的女儿回来,听到这个消息我娘她失去了常性,又哭又闹,竟一病不起,也许所有支撑着她活下去的信念都没有了。
她临死的时候时而清醒时而迷糊,迷糊的时候,就当我是他,紧紧地搂住我,哭着问他为什么不爱她?为什么那么残忍扔下她二十多年?她叨叨絮絮地从她认识他的那一刻开始说起,时而害羞脸红,时而痛苦酸涩,时而泪流满面,听得我的心像被撕裂了一半,我恨死他了,为什么要爱上别人?为什么要带女人回来,为什么要让我娘病入膏肓?为什么要让我娘离开我?
清醒的时候,她对我说,我不是她与他的儿子,他们的孩子已经在出生不久就死掉了,她为了留住他的心,所以偷偷找了一个孩子掉包,她拽住我的手对我说:“娘临死前只有一个心愿,就是你帮我杀了他,生不能同床,但死要同穴。”她的声音带着哀求,也带着坚定。
她要我一刀刀刺向他的心窝,她要我将他碎尸万段,他要我令他深爱的女人痛不欲生,受尽折磨与凌辱,然后她就大笑,笑声是那样悲凉而绝望,而她就是在这样悲凉的笑声中离开了人世。
她带着她一生的恨,她带着她一生的怨离开了,她离开了我感觉整个皇宫就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感觉这个世界我已经再无亲人,我觉得从所未有的孤独。
我恨他,我更恨你们,如果不是你们,我娘就不会过的如此痛苦,她的人生就不会如此——
他情绪失控地大吼,如一头被人攻击的狮子。
“所以你就杀了他?”我的声音禁不住颤抖,我想不到瀚骁是因为这个而死,如果我当初不答应嫁给他,如果不答应跟他回宫,那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他是不是依然陪在我的身边,牵着我的手慢慢看着风儿长大,看着她出嫁?
“是,这是他欠我娘的,这是我娘的遗愿,生不能同床,死定要同穴,我为她达成了这个遗愿,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他冷冷得说着。
我看着他的脸,他的脸虽然因为愤怒,因为伤痛而微微变形,但无可否认他长得很像瀚骁,那坚毅的下巴,他剑一般的眉,那如高山一样的身驱,那醇厚的嗓音,那高挺得鼻子,我都能从里面找到瀚骁的影子,他怎可能不是瀚骁的儿子?他怎会是她随意捡来的孩子,一般孩子有瀚骁的霸气吗?一般孩子有这种王者之气吗?
他被他一直信任的娘骗了,他被他的绝望与仇恨蒙蔽了,根本就不去想想他娘也可能会骗他,她娘被仇恨冲昏了头,竟然要骗自己的孩子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如果让他知道他又该是如何绝望?她娘是残忍的,残忍得让我发冷。
我甚至也在想,如果瀚骁今日听到这些,他是否会后悔他曾经的所作所为,他是否会后悔他冷落了一个如花的女子?
她娘是一个可怜的女子,但也是一个可恨的女子,她将她的恨移植到她孩子的身上,她将她与他的所有恩怨让一个无辜的孩子去承受,我发现我竟然有点可怜他,可怜他活得如此阴暗,可怜他被自己最亲最爱的人骗了,如果这番话换了别人说,聪明的他一定不会相信,但这是与他相依为命的娘说的,他选择了相信,他选择走了一条他以后一定会后悔的路,除非他一直想不明白,除非他一直被她娘临死前的谎话蒙骗。
他那晚说了很多很多,说到他自己睡着,而我却一直清醒着,我恨他,我也可怜他,但我就是不会爱他,我再次端详他的脸,他的确像瀚骁,看着他我有些时候都会有一种恍惚,瀚骁还没有死,他就在我眼前,但清醒地时候就知道一切都是我的幻想而已,他已经不在了,永远都不会再出现了。
他专情如他父皇,他的后宫也是如此冷清,他除了一个皇后也没有别的女人,他总是强硬地要叫我颜儿,他口口声声说我是他的瀚暮的女人,他狠狠地说这辈子别想再逃离他的手中,他要折磨我至死,但日后的日子他对我却越来越温柔,看我的眼神也越来越像瀚骁。
有些时候,我分不清他对我是爱是恨,也许他自己也分不清楚。
“瀚暮,如果你以后有了孩子,你怕不怕你的孩子将剑刺入你的胸膛?”听到我的话他整个人愣了一下。
“你爱你的皇后吗?她可是你真正的女人,她可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如今你冷落她,你顾及她的感受吗?你能将你的心重新放回她身上吗?否则你走的是跟你父皇一模一样的路,你诅咒他的同时,也是在诅咒着你自己,你一直站在娘的角度看你父皇,你可曾站在你父皇的角度看你父皇?”他整个人僵立在一旁,本来带着笑容的脸一下子全消失不见,最后他木然地离开。
他这一走就四个月不再出现在我的宫室中,他消失在我的视野范围外,他不在我这四个月过的很平静,现在的我活着只是为了给风儿一个牵挂,我要让她知道她这个世界上还有亲人,我不能让风儿如瀚暮一样孤独,看到这样的瀚暮,我就更加要迫使我活下去。
但四个月后的一个黑夜,他喝得酩酊大醉地来到我的房中,他醉得大吵大闹,他醉得大哭大叫,他说他管不住他的心,他说他想我了,他说他不爱他的皇后,他说他搂着她就会想着我,他说他不想步他父皇的后尘,但为什么就管不住他的心?他哭了,哭得痛苦绝望。
自这一次,他又重新开始出现在我面前,他又开始要挟我,用风儿的性命来要挟我。
但他狂热的爱让我无法承受,他刻骨的恨让我身心俱疲,担忧风儿,思念风儿让我日渐消瘦,我努力让自己活下去,我努力让自己活得更好一些,我要活着见我的风儿,我要活着让她觉得不只她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但我的身体还是一天天弱了下来。
他看着我消瘦的容颜不发一言,在房中踱着步,显得很烦躁,我想知道我的风儿是否过的幸福,我求他去见见她,我求他帮我带一封书信给他,我求他带着她的书信回来见我,我要知道她活得好不好?
我没想到他真点头了,但他一边点头一边对着我努吼。
“我就去见她,但是你必须给我活着,如果我回来你不在了,我就将你的风儿碎尸万段,我就再次锁住她的手脚,将她送进监牢。”他恶狠狠地说,说得时候还揪住我衣领,我以为愤怒的他会将我重重地扔回床上,想不到他轻轻放开揪住我衣领,然后狠狠地吻了我一下,沙哑着声音对我说:“给我好好活着,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