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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美丽的饭桶 凝固的箭矢

非乐急匆匆地向前走。墨者是为使命而活的,希望七公主能够早点回到天上去。大路是不能走的了,非乐一路穿林过涧,日夜兼程。虽然偶尔有追兵追赶一程,但是很快就被抛了在后面。

终于,第二日的傍晚,一道熟悉的关隘出现在眼前。

这里是通往太原的必经之路。关隘建在两山夹峙的深谷之中,四周危崖高耸,壁立千仞。虽然是早春,但北方料峭的寒气并未消歇,山崖上,道道冷泉飞雪般散落……阵阵刺骨的寒风中,非乐心里却涌出一丝暖意……那个小小的山边酒肆还在,那一豆微小的灯光仍然还在。

大半年前,同样的一个傍晚,非乐曾经来过这里。那一次,他乘着一匹追风快马,飞跃而起,接住了几名匈奴刺客射向一名年轻将军的暗箭。就在这个酒肆,他们彻夜长谈,却并未互通姓名。

“这位小兄弟身手不凡,有没有考虑为国建功立业?”

“何为建功立业?”

“抗击匈奴,保卫家园。”

“抗击匈奴,匈奴就真的有罪吗?他们只不过是被造化,被恶劣的自然环境所迫……”

“是啊,人总是被造化,被自身的贪欲,被本族类的生存所迫……但既然无家无国,无以为之,你为何还要练就如此一番身手?”

“为了一个人的责任。天理循环,万物均沾,虽然大善大恶无以辩论,但是至少可以帮助身边需要帮助的人。”

“你是一个墨者。”青年将军笑了。

“是,这是一个墨者的原则。倒是像你,作为朝廷的将军,明明知道狡兔死、走狗烹,却为何还是甘愿为朝廷效命?”

“只要是有利于国家的,就可以把生命交付出来。岂能因为个人的福祸而退缩?”

非乐心中一热,拱手道:“您是一位真正的儒者。是!虽然汉家和匈奴各有真理,但是作为一名汉臣,只能尽自己的所能抵御外辱,保卫国土。”

“墨者的理想在天地、在万世,而儒者的理想,目前……或很长一段时间,只能在当下、在一国。”青年将军坚定之中似乎又有一丝黯然。

就这样,他们一个庙堂,一个江湖;一名儒士,一名墨者,虽然见解并不一致,却都为对方的赤诚而感服……那一夜,非乐第一次喝酒,那种辛辣、热烈、振奋的滋味他永远记得,就如那青年将军无私的胸怀,冲天的气韵……他们饮酒论剑、谈笑风生直到东方欲晓,然后爽朗地告辞,相约相忘于江湖……

是啊,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可是,要是有机缘,有生之年能够再见他一次,那有多好啊!

望着山崖边酒肆闪烁的烛光,非乐再次感觉到那一晚的温暖。他决定在烛光未灭、城门未关之际打马闯关。

“非乐!非乐来啦,赶紧放箭,关城门。”

非乐快马加鞭,一边挥剑格挡飞来的箭矢,一边向即将关闭的城门口飞奔。所有的弓箭手都纷纷拥到门楼上,弯弓搭箭,向城楼下攒射。可就在此时,传说中的怪事再次发生了。弓箭手们的箭竟然凝固在了弓弦上,死活射不出去。弓箭手们个个着急得冒汗。

“怎么回事?是不是传说中的妖术啊?”

士兵头目拔出腰刀,带领众人拦截非乐的快马……忽然,诡异之事再次出现。众士兵只是做出了冲杀状,却没能移动脚步,刀也硬生生地定在半空。

“怎么回事?大白天遇见鬼了?关门!关门!”

城门已经关上一半,却忽然“哗”地一声,带着关门的士兵大大地敞开,就好像是特意迎接非乐一样。士兵们惊惶地四处张望。非乐明白了什么,一路扬鞭,越过了城关。

离开城关已有几十里地,非乐登上一处山坡,停在一棵大树下,四处寻找、呼喊……但是,除了山谷中呼呼的风声,和远处传来的几声猿啼,什么回应也没有。非乐靠在树干上等了很久。

不知过了多久,在隐约的星光下,一只手出现了,皎白如荑,轻轻抚摸着非乐沉睡中的脸……非乐忽然惊醒。可就在他睁开眼睛的一瞬,那只手不见了。

“难道是做梦?”非乐坐了起来,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人,又躺了下去。一会儿,小七又出现了,继续凝视着非乐的脸庞。

“和你一起睡吧,不过,我要是睡着了,他睁开眼睛就能看见我了。”小七想了一下有了主意,她把身子逐渐缩到拇指大小,在非乐身边躺了下来。既然他讨厌我,就不让他看见我吧。就在这时,沉睡中的非乐翻了个身,把拇指大小的“小七”结结实实地压在了身下。

凌晨,非乐醒来,一眼就见到拇指大的小七,怔了一下,把被压扁的“她”捏了起来,端详着。小七大半天也不见动静,难道神仙也有死穴?

“小七,你醒醒好吗?小七……你别吓唬我了。”非乐将“小七”托在手心里,泪水突然流了出来。“我……我知道你喜欢我,知道你在暗中保护我。其实我也喜欢你,但是我不能……我对你说那么狠的话,是为了让你离开我。不仅仅是为了使命,也是为了……为了避免你将来的痛苦。小七,你醒醒好吗?你只要醒过来,我还会背着你,驮着你也行。”

被压扁的“小七”竟然慢慢涨圆了,像充了气一样,直接飞上了非乐的后背,变成了从前的小七。“呵呵,你说的哦。”

非乐愣住了,赶紧擦干泪水。

“是你先把我惹哭的。这下咱俩算扯平了。”小七得意地笑着。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说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我。我是不敢见你。”

这天大概是一个赶集的日子,山脚下的小镇上,人来人往。非乐背着小七朝前走,可是和以往不一样,小七许久没有出声。

“不高兴,我生病了。”

“哦?什么病?哪儿不舒服?”

“不知道。总之,就是一种生病的感觉。觉得自己很脆弱,其实又一点都不脆弱。”非乐停下脚步,怔怔地沉吟着,他明白了。“小七,我们真的该分手了。”

“我不分手。”

路边有个卖卤肉的摊子,一锅卤肉刚刚出锅,香气扑鼻而来。小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香啊!”非乐望着卤肉锅,直走过去。“老板,我全包了。”

再多的卤肉,小七也在顷刻之间一扫而光……非乐坐在对面,看着她。他们身边已经摞了好大几摞碗。小七终于又站不起来了。非乐从怀里拿出钱,递给了老板。然后又把一串钱系好,套在了小七的脖子上。

“七公主,早点回天上去吧。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非乐起身走了出去。

“不高兴,不高兴你回来——”小七终于发现上当了。

此刻,天界仙岛功课亭中,凳子精正在汇报,王母怒不可遏。抢走羽衣,囚禁公主。仙女湖已经犯下了弥天大罪!

“本宫就去奏明陛下,立刻发兵下界,填平仙女湖!”

不过,不能让玉帝认为是自己在操纵这件事。王母决定借自己的心腹——天元大帅的口去说。

天元大帅很快就来了,王母屏退众人,正要和凳子精、天元商议。却见大公主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原来一番恳求之后,仙女湖已经把六位公主全放了。其他几位仙女已按原计划分头出发去寻找小七。

“她不会没有任何条件吧?”王母带着一丝不屑。

“有。她想让父皇下界见她。”大公主说道。二公主嘱咐过大公主,让她先告知母后,由母后转告玉帝。因为大家不可能瞒着自己的母亲去传信。

“放肆!她是什么东西?竟敢劳玉帝大驾为她下凡?”王母怒道。

大公主吓得几乎又哭起来。“母后,仙女湖到底是谁呀?您气成这样一定不会转告父皇。可我们答应了仙女湖,怎么办呀?”

王母自觉有些失态,语气略缓和了些。“你的信已经带到,不算食言。找小七才是大事,趁你父皇没回来赶紧去找。”

大公主想想也觉得有理,消失在亭外。

仙女湖放了公主们,就没有了惩罚的借口。可是玉帝没有下去见她,她迟早还会生事……天元已经退去,王母咬咬牙,看了看凳子精。“来,你过来。”

凳子精有些不解。王母盯着这块实心檀木疙瘩,沉吟半晌。“不行,我得给你钻个眼儿。否则你办不了这件事。”

“啊?娘……娘……饶命。”凳子精吓得直哆嗦。

“不要你的命,就给你钻个心眼儿。让你机灵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