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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去路荒芜 一场实力悬殊的比武

一夜过去了,霍去病还没有揍江充,许多下了注的军士都在焦急地等待着。卫青的话起了作用,霍去病并没有找江充的麻烦。霍大将军!上啊、上啊!许多军士在心里默念。可是霍去病和江充同桌吃饭,同进同出,什么也没有发生。

就在军士们都快要泄气的时候,一个新闻爆了出来。江充向霍去病挑战,比试剑术!江充疯了吗?霍去病不找他,他竟然自己找上门来。大家都很诧异,羽林骑的军营里炸开了锅。

据说是江充跌了一跤,怀疑是霍去病的部下故意捉弄,找霍去病评理。霍去病不理睬,江充一时生气,要找霍去病比比高下。此刻,正是晚饭时间。营地里,士兵们兴奋得连饭也不吃了,正听一名羽林校尉绘声绘色地大讲。

“那个江充说呀——霍大将军鞭法出神入化,深得卫大将军真传,江充已经领教过了。久闻霍大将军剑法同样出众,江充碰巧也练过几年,想向霍大将军讨教几招,不知肯否赐教?”校尉故意做出阴阳怪气的样子,惹得大家都笑了。

“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皇上说话了——算了,都老大不小了,没事打什么打?这个老大不小指的当然是江充了。嘿……那个江充还不依了,对皇上说:陛下,习武之人,比武切磋,点到为止乃是常事。”

“那霍大将军说什么?”众人急切地问。

“霍将军说:我的剑是用来杀人的,出鞘必取人命,从不点到为止。”校尉猛地做出一个剑刺某士兵的动作,该士兵很配合地作出中剑惨死状。士兵里发出一阵哄笑,接着是一片啧啧赞叹之声,可又生怕江充被吓走,不比了。

“放心,江充还是坚持,连我都有点佩服他了。江充说:霍大将军对自己的剑法,不像对鞭法那样自信。大家都知道,霍将军那天就是用条长鞭把江充卷得七荤八素……不过江充夸自己的剑术天下无敌,罕见对手。”

这下大家变得有点沉默了。江充的剑术很多人都没有见过,难道他真有独步天下的秘技?大家有些疑惑了,顿时对这场比武充满期待。

秋高地阔,山河尽染。傍晚时分,天空微云笼罩,大地上还亮堂堂的。皇帝的行营此刻围出了一个大圈。以皇上为中心,羽林军兵士们个个睁大眼睛,生怕漏了一个瞬间。连外围布防的士兵也直往这边探头探脑。

霍去病和江充手里各持着一柄木剑,站在场地中间。虽然都是公认的美男子,江充却似乎刻意修饰了一番。他衣冠闪亮,头发梳得服服帖帖,从头到脚整洁考究,一尘不染。几名士兵羡慕地瞧着,江大人这身行头一定很值钱。而另一边,和江充的严阵以待不同,霍去病随随便便站在那里,几丝乱发在晚风中飞扬,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甚至有些倦怠的神情……却兀地龙章凤姿、野性桀骜,神秘地吸引住所有的目光。

江充首先发难,挺起木剑冲向霍去病。霍去病也不起势,等他冲到面前,轻轻一闪身,一抬手,一剑挑飞了江充的木剑。木剑离手,江充还未收住阵脚,霍去病第二剑已经磕在他的后脖颈子上,送了他一程。江充“哎哟”一声,扑倒在地上,牙都快磕掉了。整个过程干净利落,霍去病根本不像在跟他比剑,简直就是儿戏一般。

江充也太不堪一击了。观众们有些失望。霍去病已经要走,忽然江充拾起剑向着霍去病的背后攻过来。违规耍诈?兵不厌诈?观众们几乎要叫起来,霍去病并未回头,反手就是一剑。漂亮!观众们的眼睛放光了。

“住手——”刘彻喝道。霍去病的剑尖在江充的咽喉处停了下来。军士们看呆了,暗暗叫好,欢欣鼓舞。

“第一回合,江充认输。”江充忽然单方宣布道。第一回合?军士们暗自惊讶,没敢做声。

“你还敢打?”霍去病利索地收回剑,转过身。

“江充轻敌了。既然是比武切磋,哪有一局定输赢的呢?江充和霍大将军来个五局三胜行不行?”

这个江充,什么意思?刘彻都有些糊涂了。活得不耐烦了吗?霍去病下手不知轻重,再比下去,恐江充性命不保。朔大人似乎看出了皇上的担忧。

“陛下不必为江充担心。江充好歹也有几年底子,没那么容易被打死。陛下,依臣之见,五局三胜,输了请喝酒。”有皇上在此,谅他霍去病也不敢擅杀朝廷大臣,刘彻点点头。“嗯……就依朔大人所言吧。”

“喏。霍大将军,请吧。”江充得令,再次整了整衣裳。霍去病已经没兴趣了,这是江充自己要撞上来的。那好吧,反正是阴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江充挺剑再次冲向霍去病,这次霍去病没有出剑,而是一把握住江充拿剑的腕子,带着他转了几个圈。江充被转得晕头转向……霍去病没让他倒地,而是抬起木剑,将剑身当巴掌用,啪啪啪地扇了江充十几个大嘴巴,江充被扇得满脸通红,根本招架不住。人群里发出笑声,这次大家终于满足了。

霍大将军也来了兴致,故意不让这一局很快结束,一阵奇变古怪的乱剑刺过去,逼得江充东躲西藏,满场乱跑。连刘彻都快憋不住了。霍去病的剑法迅捷空灵,如雷霆、飘风……逼得江充只有做出各种古怪的动作才可以脱身。看得大家都傻了,不知是该惊叹还是该发笑……

只有漆雕烈没有笑。看得出来,江充是要向霍去病下手了。大庭广众之下,江充是想让陛下看清霍大将军剑术的来路。

可是,江充怎么会知道?场上仍在上演老鹰抓小鸡的精彩游戏,可江充实在配合不下去了,终于累坏了,故意倒地,结束了这一局。

“还有一局。”霍去病用剑指着江充。此刻江充脸也肿了,脚也瘸了,衣服也烂了,首如飞蓬,全身上下满脸全是灰……已经和街上的叫花子没什么两样。

漆雕烈跑进场中,将江充从地上拉了起来,把木剑塞回他手里,同时不动声色地给霍去病打了一个战场上的暗语。霍去病立刻明白了——我说你闲着没事比什么剑法,原来在这儿等着呢。霍去病怒火冲天。江充刚刚站稳,艰难地举剑,霍去病一步上前,不讲什么章法了,一拳将江充打倒在地。江充鼻血长流,眼冒金星,“呸呸”地吐出两颗牙来。

“好了。江充输了,霍去病退下!”刘彻赶紧宣布。再打,江充的小命就保不住了。江充拄着木剑摇晃着站起来,痛苦地捂着脸。

“霍大将军剑术果然精奇,不知师承何门?”果然,江充回过神来,第一句就问。

漆雕烈暗暗捏着一把汗,希望大将军不要承认。霍大将军年纪还太小,不知道当年皇上对墨家的敌视忌惮,屠杀墨家的坚定和惨烈。

“师承何门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把人打得满地找牙。”霍去病说道。军士们又想笑,可真是一次趣味横生的比赛呀!

“不对吧。霍大将军使的恐怕是墨家剑术吧。”

江充一言既出,年纪大些的军士们全都呆住了。原来如此!刘彻也愣了愣,回味着霍去病的剑术。江充一边掩饰着漏风的门牙,一边侃侃而谈。

“墨家剑术的剑魂是一个爱字,讲究以守为攻,但墨家剑术真正有杀伤力的,却是诛。霍大将军功夫没有下在守字上,却下在了诛字上,将诛字诀发挥得淋漓尽致。这也是霍大将军与其他墨者的不同之处。霍大将军,我没说错吧?”

霍去病瞪着江充,不理睬。江充继续发挥!“霍大将军的一招一式,大家都看到了。陛下也精通剑术,不用江充往细里说了吧!”

刘彻的脸色渐渐变得阴沉,江充暗喜。如果此举能扳倒霍去病,挨顿打也值得。可是,霍去病竟然开口了。

“江充,凭你也能奢谈墨家?我告诉你,墨家不但剑术独步天下,兵法也不逊于孙吴。我不但剑术来自墨家,兵法也来自墨家。”霍去病竟然直言不讳,江充很是惊讶。这可是他自己承认的,江充期待地望着皇上。刘彻一直铁青着脸,憋了许久,终于吼出一句:

“江充,你太不厚道了!”

刘彻很生气,比武就是比武,连朕也蒙了。刘彻“哼”了一声,起身大步走进了帐中。江充呆住了。霍去病瞧着他,得意地笑了笑。

“唉,你这顿打算白挨了。啧,今儿这天阴的。”朔大人看了看天,发出一声长叹。

虽然痛恨江充居心叵测,可那毕竟是一时的。更大的担忧果然钻进了刘彻的心里,生根发芽、潜滋暗长。

得知皇帝路过,地方官员们沿路奉上美酒佳肴。羽林军将士们此刻在野地里燃起了篝火,饮酒比试、载歌载舞、谈天说地、好不热闹……刘彻也是兴高采烈,喝了许多酒,唱了一首歌,跳了一个舞。可是霍去病却闷闷不乐,和以往很不一样。从新余回来,这个小子不是打人,就是没精打采,很不对劲。

可惜妃子们没有来,刘彻叹了口气,只好左手搂住江充的肩,右手搂住霍去病的肩,在假设中安慰着自己。“你们两个都是朕亲信的臣子,不要再斗了啊。”

江充肿着一张脸,咧开豁牙的嘴,向着刘彻媚笑。

时辰已是夜半,众人散去,篝火渐灭,霍去病已和漆雕烈换防。躺在床上很久了,刘彻仍旧睁着眼睛,睡不着。四周静得出奇,只有虫鸣声和士卒巡夜的脚步声。那阵驱之不散的阴云又聚拢过来,越来越浓、越来越厚,几乎变成一块万钧的铅石,压在刘彻的心上。刘彻苦着脸坐起来,让人把江充传过来。

“江充,朕看你是处心积虑,要除掉朕的帝国双璧。朕告诉你,朕不但知道霍去病的剑术和兵法的来路,朕还认识教他剑术和兵法的人。”

“这么说,陛下也认识墨者非乐?”

非乐已经退隐这么久了,江充竟然还知道他。刘彻有些意外,心中一震。

“认识。但他已经不是墨者了。”

“如果还是呢?他非但仍旧是墨者,而且是墨家的巨子。听人传言,他手握墨家印信——墨钜,而且还保守着墨家财富的秘密。”

刘彻的确吃惊不小,不禁又回忆起当年的那一幕。非乐的确宣称过:非乐一日是墨者,便终身是墨者。果真如此,只要时机允许,必然东山再起。而且,非乐在,墨家的思想灵魂就仍在。刘彻的眼中掠过一丝杀机。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臣调查过,墨家自墨翟始,直本朝三百余年,流毒极深。他们没有那么容易放弃。据臣所知,他至少有两个徒弟,一个人称草鞋小侠,在豫章一代四处传播墨学,意图光复墨学。另一个,就是霍去病。”

“去病算不得他的徒弟。”

“但霍去病自认是他的徒弟。霍去病曾向人夸耀,他此生最敬仰三个人,一个当然就是陛下您;另一个是他舅舅卫青;还有一个,就是他的师父,墨者非乐。”

刘彻的心,可真有些伤到了……朕辛苦带了他十几年,在他心里却和一个只见过一两次的墨者平起平坐。眼见刘彻神情失落,江充再接再厉。

“霍去病现在对陛下、对大汉朝的忠心臣深信不疑。但若他日墨家死灰复燃,非乐振臂一呼,那时霍去病若作为朝廷内应……谁挡得住他?”

刘彻忧郁地沉默着。江充忽然激动起来:“陛下,这些诸侯国即便有谋反之意,也不过一隅之患,墨家若东山再起,可是会伤及脏腑啊!”

听闻陛下突然要改道去豫章,霍去病、漆雕烈、朔大人大为不解。豫章在设防的范围之外,改道将极大地打乱出巡淮南国的计划,增加此行的凶险。霍去病极力劝谏,可是刘彻心意已决。

“不过就迟个两三天,到时再折返淮南国。”

虽然此地离豫章也不过三四百里,虽然沿途一番太平胜景,为保险起见,霍去病还是令人将改道的讯息火速送报已达淮南属地的卫青。眼见江充胸有成竹的模样,漆雕烈似乎明白了。非乐就在豫章新余,难道当年剿灭墨者的一幕又要重演?

已经踏上了去豫章的大道。刘彻边走边思忖着,嘴角掠过一丝笑意。朔大人察觉到了什么,说:“陛下又想封贵妃了吧?别动那心思了。”

刘彻生气地瞪了朔大人一眼。“当年她是仙女,如今她是凡人了。”

“那也没用。”

刘彻很不服气。已经独守空房几个晚上了,昨晚竟梦见江充又肿着脸、豁着牙冲自己笑……这是什么日子呀!不过自从确定去豫章,刘彻就高兴起来了——就要和仙女重逢了。

竟然又走上了去新余的那条大道……霍去病心里一阵酸楚,这条道路他原本决定了永不再走。第二天一早即可到达,希望不要遇见她。今晚上见非乐师父一面,立刻就走。

改道新余一定和比剑有关。江充阴险设局,甘愿被猛打一顿,不会只为揭露霍去病的墨家渊源,一定有更大的预谋。到新余之后,陛下一定按江充的授意命自己杀师父,若不动手,就是抗旨不遵。好个一石二鸟之计。

已是下半夜,天空中挂着一轮圆月。布衣装扮的霍去病在通往新余的大道上策马飞奔。后半夜本该霍去病负责防卫,他却决定临时和漆雕烈调换。可换防时,漆雕烈已经不见了。比剑时,漆雕烈曾经给过自己暗示……此时一定不会走得太远。果然,在一片高粱地里,霍去病听到一阵金铁搏击之声。漆雕烈正和一名戴斗笠的少年过招。不,准确地说在教训他。

“从何处学的墨家剑术?”漆雕烈问道。少年也不答话,继续进攻,漆雕烈只防守,却不进攻。

“……墨家剑术?”霍去病也觉得诧异,立在一边观战。可越看越痛心,墨家剑术竟被使成这个样子,华而不实,太无天分。果然,少年的剑被挑飞,漆雕烈的刀横在了他的脖子上。“你到底是什么人?”

“要杀便杀,哪那么多废话?”

“别人练剑,要么为攻,要么为守,怎么你练剑却只是为了好看?”

霍去病想问的也是这句话,不禁摇头叹息。

“你到底杀不杀我?你不杀,我自刎了啊!”少年还挺横。漆雕烈毫不理睬,收刀入鞘。“回去练十年,再来找我吧。”

“我总有一天要杀了你——”少年对漆雕烈的背影大声咆哮。

皇上需要有人保护,而霍去病刚刚去过新余,不仅认识非乐,还认识……和漆雕烈简单商量一番后,他们决定由霍去病去新余报信,漆雕烈回去负责守卫。

“我会在天亮之前赶回行营的。”霍去病说道。

“大将军万事小心,千万不要让人认出来,以免给江充留下把柄。”

霍去病点了点头,打马而去。凳子精从树后转了出来,望着霍去病的背影,跟了上去。

“师父……师父……”仙女湖畔,霍去病飞身下马,赶紧拍门。可是门上着锁,师父会去哪里呢?此时,又是一阵马蹄声传来。霍去病闪到屋后。竟是刚才拦截漆雕烈的少年,也拍着门叫师父。见家中无人,少年牵着马来到一处坟前,跪倒在地。“爹,孩儿不孝,学艺不精,未能手刃仇人。孩儿发誓,从今天起,一定勤学苦练,早晚有一天为您报仇雪恨!”

等你能杀了他,漆雕烈已经老死了。霍去病有点想笑。不过,既然认识师父,也让他去传个话。追仍跪在泰仲的墓前,忽然有个声音传过来。“朝廷派大军来铲除非乐,让他尽快离开新余,越远越好。”追环顾四周,却没有一个人。

“找到小七,就找到非乐了。”这次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好像来自湖中。可是这轻柔的声音却差点将霍去病打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