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当晚,若嫣还未从若兰骤逝的震撼中完全平复,就惊悉另一个意外:李二早在她们入住后不久,便匆匆驾车自行离去,临行还逢人便讲说,她姐妹乃非祥人,寻常接近不得。
若嫣这才明了,为何伙记们见了自己,都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好在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适应,她已渐惯面对别人异样的脸色,不仅没因此心生怅惘,反而在暗自庆幸那李二还算厚道,没把若兰的行李盘缠也一并捎带走,不然的话,别说还得顾及若兰的后事,搞不好自己都得要露宿街头了。
只是若兰包裹里的盘缠也所剩不多,客栈老板又以忌讳为由趁机向她加倍索要房钱,若嫣几经思量之下,第二日便雇人给若兰匆匆下了葬。
不管之前曾有过怎样的恩怨,一朝天人永隔,当悉数化解。且若兰毕竟与自己当前这副身躯血肉相连十数载,于情于理若嫣都不忍弃她于不顾。无奈眼下情势所迫,只得简单地为她料理一番罢了。
怔忡着立在那座小小的丘墓前,若嫣又不禁潸然泪下,曾经的如花美貌玉脂香凝,便只因嗔妒所误而终入歧途,直落得如今凄凄然命丧黄泉,仅化为轻飘飘一缕幽魂,真真可悲,可怜,复可叹。
而那方曾令若兰魂系梦萦的旧帕子,若嫣权衡再三,终把它随她一起入葬,既是曾经痴心不渝的爱的见证,便永久地陪伴她长眠于地下,也算是对那段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苦恋,做一个最后的终结吧。
瑟瑟风中,若嫣踟蹰而行,满怀惆怅。望断天涯,哪里又是自己的归路?想兹念兹的那个人,如今究竟身在何方?
徒步在寂静的山路中走出好久,黯然的心情才渐复平静。默算着囊中仅余的几两碎银,若嫣计划当晚再回客栈住上一宿后,天明便另雇一头骡车上路,如今折返杭州去不知还能否打探到宋培德的消息了,不过眼下别无他法,也只得走一步算一步。
眼见日已偏西,她才终绕至官道,前后也渐有三三两两的人流汇集过来,行色匆匆地擦身而过同向前行。偶尔一两匹快马由远及近呼啸而过时,若嫣总情不自禁地手抚斗笠驻足观望,而后虽暗叹自己的痴枉,再遇此情此景却仍旧控制不住。
就这么走走停停,若嫣终发觉不对,身后好似有谁在一直默默跟随,否则距离并不甚远,那人却为何始终超不过她前面去?
心下一凛,她当即留神,又保持前状走出几十步后,才不经意般俯下身去,一手假作提鞋,一边偷眼向身后查看。
这一停顿的功夫,已有四五个人陆续从她身边经过,而两三米开外一个身着粗布衣衫的壮年男子,却也跟着打住,虽故作寻人在左右张望,眼角可始终斜瞄着若嫣。
这人是谁?从来没有见过。
可若说只是路过,与她没半点儿干系,若嫣却决不相信。难道会是。。?她不敢大意,当即直起身来赶路,再不朝后面看上一眼。
直觉中那人也跟着加快速度,随后似是知道她已察觉,逐渐不再遮掩行踪,越走越快之下,转瞬已至若嫣身后。
若嫣见状心跳骤然加剧,因情知自己如何也走不过他,索性把心一横,蓦地站定转身,仗着此刻四下有人,微垂头藏住脸面凛然低喝道:
“喂!你是何人!跟着我做什么?”
那人略微一怔,似没料到若嫣会是这种反应,随即很快镇定下来,嘻笑着道:
“娘子,为夫找得你好苦,快与我回家去吧!”
若嫣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哪来的莽夫,竟来冒认自己夫君!情急之下不由跺脚,气道:
“你!你认错人了!真是。。”
随即转身便行,心道怎会这般倒霉,不过也暗自放下一颗提吊着的心。
那人却不肯善罢,把手一伸扯住若嫣衣袖,嘴里还大声吵嚷着:
“娘子!娘子你莫要再气了,昨儿个的事儿都是为夫不好,我保证以后再不敢动手打你了,你还是与我一同回去吧,好不好?家里边两个娃儿都还在哭着找你呢!”
这时身周的人已陆续有几个停下来观望,闻言不禁相视而乐,随即有人摇着头继续赶路,有人却不知深浅地凑兴劝合起来:
“哎哟,小夫妻嘛,哪会有不吵架的,有道是床头打完床尾合。我说这个小娘子呀,你就不要再跑下去了嘛,怎么说也得顾着自家小娃儿不是。”
若嫣起初还在努力挣脱,试图解释自己当真不是他想要找的人。却在那人越来越刻意的求恳和强自用力的钳制下逐渐醒悟,这人是故意的!
因见围上来的人不断增多,他才在大庭广众之下有意煽情讲说,不过是想堵住自己的后路罢了!而他的目的,也许只是欺自己孤身一个弱女子,想要求财或是骗色的吧?
一念至此,若嫣便不再挣扎,而是将头轻点,小声对他说:
“好吧,你先放手,我们过那边说话。”
众人一听,俱都满意,当下又七嘴八舌地劝解几句后陆续着散去,脸上都还带着笑意,想来对途中这段有趣的小插曲颇感解闷儿。
而那人更为得意,乖乖跟若嫣走到一拐角处,见四下无人又伸手一拉,仍口无遮拦地调笑着:
“这才是我的好娘子,嘿嘿。等会儿我们一起。。。啊?!妖怪!”
肆意的低笑声,在若嫣抬起头来直视他的一瞬间戛然而止,那人怪叫着挥舞手推她,随即跌跌撞撞着跑开。
若嫣在他惊惧的眼神里就知自己已达目的,便轻哼一声也没着意去躲,却没料那人身壮力大,一推之下自己竟没避开,踉跄着退出几步后,耳边骤然听到马嘶声的同时,也蓦觉腿上一阵剧痛,当即摔倒在地。
一时间,惊呼声,驭马声,问询声响成一片,若嫣也不禁痛极而泣,泪眼迷朦间辨明乃是一辆双驾马车适才毫无预兆地自拐弯处急转出来撞倒了自己。
随后有两人自车上跳下来,急奔而至。她强忍剧痛,扶正撞歪的斗笠,生恐再惊吓到不相干的人。
这时一人近前,俯身探问若嫣情况,见她只一味摇头低泣,不觉慌了手脚,回身看向后面的人。
于是若嫣便听一温润的男子声音趋近低问:
“这位。。姑娘,全怪我等卤莽,驭马无方才给你带来伤痛,敢问究竟伤在何处?能否随我等一同去求医诊治?”
这人声音好熟!
若嫣只觉“嗡”地一下,脑海顿时急剧发热,久已疲惫的身心乍然紧缩,随后又蓦地松驰开来,昏厥之前只有一个念头:
周文斌!自己又再重遇久别不见的故人,只不知这一回,又会是吉是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