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农功成身退,今儿终于可以返家了,临行前说要好好交待给春杏一些事项,便拉着她走了。想必把小姑娘给忙得够呛,这大半天儿也未曾见她回来。
而自打二人一走,若嫣便一直心存喜慰,若有所待,时不时就不自觉地撩一眼门口,耳朵也总在下意识分辨着门外的脚步声。却直等到傍晚,也未见周文斌前来探望,不由她心里暗自郁郁,原本有些雀跃的心情也逐渐低落下来。
待春杏终于收拾妥当,才面带倦色地进来,一屁股坐在椅上抱怨:
“覃神医可真是贵人事忙,交待话儿未及一半儿便急急走了,扔下这满屋子奇奇怪怪的物事儿给我,还叫我一直规整到这时候。唉!可累死人了。”
若嫣扔个帕子过去给她抹汗,又抿嘴儿笑道:“打扫他那间药室啊?你不会多找几个帮手吗?春杏姐的名号,在这府里莫不是白叫的。”
“您当我不想啊?可覃神医千叮咛万嘱咐的,切不可叫旁人瞧见那屋子里边儿的物事,要不怎连他徒儿,这些日子都不曾来这里帮过他。唉,只他走得匆忙未及自个儿收拾,这麻烦差事便就着落在我的身上了,累倒没啥,可就是那些肮脏东西太叫人呕心了。”
若嫣闻言,不由心中一动,做什么他这样子神秘兮兮?
“都什么稀罕物事怕给人瞧啊?又哪来的许多肮脏东西?说来与我听听,总不妨吧?”
“呵呵,他只说不让人见,可没说不让您听哦。”见她满脸好奇,春杏不由又来了兴致,一脸神秘地凑过来轻声道:
“告诉您说吧,一进屋我就闻见股奇怪的气味儿,不似是草药香,也不是炉火味,就是觉着淡淡的,似股子血腥气,偏又透着点香味儿。屋里边有好大一张八仙桌,上头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瓶子罐儿,还有几把晶亮的小刀剪,几大团子细白布。
床头还有两盒银针,单摆浮搁着,大概是他最常用的。屋角堆着一些草药和油膏,那名字我全叫不上来,规整时我只看形状大致差不离的,便都给收拢在一起了。”
“哦。。听起来都是些常用的物事,怎么你会恶心呢?”
“听着呀,外屋还有呢。墙角有两口小箱子,里头塞得满满,捧起来沉甸甸的,便是这个,覃神医特意交待我,得拿去后院僻静处给埋的埋,烧的烧了。
您道是啥?全是用过的脏布和干瘪的虫子尸首!娘啊,可呕心死我了!那布上白的白红的红,硬绷绷的也不知染上多久了,是血迹呀还是什么的,那奇怪的味儿就是打那儿来的,烧它们时可费了好半天劲儿呢。
还有那些干虫子,真是好怕人哪,全叫我挖个坑儿给闭着眼睛埋在树底下了。哎~~现下想起来这些,还忍不住叫人打寒颤呢!”
用过的脏布?还有干虫子尸体?不会是给自己配药用剩下的吧?联想到自己服的药中气味儿,若嫣不觉也一阵犯呕,天哪,早知道就不问了。
见春杏仍满脸的意犹未尽,似还欲再往下说,她赶忙打断:
“好好,这些话就不要再道与外人听了,即便是周大人也。。哦,他想必早就知情的。对了,你才刚儿忙前忙后的,有没见到过大人?”
“大人哪?听说他早就出府了,比覃神医还先行一步呢。呵呵,要不他明知您今儿毒清这么大个事儿,岂会不过来探望探望?”
看着小姑娘捉狭的笑意,若嫣不由一阵脸热,偏又被她说中心事,咬唇默了默才道:
“他有事外出,必是公务繁忙,杏儿你再莫乱开玩笑,想被旁人听到,岂非有损周大人清誉。”
春杏点头,却又不以为然地笑说:“我理会得,自不能到处去乱说。不过周大人对您的情意,却是明眼人一见便知,况且这府里统共多大块儿地方,您来也有好一阵子了,眼下就连府内的杂役,都已知晓是夫人您在这儿了,又何来毁誉一说。
只不过周大人早先叮嘱过我,莫要称您做夫人,想是因您那怪病,女子自都在乎容颜,才不欲让人知晓的吧。现如今,却又怕得甚来?”
一番话听得若嫣是又惊又窘,难道这么长时间来,这府里的人都当自己是什么周夫人了?亏她还一直以为自己的行踪被掩饰得很妥当,却原来。。是她只顾及自己的心事和伤病,未曾留意到那许多。
不过也难怪,这府中地方不大,天天住着这么一个大活人,又几个人都在忙活照料着,怎会没有人知晓。那,暂时有周夫人的身份做掩护,岂非更合情入理,不引人怀疑。
若嫣心下思忖着,便更下定决心,一待腿伤痊愈,就立刻远离此地,绝不能再给周文斌增添麻烦和凶险了。
可她虽欠着周文斌一个解释,眼下却不能对春杏明言这些,便只能含糊拒绝:“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总之你不叫我做夫人是对的,而且也再不可以说些才刚儿那样的话儿,知道了么?”
春杏虽一头雾水不解其意,却已机灵地点头称是。
周文斌这一去就是大半月,再回来时却是让人抬着进门的。
若嫣闻听大感心急,连叫春杏去看,才知是病了许久了,而覃农便一直跟随着照料,如今说是已见些起色。
待忙乱稍停,众人已把周文斌安排妥当后,若嫣终忍不住拄着双拐由春杏掺着亲自去看他。
这阵子周文斌和覃农不在,她便早叫春杏给找人做了副拐杖,又不时偷偷地练习下地行走,只为伤愈出行早做准备。
这还是若嫣头一次踏进周文斌房中,却无暇他视,远远便望见床铺中周文斌一脸的消瘦和苍白,闭着眼仰躺在那里,没有一点儿声息。
在春杏和覃农的扶持下终于坐定后,她不由略略倾身,凑近些细瞧他面色,却更为心惊,忙转头轻声询问覃农:
“覃神医,周大人他。。究是得的什么病,才憔悴至此?这会儿又怎的不醒?”
覃农扭过脸回避她的眼神,口中却不由低叹一声,“唉,周大人这。。当真是,一言难尽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