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宗初遇赛霜那年正值精壮,朝堂政事逐渐遂意安稳,因此有的是时间徜徉后宫。其间粉黛三千,又个个韶龄方妙娇颜丽色,怎不令他往来穿梭畅意纵横。
一日午后,世宗才从薜昭仪宫里饮了酒出来,约略地带着点火气,便遣开龙辇和众侍卫,只嘱大太监于海全一人跟着,步履有些虚浮地信步逛了起来。行至一处园子外沿,见内中繁花锦簇景致甚好,于是向身后问曰:“这是哪个美人的行宫啊?”
于海全探头查看两眼,躬身答,是康贵人的。
世宗眼前晃过一张明艳娇美的俏脸,哦,雪儿啊,也好。方欲迈步的当儿,却又想起来,她前阵子好象是滑了胎,也不知将养得怎样了,这会儿怕是还……心下微觉扫兴,便又顿住脚车转了身子。
于海全犹豫了片刻,还是轻声禀了一句:“万岁爷,薜昭仪那边……”
世宗面现不豫,拂袖重重一哼,“恃宠生娇!倚仗怀了朕的龙脉就想予取予求了?且先冷她些时日再说。”
闻言于海全再不敢言语,只垂低头小跑着跟在皇上后面。
二人沿着宫墙走了小会儿,渐至一处角门,不经意往里瞥了瞥,忽尔眼前一花,世宗连忙摆手,“且住!”然后竟自己趋前几步,紧贴角门缝隙处向内窥探。那斜卧在荫下长椅上的一抹淡黄,隐在万香丛中遥遥望来,端的是娇慵盈盈,似可见纤骨玉肌,令人止不住心旌摇曳,几疑是惊逢了花仙。
看着看着不觉脑中一激,世宗的眼中瞬间炽涨了光辉,适才在薜昭仪处压制下的欲念,也重又开始蠢动。
于海全见状躬身退于一边,没敢去扰皇上的兴致。正屏息听令时,忽闻身后不远处有极低的脚步声和压抑的轻咳,知是来人有要事请奏,便蹑手蹑脚退出去询问。
原来是薜昭仪那边出了事,她因知触怒了龙颜怕受惩戒,于是这会儿赶紧托辞惊了胎气已叫去太医诊治,又特特嘱人前来禀告皇上。明知多半可能是借口,可关系到龙种事体就不容小觑,于海全只得赶紧跑回来低声禀奏。
世宗正心神迷醉在兴头上,不由颇感不耐,本欲置之不理,一转念还是得过去一趟。那女人刁蛮,可别真出了什么事。又舍不得眼前美景,想了想回身给于海全使了个眼色,将他留在这里。
于海全侍驾多年,早知皇上禀性,自然瞬间领悟意图。当下牢牢盯紧园内的睡美人,不过此女身份看似不明,令他有些踌躇。可皇上既想……
在薜昭仪那儿稍许安抚了下,世宗便又急急赶回来,挥退众人仍旧只身近前。张到美人还是静卧在那儿,不禁低沉一笑,推开角门轻步踱了进去。
还未靠至,一缕暗香便若有似无地飘了过来,令他不由醺然。才刚儿走得急了这会儿酒劲也跟着往上翻涌,竟辨不清那袭人的旖旎究是来自花香还是体香。
醉意朦胧试温存,果然别有一番滋味。
怀中美人软绵绵的,一身柔肤吹弹得破,虽不知何故一直未曾醒来,听不到莺啼婉转,却依然令人万般的销魂蚀骨,欲罢不能。
不过真是醉了,一番酣畅的云雨过后,世宗竟直接睡倒人事不知,还是于海全过来给一路背了出去的。
第二天日上三竿醒起后,世宗隐约记起曾有过一段园中旖梦,回味着来仍觉神魂舒泰,于是问起于海全,说是确有这么回事。当即着他带人去查,务必要把昨儿个承欢的女子给找出来。
过了好半晌,于海全才带着个宫女回来。世宗招到近前细一端详,果然雪脂凝肤眉目如画,便立马封她个常在,搂至寝宫鸳梦重温去了。
不过这回的感觉竟大为不同,虽也是粉嫩温软,却浑不若记忆中的绵柔触感,就连一直缠桓在鼻端的那抹幽香也再闻不见。
世宗迷惑后又不禁大感无趣,莫非那娇娜的仙子和快意的契合都不过是朕的南柯一梦?可为什么竟感觉如此的清晰,又刻骨呢?唉……想来朕这天子也不过是个肉体凡胎,终享不得美妙仙境的啊。
其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世宗都处于烦闷之中,虽依旧频繁涉足于后宫诸佳丽之间,心情却总显得郁悴,做什么都不觉得尽兴。
◇◇◇
他却不知,康贵人晓得自己的亲妹妹竟在她眼皮子底下诱引了皇上后直气得七窍生烟,早把赛霜给连夜送回了杭州。
于海全倒是当场就觉出不对,因他头天瞧见那美人眼生不似是宫里头的,怕她一时不从坏了皇上的兴致才给下了点迷药呢,虽当时并未看仔细可也记得个大概。可眼看着这会儿康贵人只把一个小宫女给叫出来让他领走,面目与昨儿个那女子浑然不似,自然就犯了犹疑。
不过他可不敢轻易得罪康贵人,于海全进宫前有个亲妹妹,嫁的男人正是在浙江巡抚吕连卿手底下做事,前阵子康贵人得知此事后还特特给她父亲去信关照过的。虽知她不过是有意在围拢自己,可于海全毕竟不敢拿妹婿的前程和妹妹的幸福当儿戏。于是只婉转地旁敲侧击几句,康贵人却笑了,转手就把整个宫里头的大小宫女们都唤了出来,叫他挨个指认。
于海全口中告罪眼下却没敢闲着,把那十几个人都上上下下细细瞅了个遍,自然一无所获。不由他脑筋急转:明摆着康贵人是有万全准备了,打定主意不肯交出那人来,自己又没个名姓实证的,只怕真奈何她不得。况且说老实话,皇上在这宫里边一时兴起临幸过的女人可还少吗,又有哪个真能被他记住的。
两下一权衡,于海全也只得顺水推舟领了先前那宫女而去。
就这样,世宗与赛霜的初次相遇便在有心人的刻意掩饰下和他两人的懵懂不知中,暂短的交会然后又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