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嫣愣怔着抬头,紧紧盯住宋大人陷入沉思中的脸,未及出声,便被他眼中倏然划过的那丝神采所愕,耳中听得他的声音几近温柔,“先父任知县那会儿,清芳她爹也是个小吏,因带着那么点儿姻亲,我们两家走得很近。自我懂事时候起,便开始喜欢上清芳了,她纤弱,柔美,却又十分聪慧,小小年纪就那么心灵手巧,每次见了她精工细作别出心裁的绣品,我都止不住愣神。
清芳打小儿也对我很是亲昵,看我喜欢就总会把她自己所钟意的小物事送给我。其实她并不知道,我真正贪恋的不是那些东西,而是她专心细致做活时的娇美神态。那眉眼,那身姿,偶尔不经意的转首,浅笑回眸,在在令我心驰神往,魂迷意动。到了她十二岁那年,我终于如愿得到父母的首肯,上她家提了亲,自那时开始,我就日日盼着清芳及笄,好娶她过门。”
宋大人唇边轻浅的笑意,与他眼中的悠然神往,柔柔触动了若嫣心底某处柔软的弦,明知道被这么个阴狠冷酷的人牵挂经年未见得有多美妙,她仍然不自禁地为娘亲感到欢喜,脑海中蓦地浮现出一幅动人的画面:
清秀柔美的少女静坐房中,低垂螓首在和煦的春日里俏颜微偏,手拈绣针全神贯注着,浑然不觉窗外伫立已久的少年痴情眷念的视线。
啊,曾经年少的岁月,如此静谧,多情。这一刻若嫣真的感觉与娘亲非常贴近,似她就在身边不远处,伸手可及。心中淡淡的怅然,几乎令她停下来手中不易觉察的动作,几乎。
宋大人仍在低缓地追述着,“订婚后,清芳再见我就总会含羞躲开,也不好意思再送我什么了,可她看向我的眼神,更吸附我的目光去留连,去追随。我知道,我的清芳终于长大了,她开始以女人看男人的神情来看我了。而我,也越来越迫不及待地期盼和清芳成亲的那一天。”
若嫣终于直起了身子,她感觉故事到这里就该出现转折了。果然,宋大人的脸色逐渐沉暗下来,语气也转而阴冷,“如果不是那年我神差鬼使地随先父去了杭州,那一切都不会如今天这般模样了吧。哼哼,这都是命数吗?我不信,可造化确实弄人哪!”
“啪”地扯落书架中一本厚厚的帐簿来摔在地上,宋大人抓在架上的手指紧攥得失了血色,音调已不自觉地拔高失控,“可笑先父一个小小知县,为了谋官不惜远道跑去杭州,拜望他昔日恩师当时的浙江巡抚吕连卿,结果这正中那老匹夫下怀,见面不过两日,他就屈尊折贵地表示要把他的宝贝千金许配给我。呵呵,我那一心攀附的先父啊,自然趋炎附势见利忘义,当即弃沈家的婚约不顾全力应承了下来,全然不去想这天大的喜事如何会白白降落在他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