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向捷睡到快九点才醒来。纪超已经不在了，向捷躺在床上回想着昨天的事，丈夫不通寻常的举止，当然还有昨晚被丈夫勾起的汹涌****。丈夫的指尖仿佛还自己的肌肤上轻柔地滑动，向捷躺在空调被里，回味着几个小时前令自己全身颤栗的美妙感觉。
“嘀、嘀、嘀…”iPhone5的短信声打断了向捷的沉思，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心里轻声骂了一句：“糟糕，忘得一干二净了！”
向捷起床到处看了看，丈夫和苏姨都不在，苏姨应该是买菜去了，纪超呢？最近成了个大忙人了，管他的。向捷匆匆吃完苏姨准备好的早餐，打理好自己出门了。
黄友亮坐在厦门文体中心下沉式商业街的一家冰激凌店里。店的名字叫“冰雪皇后”。黄友亮找了一个处于最里面的拐角位置，他喜欢这种位置，因为既不容易被注意到，同时又能很好地观察外面的情况。透过玻璃黄友亮无聊地看着对面大润发超市的入口。现在是早上将近十点，商业街里人还不多，有些店甚至都还没有开门营业，大润发门口进进出出的多是一些上了年纪趁早上出来买菜的人。很多老人家都喜欢上午买菜，早上刚摆出来的东西比较好，到中午、下午，被挑剩下的就比较差了。黄友亮不停地在观察外面的人，特别是他们的脸色，寻找那种游移不定的目光，那种刻意伪装成对什么都毫不在意的目光。这是黄友亮长期养成的一种习惯。
黄友亮是厦门市国家安全局专案侦察队的队长，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中等身材，相貌平庸，已经有点微微发福，不过身材总体还保持得比较好。黄的哥们经常笑话他，说他长得这么猥琐，怎么看都没半点特工的样子，顶多就是王牌大贱谍，或者是憨豆先生之类的。黄友亮只能煞有介事地反驳说，真正厉害的特工就是要其貌不扬，扔在人堆里谁也不会注意到的那种。刚参加工作那会，黄友亮也没少做关于个人英雄主义的白日梦，毕竟自己的单位可是国家安全局。杀人放火，飚车泡妞，像007那样美女环绕，见一个上一个，那应该是特工的常见活法吧？但是黄友亮沮丧地发现即使是国家安全局，即使是侦察队队长，自己的生活依然平淡无奇，波澜不惊。参加工作快二十年了，黄友亮从来没有在靶场以外开过枪，更不用说割喉、爆破什么的，他做过的最激烈的事情就是打了一个“以下犯上”的保安的脸。他经常像现在这样躲在角落里窥视路人，看了十几年也没发现哪个偷偷对着耳麦说话，或是衣服里露出枪的轮廓，或是其它什么行为足够诡异的人来。唉，完全不是电影里的那么回事。到目前为止黄友亮对付过的最狡猾最危险的“敌人”是小走马巷那几个练******中年妇女。
黄友亮再次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又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自动扶梯，一个老太婆正小心翼翼地拉着买菜用的小拖车走上扶梯。他等的人迟到了。
十点过五分，黄友亮终于看见了自己要等的人出现在扶梯上。一个留着卷成轻微波浪的短发，身材匀称，穿着淡绿色连衣裙，跨着亮棕色皮包的女人走下扶梯，拐进了“冰雪皇后”。
“实在对不起，特工先生，时间一长，我给忘记了。”向捷一边坐到黄友亮侧面的位置上一边低声道歉。
“没事，顶多就是害我多吃两杯冰激凌。我帮你点点什么吧？我点的这种就不错，叫啥来着？”黄友亮把杯子倾斜过来，想看看自己吃的冰激凌是什么口味的，但是杯子都是一样的，上面没品名。
“嗯”向捷犹豫了几秒钟说：“算了，刚吃过早饭，还是不吃了，越吃越胖。”
“不会啊，你的身材很好的。今天的裙子也很漂亮。”
“谢谢。”向捷笑了，有人恭维总是令人愉快的，她的心里又在骂自己：“都是客套话，瞎开心啥！”
两个人都停顿了一会，这表示寒暄已经结束，该谈正事了。
“上次我们谈的事，你觉得怎么样？”黄友亮说着放下杯子，两手放在膝盖上，身体向前微微倾斜。
向捷想起两个月前黄友亮第一来找自己的情形。一开始向捷还以为碰到了《真实谎言》里的情节了呢。黄友亮在向捷开门上车的一瞬间突然走到身后，着实把她吓了一跳。黄友亮很有礼貌地介绍了自己，并出示了自己的证件。起初向捷认定对方是个骗子，就像《真实谎言》里面那个一样，冒充情报人员到处骗财骗色。黄友亮只好又做了一番解释，给对方看了自己的制式配枪，并说自己的局长正在恭候，地点在湖滨南路老知青的包厢，一个绝不偏僻的地方，向捷可以完全放心。最后，向捷只好跟着去了，对方还算有说服力，而且他有枪不是？向捷在老知青的包厢里见到了据说是厦门国安局的陈局长，一个五十好几、官腔十足的男人。局长说出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想通过向捷了解更多索贝克公司的情况，并一再强调这样做的必要性和合理性。按局长的说法，向捷的公司来大陆后行事有点诡异，所以他们想找公司内部的人做些调查，仅仅是预防性的。听了对方的意图，向捷一时不知所措，让自己做卧底？这也无厘头了点吧，有没有搞错？！可是陈局长、黄队长话虽客气，却一副不容拒绝的样子。向捷一阵的尴尬，看着两个大男人严肃的表情，很难抑制心里的滑稽感，几乎要憋不住自己的笑声了。最后为了赶紧从这种折磨人的状态中解脱，她选择了答应，狼狈地逃走了。反正局长不是说预防性调查而已嘛。那次会晤以后向捷通过纪超的父亲确认了那位陈局长的真实性。接下来的两个月里黄友亮跟向捷通过几次电话，见面这还是第二次。
“其实我就没怎么把你们的事放在心上，我看不出公司有啥不对劲的。”向捷在心里回答，当然没说出来，她在盘算着怎么让对方觉得自己没有把国家安全机关的秘密任务全不当回事。
“公司最近有什么特别的？”看见向捷不说话，黄友亮又问了一次。
“说老实话，我进公司快六年多了，真的没觉察出什么特别的。”
“听说你们的大老板彼得洛夫最近在厦门，有一起坐过吗？聊聊天，吃吃饭什么的。”
“是的，一起吃过一次午餐，工作餐，仅此而已。”
“你觉的他怎么样？媒体上说他有点孤僻。”
“不会啊，那老头健谈着呢，态度也很随和，中文说得蛮流利的。”
“这就是怪异的地方之一啊。”黄友亮故意睁大眼睛，表示这确确实实就是疑点之一，“要知道彼得洛夫移居之后就没有离开美国，最近才来过几次中国，他的中文怎么会那么好？”
“人家天生神力啊。”向捷开玩笑。
“彼得洛夫是全球高科技界传说级别的人物，依我看，比乔布斯强多了。我想他肯定会有些过人的地方，比如语言学习能力。”向捷给出自己的解释。
“也许吧，美国那边说他的发迹史也很可疑。一年前还是个穷乡僻壤的傻小子，一年后就是个科技界和商界的不世奇才了。”
“嗯，忽然打通任督二脉了呗。”向捷喜欢看武侠小说，不过她没有多想黄友亮说的“美国那边”会是啥意思。
“还有什么特别的吗？关于彼得洛夫。”
“拜托，特工大人，我才和他吃了一顿饭，话都没说上两句。整顿饭大部分时间都是彼得洛夫一个人在说，技术发展潮流啊，生态环保啊，等等”
“生态环保？”这个词显然引起了黄友亮的兴趣，“听说过生态原教旨主义？”
“没有，不过从字面大概可以猜出是什么意思。”向捷想了几秒后回答到：“可能彼得洛夫总喜欢把环保挂在嘴边，欧美的很多人都这样。因为环保而搞恐怖活动，好像有点离谱。”
黄友亮叹了口气：“这么说真没什么奇怪的事啰，局长大人该失望了。”
听到“奇怪”这个词，向捷很自然地想起来自己的丈夫。
“要说奇怪，唯一一点就是公司最近的培训不少，而且层级很高，地点都在美国总部，还能经常见到总裁大人。就是彼得洛夫。”
“哦？”黄友亮盯着向捷，等她说下去。
“公司的人都在传，说去培训是为升官做准备的，我倒是有点怀疑。”
“为什么？”
“去培训的人岁数悬殊挺大，层次也差不少，其中有几个公司高层——厦门这边的——从来都没看好过，如果真升了官，那倒是真有点奇怪了。”
“培训的事我们也探听到了，不过不知道是什么内容的。”
“我也不清楚，培训我老公也去了，昨天才回来，他说和一个大项目有关。”
“大项目？”
“其实我说的这些事也算不上奇怪吧，哪个公司没培训，哪个公司的人事不是莫名其妙。”向捷说着，突然想起昨晚的事，“要说奇怪，我老公倒真是有点怪。以前他特别怕蟑螂，昨天我竟然看见他用玻璃锅盖扣着一只大蟑螂看得津津有味！”
“是嘛？！这倒是真有点怪。”
刚说完蟑螂的事，向捷后悔了，她意识到跟个基本陌生的男人谈论自己的丈夫太不合适，所以赶紧转移话题。“你们让我做的事如果被公司知道了，那我的工作可就完了。”
“我们没让你做卧底，仅仅是想通过你了解些情况。你完全不用太刻意。”
“刻意！如果被发现，老总们可不会去研究你刻意还是不刻意，这种事放在哪个公司里也是格杀勿论。”向捷伸手在脖子上做了一个杀头的动作。
“那你可以去我们那儿上班，局里正缺像你这样的生化专家。”黄友亮半开玩笑地说。
“拜托，就你们那点工资。”
向捷的回答让黄友亮多少有点意外，现在敢藐视公务员工资的人可不多。不过考虑到对方是跨国公司的高层白领，他打算还是别再提收入的问题了，免得自取其辱。
“不过你们的退休金倒是挺高的。”向捷没有意识到自己给了黄友亮一个台阶。
黄友亮没敢接下这个话题。
“问题这还关系到我爱人。你们肯定知道我和我爱人是同事。如果我被……”向捷停顿了一下，耸耸肩说：“我爱人肯定会受影响。”
向捷不敢想象那种情况下丈夫会是什么表现，还是不提丈夫了。
黄友亮知道说些“我们会负责到底”之类的套话对眼前这个聪明女人是没有用的，所以他只好笑了笑回答到：“那就别让你们公司知道。”
听到这里，向捷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外面的步行街。
“我还是有点不明白，索贝克公司可是有全球影响的跨国公司，你们就不怕惹麻烦上身？如果公司知道你们在暗地里调查他们，难保不会演变为外交危机吧。”向捷突然问道。
听了向捷的话，黄友亮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个有头脑的女人。
“也许吧。事实上，FBI在十多年前就已经调查过一次索贝克公司，他们怀疑索贝克公司从事恐怖活动。FBI甚至查抄了公司在洛杉矶的总部。”
“结果呢？”
“灾难性的，对于FBI来说。由于最后没有找到证据，FBI的局长差点下台。”
“那你们应该引以为戒。”
“本来应该是的，可是我们也发现了你们公司确实不太对劲。”
“比如？”
“黑市交易，接触流氓政权，秘密收集军事情报，资金流向不明，等等。当然都是一些很模糊的线索而已。我说的这些可都是机密。”黄友亮故作神秘地说，“你们公司有趣就有趣在，十几年来它总在做一些危险的小动作，可它还真就什么坏事都没干。当然，也许是还没有干。”
“也许，也许，也许是你们在捕风捉影，杞人忧天。”
黄友亮看出来向捷还是没太当回事，所以他绷了绷脸，尽可能让自己看着很严肃。“听我说，向博士。我们没办法把知道的全告诉你，不过请你相信我们这样做是有一定道理的。其实不光我们安全局，好像军队的情报部门好像也在注意你们公司。听说他们比我们更下功夫呢。甚至FBI也没全死心呢，事实上就是FBI提醒我们对索贝克公司多加留意，当然所有接触都是私底下的、非官方的。”
向捷咽了一下口水，她感觉自己好像真被唬住了。
黄友亮继续说：“现在是种微妙的阶段，像我们局长说的只是预防性的调查，但绝对必要。你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帮我们了解一些公司的情况，不用太刻意，但是还请得你多费点心。”
向捷觉得自己必须要表一下态了：“好吧，我会留意的，也会把知道的告诉你们。不过你们应该也能理解，我不可能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做出危害自己和丈夫的饭碗的事。”
“绝对理解。”黄友亮一边回答一边看了看手表：“我们今天就聊到这吧，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
“先别谢，我还什么事没做呢。”
黄友亮一边站起来一边四下里张望了一遍，然后对向捷说：“我先走，你再坐一小会。”言下之意就是说两个人最好分开走。
“行，特工先生。”向捷坐在位置上说，再次有笑出来的冲动。
黄友亮快步走向大门，就在伸手要拉开玻璃门的时候突然又转身做回原来的座位。
“怎么啦？”向捷问。
“我还是得叮嘱你一下。我们做了一些外围侦察，目前还没有发现任何人对你采取监视措施，不过你还是要小心一点，凡事多留点神。”
“我会的，这可关系到我的饭碗呢。”向捷回答到。
黄友亮对向捷的回答不甚满意：“拜托，你真的还是小心点好。这样吧，我留个暗语给你吧，万一不方便打电话，就用短信联系我。”
接着，黄友亮告诉向捷两个暗语。一条是“晚上一起去做吃个饭？”，表示有发现需面谈。另一条是“今天不能和你一起吃饭了，我有事走不开。”，表示自己有迫切的人身危险，且不便联络。
“一定要记牢，千万千万千万别发错了，尤其是后面一条，那通常表示有立即的、严重的危险。”黄友亮尽可能说得很严肃，但是又怕吓着向捷，就又补充了一句：“也别过分担心，我想用不上的，纯粹预防性的。”
看着黄友亮的身影终于随着上行的自动扶梯消失在玻璃窗外，向捷歪了歪嘴，回想刚才他的严肃表情，感觉自己还真的被说得有点紧张起来了。“FBI！恐怖活动！暗语！”向捷心里念叨着：“真有那么可怕吗？听着还挺像那么回事的。算了，先不管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向捷坐在座位上开始在记忆里搜寻公司的怪异之处，可是什么想不起来。“我看还是情报机关自己在疑神疑鬼。”向捷决定不再想这档之事了，她看了看手表，还不到十一点。“现在干点啥好呢？”向捷盘算着是回家好，还是继续逛逛，反正自己工作后已经养成不睡午觉的习惯了。最后向捷决定先给纪超打个电话，既然丈夫主动示好，自己也得把身段放柔软些。
向捷拨通了纪超的电话，等了很久终于有人接了电话，电话那边传来丈夫的声音。
“嗨，亲爱的。”
“嗨，”向捷的亲爱的没叫出口：“你在哪？”
“公司。”
“怎么出差了三个月，回来就加班？你的遭遇没比老柯好到哪去嘛。”
“嗯，是挺惨。”纪超好像有点心不在焉。
“你们到底在忙些什么呢？是你昨天说的大项目？”
“是的，做点准备工作。”
向捷听出来丈夫现在没心情跟她聊，就准备问问午饭、晚饭的事，然后挂电话，这时她听见电话里传来一声奇怪的喊叫。一种有点像野兽发出的声音，但是又不像是野兽那种无意义的嚎叫声或低吼声，更像是一种用自己不懂的语言在大声喊叫。
“天啊，什么声音。”向捷吃惊地问。
电话里突然静默了，什么声音也没有，连纪超的呼吸声都完全听不见了。过了四五秒，电话里才又传来纪超的声音。
“呃，你说什么？”纪超问。
“刚才的声音啊，你没听见吗？”向捷认为任何人都不可能忽略刚才那个恐怖的声音。
“哦，我想你说的是电视里的声音吧，我没太注意。”
“是吗？”向捷还是不太确定自己听到的是什么。
“对不起，亲爱的，现在我不太方便，回头再聊好吗？对了，今天我不会回去吃午饭和晚饭了，如果我回去得太晚了，你就自己先睡吧。”
“那好吧，注意身体，别太累了，拜！”
“好的，拜！”纪超挂断了电话。
向捷坐在位置上发起了呆。这时“冰雪皇后”的服务员走过来清理桌子，向捷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能在继续白占着人家的位置了，所以她赶紧拿起了手提包，走出了“冰雪皇后”。向捷一边走在商业街上一边给苏姨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和丈夫都不回去吃午饭，晚饭再说。然后向捷又想给父母打个电话问个好，突然橱窗里一个漂亮图案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那是一个带暗纹的黑褐色iPhone手机套，装饰着一只长着像斑点狗那样的黑色斑点的金黄色壁虎。那只壁虎的身体呈流畅的“S”形，神气活现，仿佛凝固在爬行的瞬间，看起来非常逼真。向捷一直都很喜欢小动物形状的饰品。“昨晚在淘宝看了半天，都没这个漂亮。嗯，就是它了！”向捷快步地走进了那家店，跟店员要了那个手机套，是硅胶材质的，向捷原想要一个硬一点材质的手机套，不过那个壁虎的图案太吸引她了，所以还是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嗯，套上自己的iPhone，效果还真挺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