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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太玄》与西汉天文历法(1)

一般说来,中国古代哲学家都存在轻视自然科学的倾向。有的哲学家虽然注意从自然科学中吸取哲学养料,但基本是属于利用自然科学的材料,来论证自己的某些哲学观点。真正把自然科学成就上升为哲学体系的人,西汉末年的扬雄,可谓是这方面罕见的代表。他在《太玄》一书中,吸收了西汉天文历法的科学成果,建立了一个以玄为最高范畴的哲学体系。本文拟就《太玄》与西汉天文历法的联系,作一初步探讨。

在科学发展的序列上,天文学无疑是人类最早发展起来的学科。人们为了更好地安排生产,必须掌握一定的节气。节气的确定要借助于历法,而历法的制定又离不开天文学理论的指导。历法在其实施中,与天象符合程度的误差,反过来又检验和促进天文学理论的发展。因此,天文学与历法存在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西汉关于天文学的理论有两家。一是盖天说,二是浑天说。盖天说早在先秦即有,浑天说起于何时,史无明文记载。

最早论及浑天说的是扬雄。他在《法言·重黎》中说:“或问:‘浑天?’曰:‘落下闳营之,鲜于妄人度之,耿中丞象之。’”落下闳是汉武帝时人,《隋书·天文志》说他“为武帝于地中转浑天,定时节,作《太初历》”。《太初历》制定后,不断受到非难,昭帝元凤年间,发生了由鲜于妄人主持的考验十一家历的事,经天象观测计算证明,依浑天说制定的《太初历》最合于天文运动。耿中丞是宣帝时的耿寿昌,以善算著称。从这则材料看,浑天说的基本理论在武帝时已经形成,否则就不可能有落下闳据浑天说制历之事。又根据先秦无证实有浑天说的可信资料,而一个理论的产生到被实际运用之间往往有一个时间差来推测,浑天说产生的时间大致在汉代初年。到扬雄著《太玄》时,约有两百年的时间,其间经落下闳运用,鲜于妄人的检验,耿寿昌的发展,应该说浑天说的理论已比较完整了。因此,系统阐述浑天说的理论文字,虽然最早见于东汉张衡的《浑天仪注》,但较为完整的浑天说在西汉已经形成。所以,扬雄才有对浑天说“几乎!几乎!莫之能违也”的称许。

盖天说见于《周髀算经》。其说有两种,最早的是天圆地方说,认为“天圆如张盖,地方如棋局”。这种说法与实际相距较大,因而,后来盖天说又修正为:“天似盖笠,地法复盘,天地各中高外下。”不讲大地是四方平正的,而承认地如复盘有一定曲率,这在理论上是一个进步,因为从有曲率的大地作进一步的推论,就可能得出球形大地的结论来。但在对天、地的测量计算时,盖天说又未考虑天、地的曲率,因而讲“日丽天而平转”,实际上还是把天地看成平面的东西。因此,这两种盖天说都不能准确地说明太阳在天球上的运动,相应地就不能为制订精确的历法提供理论的依据。

浑天说是汉代天文学中的先进理论。其基本观点是:“天地之体,状如鸟卵,天包地外,犹壳之裹黄,周旋无端,其形浑浑然,故曰浑天。”(《隋书·天文志》。)认为天地的形体皆像圆形的鸟蛋,天如蛋壳,地如蛋黄,天包地外,就像蛋壳裹着蛋黄,其形浑然,运行无穷。较之盖天说,浑天说比较接近天象变化的视运动,较能满足于制定精确历法的需要,由于这个原因,浑天说逐渐取代了盖天说,成为观察天象、制定历法的主要理论根据。

西汉的历法,从汉初到武帝元封七年的一百多年,采用的是秦时的《颛顼历》。《汉书·律历志》说:“汉兴,方纲纪大基,庶事草创,袭秦正朔,以北平侯张苍言,用《颛顼历》,此于六历,疏阔中最为微近,然正朔服色,未睹其真,而朔、晦月见,弦、望满亏,多非是。”朔、晦为农历每月的初一和最后一天,这两天根本不可能看见月亮。弦是半月,望是农历每月的十五,为满月,弦不当见满月,望不应见亏月。朔、晦月见,弦望满亏,说明《颛顼历》与天象之间,已经有了很大误差。于是,提出了改历的要求。又恰值武帝元封七年十一月初一是甲子日,并值冬至的节气点,而古人治历的基本观念,一定要以甲子日那天恰好又是初一的夜半交冬至点作为起算点,称之为历元。因此,这是一个十分难得的时机。武帝因而诏令司马迁等造历,后又令落下闳等参加,《太初历》就是这次改历的结果。从前引扬雄论浑天说的材料来看,《太初历》所依据的天文学理论显然是浑天说,而不是盖天说。

西汉末年的刘歆将《太初历》改编为《三统历》,因此,《三统历》实即《太初历》。《太玄》一书附历,叙其说:“太初上元甲子朔旦冬至无余分,后一五三九岁,甲辰朔旦冬至无余分;后一五三九岁,甲申朔旦冬至无余分,又一五三九岁,甲子朔旦冬至无余分。十九岁为一章,二七章五一三岁为一会,会者,日月交会一终也。八一章一五三九岁为一统,从子至辰,自辰自申,自申至子,凡四六一七岁为一元。元有三统,统有三会,会有二七章,九会而复元。一章闰分尽,一会月食尽,一统朔分尽,一元六甲尽。”这是对《太初历》的概括说明。

《太初历》的日法为81分,规定一月有29又41/81日。月是月相变化周期的时间,古代以12个月为一年,大约为354天,而把太阳在天球上运行的周期称为岁,岁约365日。季节的变化是随太阳的运行改变的,古代历法又以月为年的单位,一年12月与太阳运行周期的岁相差约12天,为了解决这一矛盾,于是采取了置闰月的办法。这就是古人讲的“以闰月定四时成岁”。《太初历》以19年7闰,故:

1年=〔(12×19)+7〕日

根据《太初历》的推算,经过19岁的周期,朔旦冬至将回复到同一天,是为“闰分尽”,故以19岁为一章。经27章是日月交会的周期,故称为一会。经81章的周期,朔旦冬至回复到同一天的夜半,这就是“甲辰朔旦冬至无余分”,称为一统。经过三统,即“从子至辰,自辰至子”,朔旦冬至又回复到甲子日的夜半,这就完成了从甲子到甲子的全过程,故称一元。《太初历》的大略内容就是如此。

与《颛顼历》相较,《太初历》以日法为81分,一年为365又385/1539日,稍微嫌大。但从总体上说,其历法的制定、天文数据及运算推步方法,在当时都是相当科学的,并建立了后世历法的范例,因此,这部历法施行达188年之久,成为我国古代著名的四家历的第一家。

扬雄《太玄》的哲学体系,就是直接吸收西汉天文学的浑天说及依浑天说而制订的《太初历》建立起来的。《汉书·扬雄传》说,扬雄决心不再为赋后,“而大潭思浑天,三摹而四分之,极于八十一,旁则三摹九据,极之七百二十九赞,亦自然之道也”。所谓“三摹而四分之”,是指《太玄》的81皆分方、州、部、家四重,每重皆采用三进制,极尽三摹而四分之,则有3×3×3×3=34=81,是为“极于八十一”。将3乘方,3×3=32=9,构成每首的9赞,81首每首9赞,则有81×9=729,这就是“旁则三摹九据,极之七百二十九赞”。《太玄》的哲学体系就是通过这81首的形式来表现,而81首又是扬雄深思浑天说的产物。

扬雄在《太玄》的《玄首都序》的开头,更明确地说:“训乎玄,浑行无穷正象天。”(《玄首都序》。)这是对81首纲领性的解释,扬雄精心地把这句话安排在第一句的特殊位置,使之具有阐释81首总纲的意义。浑天说以天包地外,其形浑浑然,运行无穷,《太玄》81首以玄统天地人,将81首的世界图式,描绘成一个周而复始的永恒发展过程,正是浑天说理论在哲学上的升华。因此,《太玄》的81首体系又是浑天说的哲学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