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婚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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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可是,我来不及继续悲哀,08年的"5-12"来了。5月12日,母亲节刚过,四川汶川发生八点零级地震。刺痛无数,震撼无数,感动无数。近七万人的死亡,近两万人的失踪……捐款、献血、关注新闻,我们似乎只能做这些。我去献血的时候,献血车上的工作人员问我:"你有九十斤吗?"我摇摇头:"我的体重42公斤。""那你回去吧,你太瘦了,别一抽血就晕了。"这时后面更多的人光着膀子上来抽血。我被挤了出来。我觉得自己特别没用,连献血这么小的事都不能做。我又去打听领养孤儿的条件。可是第一条,我们就不符合,夫妻双方年满三十周岁。我虚岁才28岁。

闷闷不乐地回到家,吃饭,抱孩子让妈吃饭,喂孩子,看新闻报道。铺天盖地灰色的界面,这正是全国三天哀悼日的第一天。儿子跟着电视里天安门前的群众在说:"中国加油!"

半夜,来了敲门声。我和妈都误以为是楼上的声音,谁也没搭理。可是,声音还是不断。我好奇地下床去开门,这么晚了会有谁?门刚开,我来不及看清是谁,却被对方抱了个满怀。身上有我熟悉的汗味和淡淡的烟草味。"你……你怎么回来了?"我不敢置信地看着子良,被催眠一般。"谁呀?筱雨?"妈在卧室问。"宝宝,是爸爸回来了。"我做梦般的说。然后是全家的骚动。妈起床了,儿子也出来了。子良跟妈妈问好,把儿子抱起。可能是我们经常在家里提起,而且屋里的结婚照一目了然,儿子对一年不见的子良竟并不陌生。子良拿出玩具和零食,爷儿俩很快就是大熟人了。

哄睡儿子,我们的硝烟开始了。"怎么了?迫不及待回来办理手续啊?"我不坏好意地看着他。"筱雨,我在国外,大使馆的人都来收捐款了。筱雨,地震多惨啊。我在国外寝食难安,我回来看看你。""你不是回来分手吗?""你别这么敏感好不好?我说分手了吗?我只说回来,想你了不行吗?都是你一个人在瞎说瞎想!再说我们的结婚证也该补领一下……""好让离婚更简便些对吧?""你还胡说!我让你胡说!"他突然就封住了我的口,细腻,多情,缠绵而热烈……

"可是子良,大家都知道我们要分手了……"我慢吞吞地说。"大家?大家是个什么概念?"他慌了。"你爸妈,我还冲他们发了火……还有我妈……""哎哟,我的傻丫头,你又要我帮你擦屁股啊!"他拉长了苦瓜脸。"你能不能文雅点?多难听啊!""我的姑奶奶,你这做的什么事,还怕难听啊!唉,反正娶了你,我就注定要干这善后的事!"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回柳舟的冒充,后来我离家的找寻,呵呵,也够他受的了吧!如果换一个男人,说不定真的早就分手了。

"子良,喂,你说我那么麻烦,你当初干吗要选我做老婆啊?"我笑着问,如果知道他的回答,我一定不问。"原因很多啊。比如你的职业,你是老师,将来孩子不必请家庭教师。你工作稳定,如果我哪天饭碗不保,起码有个人的工资可以勉强度日。还有,"他一味兴奋地往下说,全然不顾我已变色的脸,"你长得漂亮啊,天天看了舒服,不必担心夜里做噩梦。还有,你还有房子,不必露宿街头啊……""方子良,见你的大头鬼去吧!我当年选你,一没挑你的相貌,二没要你的钱财,三没要你房子,四没要你的地位……我当年什么都没挑你,您却样样在挑我!我不在意的你样样都在意啊!"我发作了。"那说明:一我深谋远虑,你单纯无暇,二你优点太多,我本身亲和力太强,三……"他摇头晃脑地说,得意之极。"去的大头鬼!你还说你还说!"我火极了。"说你漂亮有什么不好,你看那些明星,她们之所以被人津津乐道,肯定有可取的一面呀。至少长得还不是对不起影迷的那一种。漂亮有什么不好呢?人,尤其是女人本来就是社会的一道风景,所有美的,都是值得珍重的,保持的。怎么不是呢?要不干吗天天强调培养审美意识审美情趣呀?漂亮有什么不好?特别是如果能把漂亮上升到''美''的层次。赏心悦目嘛!至于职业和房子,这是婚后实际的想法,婚前我并不知道你要买房子。喂,人与人之间的喜欢总不会无缘无故发神经病,总有原因。不然,你干吗不喜欢一个乞丐喜欢一个疯子喜欢一个丑八怪?"我生着闷气瞅着他,似乎是有些道理的。

一天,我听见他跟子玉在通电话,好象是子玉在做饭,等男朋友回来吃,他们大概一起住到外面了。子良在抗议:"子玉,还没结婚呢,这家务就归你的吗?女孩子怎么可以天天待厨房?影响皮肤影响美容。他根本不懂得怜香惜玉,你们还是算了吧。""厨房、油烟、皮肤、美容",多熟悉的话题!刚认识子良时,他对我说,厨房会糟蹋皮肤,会影响美容。他承诺如果让他做我的男朋友,他一定包下厨房所有的活,让我远离厨房。当时他的话多让我心花怒放啊!我若有所思地看着子良。他终于挂了电话。"厨房影响美容吗?"我反问。他似乎大吃一惊的样子,但马上平静下来:"我老婆天生丽质,快奔三的人看起来跟二十岁刚出头的小姑娘没两样,由此可见,厨房影响美容只针对那种没水准的女性而言,它就不能侵害我老婆的皮肤。哦?所以呀,你可以大胆展示你的厨艺。我很怀念你的手艺啊,虽然不怎么美味!""我……"我恨不得把他的头拧下来当球踢。婚前在租来的小屋里,他坚持下厨,可自从婚后,他就一直给我灌迷魂汤说我厨艺大进,一直蒙骗我下厨。男人这种动物,婚后和婚前是截然不同判若两类的东西!说话做事都是南辕北辙、大相径庭!你没有良好的心理素质是断然无法接受的。

但是,这样吵吵闹闹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我的脚又发作了。起初是浮肿,子良说:"你别去上班了吧?我帮你跟学校去请假?"他只是跟我商量,并没有真的去请假。我犹豫着还是去了学校。毕竟再过一个月就是暑假,到时我可以好好歇歇。第二天,浮肿加剧,无法穿上鞋子。第三天,我请了一天假。第四天,退肿,我去上课。第五天,卷土重来,浮肿,而且变本加厉,化脓。挂水,无效。手术。X片继续显示,是慢性骨髓炎。建议很多,截骨,吃药,保守治疗……子良表现出了一个男人所有的细心。每天各种化验,把我从住院处四楼背上背下,有时还不在同一幢楼房。买菜,煲汤,做饭,煮菜,我住院期间的一切饮食他负责,他嫌妈妈各方面太节省,他全包了。有空的时候,他看很多笑话,然后讲给我听。住在家里的学生,子良天天晚上去学校接到医院来,我检查好她的作业,子良再带她回去吃饭,给我送饭。我开始觉得如果时间就这样停驻,也不失为一种幸福。

有一天,我看着不见好转的脚,悲伤地说:"子良,我要是被这只脚拖累死了怎么办?"他想都没想就说:"那我也死了。"我一阵感动,以为他要说出为我殉情之类的惊天动地感人肺腑的表白来。他却说:"你死在被窝里,我不知道肯定来拉你起床,发现你手冰凉,我肯定吓死了。"我哭笑不得:"你至于现实成这样吗?""我说的可是大实话!你别不高兴。至于你那只脚,它才没有拖累谁。我们都要感激它。"我以为他要说,因为这脚我不去上课,他可以与我朝夕相伴。他却说:"这只脚帮你赚了多少钱啊。如果没它,你们学校再人文,也不会请一只脚的毕业生当老师吧?我也不见得就娶个一只脚的人当老婆。"我忍无可忍:"你就不能挑好听的说啊?""现实总是很残酷。呵呵。"我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怎么回事,他的语言方式与从前大相径庭,或者,我猜,他想换一种轻松的语言方式给我一个轻松的未来。子良说:"看来,我是在一个错误的时间里选择了回家,找了一身的罪受!对你而言,却是在一个正确的场景里迎回了我,不然谁供你差遣?"我全当一句玩笑的戏言,听着笑得花枝乱窜。妈妈和外婆却相当不满,唠叨子良不像个丈夫的样子。妈妈还告诉我,我在住院,子良回去给我做饭,好几次做着饭又在电脑上打游戏或看碟片,结果饭都糊了,又得重新做。妈很生气。我却觉得,看碟片、打游戏,这都是时下年轻人的爱好,如果一个男人循规蹈矩到连爱好都没有了,那岂不是另一种可悲?

当医生又来说截骨的建议时,临床一个病人说,他们有个邻居从前有个女儿,也是慢性骨髓炎,据说在一个退休的老军医那里医治好了。现在女儿嫁到别处去了……子良连夜按地址赶去。找到那户人家,又找到他们嫁在很远以外的女儿。他就这么找了一夜,第二天清早才回来。因为白天我要挂很多瓶水,又要上厕所,脚还不能走,他白天陪我,晚上又去按问来的地址找那个老军医。他说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看好我的病。我觉得他似乎在尽量弥补什么。其实我觉得都不重要了。他这么用心,已经足以把我生宝宝时的伤害弥补减轻到最低,我这些年的委屈和辛酸在他的悉心照料下也都已经不足挂齿不值一提了。我不是个喜欢记仇的人。过去了的就都算了,明天仍是一张沉默的白纸,任我们涂抹艳丽的色彩。

很多家长来电话打听我的情况。我觉得很对不起孩子们。我在医院,还有家伙从同事那里千方百计打听到我家的住址,送礼品到家里去。妈妈不明就里还收了。我告诉妈妈以后有人敲门不要随便开门,让对门邻居告诉来人我们搬家了就得了。家长也都不容易,何必要人家破费。其实教师和学生家长的关系要特别掌握好分寸,太近太远对学生的教育都不利。就这样邻居倒是帮我们挡了不少家长。马上是六一儿童节,我请娟娟帮忙,买了一些礼物诸如文学名著和童衣童鞋之类的转交给送东西到我家的家长的孩子,才觉得心头石头落了地。可是却因此惊动了娟娟。她也特地来看望我。奇怪的是,她先生还来了。小两口从来没这么形影不离过啊。他们微笑着手握手,很幸福的样子。娟娟偷偷告诉我,她有孩子了。我看着她先生注视她时专注的神情,和她抬脚走动时他的小心翼翼,一种喜悦在我心底升腾。他虔诚的笑脸,紧握的手,看不出任何不幸福的蛛丝马迹。但愿这是好的开始,足以引领整个光明的未来。

因为一直矛盾着,不知道孩子该跟谁姓,我和子良都不介意,可是双方家长都介意,所以宝宝的名字一直没登上户口。子良一个月的回国假期马上就到期了。我们想把孩子名字确定下来。可是怎么都觉得有遗憾。最后子良说:"要不谁的姓都不带,就叫他筱良。"我笑了:"那不还是我占先?筱可在前面啊!""被老婆占先有什么丢脸的?"于是孩子名字就确定下来了。可是登户口要结婚证。我在医院又不方便去补领。于是去民政局开了张证明,证明我们结婚证已办过。孩子名字上了户口,然后我出院了。我们却决口不再提补领结婚证的事。一来因为我们的感情似乎也没好到足以恩爱地去拍结婚照领证宣誓的地步,二来我们也许还有很多会闹离婚的片段,为防止协议离婚来得太轻而易举造成对孩子终生的伤害。我们心照不宣,谁也不提此事。

子良就要走了,临走,他说:"筱雨,你一定要坚持看病,坚持吃药。也许那位老军医,真能治好你的脚。我希望你不要再受苦,不要心疼钱……"后来他还说,"我弟弟快要从技校毕业了。我希望兄弟俩将来可以在一起打天下……"他言尽于此。我预感到未来岁月里又潜伏着无限危机,但愿我能掌控好……

本来这次子良回来,我是要陪他一起回他父母那里看看老人家的。可是脚这样闹革命,只好作罢。子良出国之前,匆匆去看了一趟父母就又出国了。

我常常反思,我和子良大概算一种速食爱情,凭借一时的冲动和感动,在一些错误的时间和地点里,做了终生的决定。一路过下来,却又在婚姻的盔甲里,逐渐相濡以沫,结下深情。蓦然回首,才发现,这竟是正确的人生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