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东荒。
当日我以一己之力,力战五方魔君。虽胜却重伤以致神魂分离,千羽为我诊脉,琉光为我续息。可当日,我毕竟还有一息尚存。如今夙彦的魂魄早已消散。若非我日日以心头血喂养,怕是早就灰飞烟灭了。
琉光说的没错,我逗留在人间界,不光是为了助天君渡劫。
我已无面目再面对夙彦。
然则,即使我再对不起夙彦,也不意味着我会把他拱手相让,尤其是她!
“贱人!”赭玳甫一见我,便喝道,神情虽然憔悴,却止不住眉间的戾气。然则,在我这三世之中,却没有一世我是叫“贱人”这个名字的。是以,我忽视她。
“贱人!你站住!”赭玳气急败坏道,“你杀了三表哥,还要霸占他的躯体!快将三表哥还我。”我将夙彦安置在当日我所沉睡的玉石床上,玉石床乃万年灵石,我只是卑微地希翼,它可以助我留住夙彦。
仙界总有人来打扰夙彦,我在殿外设了结界,莫说,她一个孔雀公主,便是这三界,怕是除了临渊,亦无人能破。
魔界的天空因着战乱弥漫着硝烟之气,很是呛人。闻久了,似乎体内亦有一股邪火。我吸了口气,微微平复心情:“公主,我劝你还是见好就收。事实是怎样,你我都清楚。何必再苦苦纠缠?”
“哼。”赭玳惨白的面色有些红晕散开,“贱人,你别忘了,我是他的侧妃。只有我才有权利与他同眠!你名不正,言不顺,不过是个贱人!”
我不怒反笑,一时忍不住,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你……你笑什么?”赭玳微有些惊惧地望着我。
我止了笑:“你说的不错。句句在理。”
赭玳挑眉,很是得意:“那你还不快快将三表哥还我。”
我笑了:“公主,你虽有理,可我并不是个知书达理的人。让你失望了。你走罢。”
赭玳似是不可思议,依旧苦苦纠缠:“贱人,你……”
我冷了脸色:“赭玳!你别忘了,我现在要杀你,是轻而易举。就冲着当日你与天后用九黎壶设计我、红莲业火灼杀我,我杀你亦无可厚非。我不杀你,是因为你虽对不起我,却是全心全意爱着夙彦。不要再挑战我的忍耐力了。否则,我不介意一劳永逸!”
赭玳愣住,半晌说不出一字。
我懒得再与她多费唇舌,转身进殿,拂袖又加了一道结界。
赭玳的声音却透过重重的结界传来:“贱人!你杀了三表哥,你还有脸见他吗?你以为三表哥还愿意再看见你吗?”
我的脚步一顿,心似被紧紧掐住般。
殿内散发着淡淡的青莲香,我静静地望着躺在玉床上的夙彦。沉睡的夙彦少了些戾气,多了些恬淡。我温柔地将他原本就已很是齐整的黑发梳理好,从袖中掏出当日送与他的桃花簪,簪在他发髻上。
桃花簪,黑的发亮,可见夙彦当日将它带在身边,日日睹物思人。夙彦身侧是当日他为我画的画像。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颦一笑,宛若真人。若非对我用情至深,如何能画出此幅画。
浮生三千,我只画一人。
我抚着夙彦的眉,希望他能睁开眼,笑着说,傻子,我逗你玩呢。“当日你说,回来娶我。我还记得当日我苦思冥想,该在这簪上刻上何字,方能表达我对你的心意。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很美,不是吗?你为何不履行诺言?夙彦,你是个重诺的人,一字千金。”我喃喃道,“莫不是,真如她所言,你是不想再见到我了。”
我闭上眼睛,却再也流不出眼泪,长叹一声:“也罢。”叹息声在空荡荡的殿内转了转,哀意悲切。
殿内忽然仙气缭绕,我化了元神,全身紫鳞熠熠生辉。我伸出左手,见手腕处几片逆鳞,忍痛摘下一片,那鳞片微泛着紫光,煞是夺目。拨开衣襟,心口处一道极深的伤痕,方要愈合,我将鳞片插在心口,霎时,鲜血流出,溢满鳞片。
心头血,乃元神汇聚之处,我几乎难以保持人形。
我颤抖着手将鳞片的心头血从夙彦君额前滴入。
直到最后一滴血渗入夙彦君体内,我终是支撑不住,虚弱地躺在夙彦身侧。我紧紧拽着夙彦的手,害怕他会再次消失。心口痛得每一口呼吸都是在地狱般,逆鳞乃是全身最痛之鳞,我不过是为了惩罚自己。我想着当日我将神斧插在夙彦心口的时候,夙彦该是如何痛苦。
感同身受。
镜宸紫鲤乃天下第一灵性,心头血更是无上至宝。也许,夙彦还是能醒过来的罢。
将神斧插在夙彦心口上的人是我,我没什么能补偿他,唯有这一腔鲜血。我不知道夙彦何时能醒,亦不晓得我还能支持多久。
我第一次感觉到了深深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