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神的出现亦如昙花一现。掳了沧海神君之后，便没再出现。
沧海神君倒是回来了，顺道带回了两滴月神之泪。
初初见着沧海神君一派风清朗月的出现时，我有些吃惊。当初那个事，说到底，也还是沧海神君对不住月神。月神再怎么光风霁月，恐怕也不会轻易放下他抛弃她这个事实。况且，她也诚然表现出她未曾放下。
然则，沧海神君竟能毫发无损地回来，确实值得我惊一惊。沧海将盛有两滴月神之泪的琉璃瓶交予夙彦君。我瞅着那透明的瓶体中有两滴泪状的晶莹，很是剔透。却也就是两滴眼泪。
临行前，苍玄苦着一张脸将我望着。我因同情她不晓得还要在瀛洲思过多久才能回去，是以将兜里的糖豆子与瓜子一股脑儿全留给了她。顺道嘱咐她，往后莫要随便拔身上的翎羽，免得变成个秃子，着实有碍瞻观。
我这个倒也不是诓她。因掉毛有碍瞻观这个事，我还真就见过。昆仑虚的紫微鸟，因天生丽质，着实吸引飞禽一类。唔，三师兄的肥遗与七师兄的毕方皆沉迷过，求亲之众，竟将她家的门槛踏平了。然则，那紫微鸟不小心误食了一种毒草，将身上十分招摇的羽毛，全给掉光了。那原先追求她的飞禽们皆退避三舍，那紫微鸟在家日夜以泪洗面。后来，还是毕方求了七师兄，配了解药与她，才长出了新毛。可惜，她这个毛长得十分缓慢，到现在也还就是一点小绒毛。
可见，掉光毛这个事还是很严重的。苍玄因长在较为偏僻的瀛洲，是以没有危险意识。我须得提点一句。
苍玄接过糖豆子且应了，望着我们离去的身影，脸上挂了两行豆子。
“你在做甚？”夙彦君探过头来，将我望着。
我奋笔疾书道：“常言道：行万里路，读万卷书。我今日可算是明白了。一路走来，北阴酆都大帝与阿梓娅和月神与沧海神君这两对却是旷古烁今的奇缘。我且将它记下来，正好可编入月老那本《惊天地泣鬼神之********》，唔。”我想了想继续道，“仙仙恋一篇，唔，沧海神君与月神到底算仙仙恋还是仙凡恋还有待考究，回头我再跟月老斟酌斟酌。”
前段时间，我时常混在月老红鸾府，帮着编撰新书《惊天地泣鬼神之********》，彼时，尚愁着没几个经典的例子，可巧，今日竟叫我遇着了。遂于云头上幻出了纸墨，记载了下来。
云泽笑着道：“你倒想得出来，只是你要编进去，也不怕得罪光明一系太阳神。”
我一愣。
夙彦君道：“你想编就编罢，顾忌他作甚。”
我将夙彦君望着。
夙彦君继续道：“书的编撰人是月老，你当心甚？”
夙彦君所言甚有道理。我继续奋笔疾书，写到沧海神君与月神，不免停了笔道：“不晓得沧海神君与月神说了甚？月神竟会留下两地泪？月神那般倾城之貌，沧海神君也不晓得后不后悔？”
沧海神君出了瀛洲便与我们分道扬镳，回冥界复命去了。
我十分疑惑沧海神君与月神到底说了甚。
云泽坐于云头道：“当年召唤沧海的不止冥界，天界亦为其开天门。凡人修仙，以得仙界召唤为上，得仙界召唤可得永生之力与自在之法；冥界召唤在其次，入得冥界亦可得永生之力，然，须得生生世世效力于冥界。世人皆盼修成正果，以入仙界。然沧海选择了冥界，册封判魂使，于幽冥深处判魂。轮回、怅悟、衍生，鬼魂何止百万。沧海放弃自在之法，是为了渡尽怨魂，乃是大道。或许，他心中对于当年的阿珠玛有些遗憾，但绝不后悔。”
我默默望着夙彦君手中的两滴月神之泪。
“无稽。”夙彦君忽然道，“冥府有地藏王菩萨，意欲超渡所有阴间的鬼魂，令世人不再行恶，不再堕入阴间地狱受苦。于是恩准所有的鬼魂，在世虽曾犯过错，若真诚忏悔、改过，则所做罪业，可以从宽抵罪，免于受诸苦刑。并道：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可笑，即便鬼魂渡尽，幽冥地府还有地藏，如何得空？沧海为大道如何？他抛弃结发妻子，本就有违天道。更何况，为所谓大业，罔顾眼前，着实可笑。”
我震惊。夙彦君从未一口气说这么多字，虽则大多数我皆听不懂。
云泽却笑了：“似你这般说，沧海竟是错了？”
夙彦君只是将手中的琉璃瓶摊开道：“他若是不曾后悔，这两滴月神之泪又是从何而来？”
云泽一怔，须臾道：“你说的不错。他若是不后悔，月神怎会流下两滴泪，恐怕以她现在的性子，杀了他也不是不可能。”
我虽不觉着月神是那般凶恶之神，然，我却是更乐意相信沧海是后悔了的，至少桑河是的。
“唔，说到底这个故事还是悲怆了些。好在，阿梓娅与夜幽君倒是得了个圆满。”我咬着笔含糊不清道。
夙彦君道：“冥王也是可笑。既是与她两情相悦，何故还要与那老头子立甚契约？即便拼尽魔界与光明为敌又如何？”
云泽道：“佛祖曾曰：一念为佛，一念为魔。说的大抵是你这般。”
夙彦君忽转眼与我道：“好在你没有这般顽固的老头子。”
我咽了咽口水道：“唔，若是有呢？”
夙彦君抬起了眼，望向了远处，长长的睫毛遮住了阳光，在眼脸下投下一缕阴影。“若有阻扰，必杀之。”
我手中的笔“啪”一声断了。
云头下，有两只乌鸦飞过。
我不仅有个老头子，兴许我这个老头子还就是你的老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