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水月芙蓉
414300000017

第17章

这个晌午,三河村里简直比过年还热闹。大家奔走相告,很快就全都知道了慕容婉秋回家的喜讯。张家半缸水,王家一碗面,李家两只鸡,赵家三把菜……满满的一桌“酒席”很快就摆进了蓝茵的家。你过去嘘寒问暖,他过去问长问短……弄得家门口跟菜场一样热闹。慕容婉秋虽然有些狼狈,却也是从未有过的开心。

然而热热闹闹的一天里,慕容婉秋总觉得缺点什么。直到乡亲们都散去,她才突然想起,左玉堂始终没有出现。和娘亲辞别后,她来到了小学堂。朗朗的读书声从里面传出,让人回味无穷。然而在迈进门槛的刹那,她又迟疑着缩回了脚。是这里教会了自己读书写字,教会了自己友爱互助,教会了自己是非善恶,可惜今天的自己已无法重复天真的过去。蚂蚁的慌乱脚步,小回回的痛心哀号,仿佛咒语一般罩在这座学堂上,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这究竟又是谁的错呢?

正当慕容婉秋准备离开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荟子,是你吗?”

慕容婉秋立即转身,见左玉堂红光满面地站在眼前,头发虽然有些花白,但脸上没有一条岁月的斑痕:“先生……”

“为什么不进来?”

“给自己留点想象,不是更好吗?”慕容婉秋凄然一笑。

左玉堂点了点头:“我刚才没去看你,不会记仇吧?”

“您把我看成什么了?我知道您喜欢清静。”

左玉堂又问:“这些年怎么样?肯定吃了不少苦吧?”

慕容婉秋又将刚才那套说词拿出,漫无边际地讲一番。左玉堂也信以为真:“是天不绝好人。”

“想不到这么多年,您还一直呆在这里。”说着慕容婉秋指了指已经有些破旧的草屋。

“教书是福气,可以学到老。”

“夫学者,犹种树也。春玩其华,秋登其实。讲论文章,春华也;修身利行,秋实也。”

左玉堂笑道:“几年没见,已经能出口成章了。”

“只是多看了些书,还是您当年教导有方啊!”不经意中,慕容婉秋又瞥见了那棵寄托着嬉戏欢乐、纯真友情的大树,那棵深藏着无数生命、众多哲理的大树。她轻声问:“您知道小回回在哪里吗?我今天没有见到他。”

左玉堂神色黯然,叹了口气:“这是他的伤心地,他已经离开许多年了。其实天下又有何处是干净的呢?”慕容婉秋听出其中的苦涩,无话可说,匆匆辞别。

在回庄的路上,可轩担心地问:“难道您打算一直瞒着老夫人?”

慕容婉秋无奈地道:“不瞒着又能怎样?在我见过的人里,娘是最最善良的一个。她不能容忍有残酷的事发生,可偏偏总有许多许多发生在她身边。凌云山庄是个魔窟,是她心头的结。她如果知道我成了那里的继承人,肯定会想尽办法阻止。到时候我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可轩露出同情的目光。

走进云城大街,慕容婉秋的心情格外舒畅。然而在路过一户大宅门时,她突然停住脚步,脸上变得毫无血色。“叶府”两个字像尖刀般刺进她的心窝,那里在流血。可轩听她讲过自己的身世,自然清楚这个地方对她来说意味什么,也清楚她此时此刻的心情会是怎样。

过了好久,慕容婉秋仍然不肯离去,目光始终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可轩劝道:“别看了。站得越久越伤心。”

慕容婉秋摇了摇头:“我的心早已经被这扇大门伤透了,伤碎了。现在我再也不会为这里伤心。总有一天,我会依靠自己的力量打破这扇门,洗刷掉所有耻辱,为娘亲和自己报仇。”

“我明白。可今天您是高高兴兴出来的,别为这个扫兴。”

拂袖而去的慕容婉秋始终提不起兴致,满脑子都是当日被推出叶家大门的情景。忽然,前面闹闹哄哄的一群人引起了她的注意。原来是一些人在这条街上收保护费。可轩好奇地问:“他们是什么人?这么张狂!”

“看见袖口了吗?”

可轩使劲张望,突然叫:“有朵白莲花。”

“他们是白莲帮的。”白莲帮是凌云山庄十八帮之一。这点可轩还是心知肚明的。

这时另一群凶神恶煞拿着家伙横冲直闯地走来。两拨人见面,二话不说便打。可轩又问:“这是哪路人马?”

“应该是黑风寨吧!”凌云山庄有七十二寨,而黑风寨就是其中之一。“白莲帮和黑风寨都靠着这地方发财,是几辈子的冤家了。”

“您为什么不出面制止?这样打下去,会两败俱伤的。”可轩急得摩拳擦掌。

慕容婉秋轻轻一笑,不急不忙地道:“他们如果不斗,又怎么会依赖山庄?”可轩听得如坠五里雾中。

吃过晚饭,慕容婉秋回到了山庄,将路上的所见所闻如实讲述给慕容谡听,当然也包括回三河村见娘亲的事。她心里明白,自己的任何行动都不应该隐瞒义父,也不可能隐瞒义父。

随后,慕容谡闭目思忖良久,才慢慢地睁开眼睛:“在外面你不能随意暴露,应该有个稳妥点的身份。你还要再多认一个爹。”

“爹?”慕容婉秋像挨了一闷棍似的,蒙了。

慕容谡笑道:“走,义父带你去一个地方,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夜幕降临之下,慕容婉秋糊里糊涂地跟着慕容谡乘车离开凌云山庄。约摸走了半个时辰,车马在一个牌楼前停下。慕容婉秋走下马车,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明朗的月光下,“林家庄”三个大字赫然刻在牌楼上。她的惊讶是有缘由的。众所周知,四大富商撑天下,有“东岳西韩南林北沈”之说。而眼前就是有“南林”美称的林家庄。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慕容婉秋不解。

慕容谡却故意卖关子,径直朝里面走。说也奇怪,偌大的林家庄,庄门大开,既没有家丁也没有护院,连个人影都难找。

直至走进大厅,慕容婉秋才见到了三个人。站立中间的老者虽然头发花白,但红光满面,精气十足,连说话都带着风:“慕容兄弟,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慕容谡拱手道:“林兄,你也还是老样子,精神不减。”

“哪里哪里,老了,不中用了。”老者又将目光转移到慕容婉秋的身上,“这就是慕容大小姐?”

慕容谡道:“没错。秋子,这是林家庄庄主林斋,快叫伯伯。”

“伯伯好。”这更令慕容婉秋感到困顿。在四大富商中,林家庄向来以不依附权势著称。在外人眼中,它虽然身处鱼龙混杂的云城,但主要生意遍布南方各地,从来不惧任何势力的胁迫,循规蹈矩、仁侠诚信。而传闻中的庄主林斋更是低调行事,从不张扬。如此一个人,居然和“凌云冷霸”称兄道弟,令人费解之至。

慕容谡道:“林兄,今日我来是有一事相求。”

“这是哪里话?慕容兄弟有事,尽管吩咐。”

“秋子到了该在外面历练的时候。我希望她给您做女儿,有个便于露面的公开身份。”

“这是好事,我哪有不答应的道理?”林斋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明天我就散布消息,说早年寄养老家的女儿林清秋近两天回来,不会有破绽。”

“拜托林兄了。”慕容谡随口又问:“林兄最近生意如何?”

林斋叹了口气,勉强一笑:“还算说得过去。”

“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林兄尽管说,我必然鼎力相助。”

“最近东边有几笔大买卖,接连被岳家庄抢走,很是窝火啊!”

慕容谡愤愤不已:“岳托这个老顽固,实在叫人生气。应该给他个教训。秋子,这件事由你你去办。”

慕容婉秋点了点头,又对林斋道:“我对岳家庄知之不祥,想请林伯伯派一个熟悉的人陪我去,不知可否?”

“当然没问题。”林斋指了指躬立身后的两个年轻人,“他俩是我的左膀右臂,宋明和宋凯,任由慕容小姐挑选。”

慕容婉秋随手一指靠近自己的宋凯:“就选他好了。不过林伯伯,万一我用他用得顺手,不舍得还给您,怎么办?”

林斋大笑:“父亲的人女儿用,这有什么关系?”

在回去低窄的马车里,慕容谡和慕容婉秋相对而坐,中间却有一个保持跪姿的男人。他就是宋凯。直到此刻,慕容婉秋才弄明白,原来宋明和宋凯是慕容谡安插在林斋身边的两只眼睛。“义父,您对林伯伯的态度很特别。”

“凡有利于大局,再特别的事也是正常。”

“林家庄有那么重要吗?”慕容婉秋甚为不解。以凌云山庄现如今的实力,难道还需要堂堂一庄庄主去巴结一个小小的林家庄?这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慕容谡拍了拍宋凯的肩膀:“你来说吧!”

宋凯低首垂眼地答:“回大小姐,林家庄生意遍布江南各地,暗中支持着山庄许多下属帮派。”慕容谡道:“岳家庄是一块烫手山芋,拿不好可能会引火上身,要小心行事。一个月,整垮岳家,让其生意完好无损地为我所用。”

这是一道难题,而且是一道必须要做,还要做得漂亮的难题。慕容婉秋心知肚明,有力地点了点头:“没有问题。”

慕容谡又吩咐宋凯:“既然大小姐把你要来,以后你就直接听命于她。”宋凯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