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雷鸣电闪，暴雨倾泻，在人们最不经意的时候，慕容婉秋回到凌云山庄。慕容志鸿正发愁如何向小姑姑解释白莲帮一事，忽然接到消息，更加忐忑不安，匆匆赶往门口迎接，脑子里飞快琢磨应对办法。他心知逃不掉被训斥的命运，还是乍着胆子探问：“您怎么顶着雨回来了？这样容易着凉。”
“我要再不回来，只怕被人卖了都不知道！”慕容婉秋面露怒色。慕容志鸿听她话语不善，哪敢随意接话，默默跟着往前走。
一进水月阁，慕容婉秋开门见山地问：“白莲帮一夜灭门跟你有没有关系？”
“没有。您下过严令的，我怎么敢违抗？”慕容志鸿急急地否认。他不想被自己最崇拜的小姑姑误会。
“你认为是谁干得？”
“白莲帮不是普通山匪流寇，想要一夜间灭掉，很难由一个或几个人做到。目前嫌疑最大的肯定是黑风寨，但仅凭黑风寨不可能这么悄无声息地灭了白莲帮，没这个实力。最近云城也没多少生面孔出现，所以应该不是外来杀手所为。我想到的只有这些。”慕容志鸿边说边小心翼翼地窥探慕容婉秋，生怕回答得不能尽如小姑姑心意。
慕容婉秋叹道：“江湖险恶，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从今天开始，你就专心在道名斋读书习武，暂时不用管山庄事务。在白莲帮这件事被查清前，不许踏出庄门半步。”
慕容志鸿直直跪倒，心刹那间纠结一起，声音尽带惶恐：“志鸿无能，没管好山庄，甘愿领受任何责罚，只求您再给一次机会，我绝对不再让您失望。”
“权力是个怪物：能让贱的变贵，也能让贵的变贱；能把人变鬼，也能把鬼变人。一旦拥有权力，你就不再是你自己，身边更多的人也不再是因你存在，而是因你手中的权力存在。你的任何无心之举都很可能成为别人精心谋划、争权夺利的筹码。这才是掌权人最大的不幸！慢慢体会吧！”慕容志鸿磕头领命，神色迷惘。
次日，慕容婉秋一袭素衣走进白莲帮。虽时隔一天，刺鼻的血腥，狼藉的桌椅，飞溅的血痕和死寂的肃静依旧能让人想象出当时厮杀得惨烈。曲终人散，从前多少事，过去一场空。慕容婉秋问：“人被葬在哪里？”
任潇答：“回大小姐，葬在后山。”
白莲帮位于万安寺东南方向，也是依山而建。来到后山，慕容婉秋远远望见几十个坟包整整齐齐地排列在那里。其中最靠前的一个竖立着石碑，还有一人面坟而坐。慕容婉秋心中揪痛，轻轻走过去。坟前那人听到脚步声，猛地跳起喝问：“是谁？”
慕容婉秋定睛看去，发现那人竟是被自己砸过的陆青，忙喊：“陆大哥，是我，苏瑞格。”
陆青被冯莉君的突然离去弄得失魂落魄，神情恍惚，仔细辨认了半天才开口确定：“真是苏姑娘！”
“你一直在这里？”
陆青点了点头：“终于没人能打扰我们了。”
慕容婉秋这才注意到石碑上刻的字：陆氏贤妻莉君之墓。她惊讶地问：“你们成亲了？”
“没有。可在我心里她已经是陆家媳妇。”
“冯姑娘是有福之人，若地下有知，也一定会笑的。”
“我早劝过她，别当什么帮主。如今白莲帮都让凌云山庄收拾了，她再也不用整天犹豫不决，提心吊胆。”
慕容婉秋不解：“怎么能肯定是凌云山庄干的？”
“她说过，凌云山庄的什么鸿少爷想要除掉白莲帮。”
当日对冯莉君的郑重承诺再次回响在慕容婉秋脑海中：“没有芙蓉令，谁都休想动白莲帮的根基。”她忽然热泪盈眶，慢慢跪倒在地。“水月芙蓉”从未向下属屈过膝，此刻却心甘情愿地跪下。只有这样才能表达她的感佩和悲伤。随身下属无不震惊，万万没有想到，一个白莲帮帮主竟能令坚韧冷傲的凌云山庄庄主软下膝盖，掉下热泪。慕容婉秋闭着眼睛哀思良久才站起来，对陆青道：“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顺变。冯姑娘不会白死，我必定还她一个公道，让罪魁祸首得到应有的报应。”
走进积香庵，听着似远犹近的木鱼声，慕容婉秋感觉到一股暖意流过心头，那么平静祥和。这种沉醉清山绿水、远离凡尘俗世的生活，并非人人有资格享受。上官映雪笑盈盈地走出来：“大庄主又再感慨什么？”
“我在羡慕映雪姐的悠闲。”
“这世上悠闲的人多了，估计十个里面有九个想跟你换身份，去做那累人累心的庄主。可除了你，谁也做不成，做不好。”
慕容婉秋笑叹：“我就是受累的苦命！”
说话工夫，两人并肩走进后院禅房。上官映雪斟来一杯清茶：“铁定又有一堆唠叨等着我，先润润喉。”
“烦弃我了？”
“我是心疼你。”上官映雪无奈地叹了口气，“有时候为了自己苦了别人，有时候为了别人又苦了自己。”
慕容婉秋接过茶杯，眼帘低垂，睫毛眨啊眨地闪着泪光：“人都是自私的。所谓理智，不过是把自私压制到最低限度。”
“你有了超乎常人的付出，所以得到了超乎常人的回报。老天很公平。”
“名位、权力、荣耀，这些本属于男人的东西，我全得到了。可属于女子的呢？一次次失之交臂。我都不晓得这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这当然是幸。你是巾帼不让须眉。”
慕容婉秋苦笑这摇摇头：“女子的最大悲哀莫过于被像男人那样审视着，赞赏着。我真的很羡慕那些普通人家，那些普通女子。她们像花一样被心爱的丈夫捧着护着，不必担心风吹雨打。即使天塌地陷，也会有丈夫为自己撑起天空。哪怕秋天来临，花败了落了，依旧和丈夫恩爱如常，像迎接来年春天般小心翼翼地守护着白头偕老的誓言。而我只能在幸福面前退避三舍，像男人那样理所当然地被依靠。又有谁意识到，其实凌云山庄庄主也是个普通女子，也渴望守护和依靠。”
上官映雪将她揽进怀中，强忍泪水，语调哽咽：“姐姐知道你心里苦，想哭就哭出来。”
“就算眼泪流尽，不能改变的依旧不能改变。”
“缘在前生，份在今世，这就是轮回。人为皆出天意，天意亦是人为。只要不曾放弃，幸福迟早属于你。”
慕容婉秋贪婪地溺在温暖怀抱里，很享受上官映雪周身散发的淡淡檀香味和节奏均匀的心跳声，舒服极了。如今唯有在这个姐姐面前，她才能安心丢弃伪装，体会被呵护、被疼惜的感觉。至于明天，海晏河清也好，血雨腥风也罢，她不愿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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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