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水月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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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得一点也不错。上天是公平的,它制造了许多苦难,也制造了许多幸福。人们总是在承受着乐极生悲的痛苦,也总是在享受着否极泰来的快感。如果世上只有悲伤或快乐,那就并非人间了。蓝茵和叶荟君是凡人,当然逃不过自然的悲喜轮回。和煦的春风轻轻吹过,在经历过生死考验后,她们又迎来了一段幸福而平静的生活。

既然叶荟君命中注定要大富大贵,那么环身福气自然会吸引贵人相助。这年春天,三河村来了一位落地秀才,姓左,名玉堂,字崇文。说起“落地”的缘由,让人颇为气愤。他满腹经纶,才华横溢,只因为在乡试中没有给主考官送礼而不幸落地。这对一个寒窗苦读十载的书生来说实在是太残酷了。这也让他看到了朝廷的腐败,官场的黑暗。此后,他发誓再也不参加科举,不为朝廷效力。然而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除了考取功名又能做什么呢?

落户三河村后,左玉堂发现这里清净幽雅、民风淳朴,只可惜村中的孩子都无钱读书。这下有了用武之地!除了每日以卖字画为生外,他还在村中开办小学堂,免费教孩子们读书识字。季海、季泉和叶荟君都成了他的学生。叶荟君聪明好学,深得左玉堂欣赏。他不止一次地夸赞:“荟子如果是男孩子,肯定能当状元郎!”

村里的孩子们每天都会到小学堂上课。所谓的“学堂”其实就是左玉堂在自己家边盖得一间大草房,前面还有一块与草房面积相当的空地。那里可是孩子们每天下课玩乐的天堂呢!

其实新来三河村的不止左玉堂,还有一个神秘人物——钟义亭。他不是文弱书生,而是“武功高强的侠客”。究竟是否真的武功高强,真的是侠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叶荟君这么认为。之所以说他“神秘”,是因为整个三河村只有叶荟君知道他的存在。

这天叶荟君缠着左玉堂请教问题,在学堂一直呆到很晚才独自回家。走着走着,她恍恍惚惚地看到一个影子移动,吓得赶紧躲到大树后面,紧闭眼睛,缩成一团,以为撞见了鬼。稍后,她慢慢睁开眼睛,怯怯地望过去。

那个影子“哎呀”一声倒在地上,再也没起来。叶荟君觉得蹊跷,深吸一口气,算是给自己壮胆,慢慢地凑过去。待走近时她才发现眼前的根本不是鬼,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借着微弱的月光,她见那人浑身是血,脸色发青,嘴唇干得近乎裂开。

叶荟君望望四周,连人影都没有,害怕极了。她想跑,又不忍心丢下这个身受重伤的人——尽管他与自己毫不相干。无奈之下,她只好试探着唤醒:“醒醒呀!别吓唬我,快醒醒!”

钟义亭慢慢睁开眼,有气无力地问:“小姑娘,是你在说话吗?”

叶荟君点点头:“大叔,您怎么在这里?”

“我是被仇家追杀。千万不能把我来这里的事告诉别人,否则会连累你的。”

叶荟君听不明白:“我先扶您到我家吧!很近的。”

“不要管我了。”

“您受了伤,我怎么能不管?村后边有间破屋子,我扶您去那里,肯定不会被人发现。”钟义亭犹豫不决。

“如果你觉得有本事走出村子,我就不管。”

钟义亭一怔。他了解自己的伤情有多么严重,别说是走出去,就是站起来也困难。

叶荟君见他无话可说,接着道:“别看我年纪小,有时候也有大本事!”钟义亭见她热心地如此执着,只好任其“摆布”。

从那天起,叶荟君每天都到小茅屋送饭,送药,还陪钟义亭一起聊天,消磨时光。不久钟义亭便能下床走路了。他见叶荟君聪明伶俐,甚为喜欢,便收作徒弟。虽然钟义亭只教些花拳绣腿,不过对叶荟君来说已经十分受用。过惯了浪尖刀口的日子,此刻钟义亭倒乐得做教武师傅。叶荟君始终隐瞒着村里人,包括自己的娘亲,因为这是她的承诺。

在暗下随钟义亭习武的同时,叶荟君也不落下学堂功课,更喜欢和小伙伴们玩耍。这天,左玉堂刚宣布下课,孩子们就一窝蜂地冲到空地上,玩起了“老鹰捉小鸡”。

每到此时,左玉堂都会站在一旁静静欣赏,仿佛也回到了童年。的确,童年往往是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留下的也往往是最美好的回忆。童时已逝,童心犹在,这未尝不是一件幸事。然而这种幸福是尚处在童年的孩子们所不能领会的。但终有一天他们会明白——童趣是如此可贵。

突然,小回回高叫:“蚂蚁!”小回回比叶荟君小一岁,是孩子们中胆子最小的。

大家听见叫嚷声,围拢过去。果然,大槐树下爬满了蚂蚁。蚂蚁好象感觉到危险的存在,顿时变得慌慌张张,乱做一团,四处逃窜。

这时季泉出个主意:“比赛踩蚂蚁吧,看谁踩得多。”大家都拍手叫好,只有叶荟君瑟瑟地躲在后面,一声也没吭。

季海对叶荟君道:“荟妹,不用怕,蚂蚁不咬人。来玩吧!”

叶荟君摇了摇头,喃喃地道:“我不是怕,只觉得把蚂蚁给踩死,实在太残忍。”

季泉等得不耐烦了,急嚷:“嗨!不就是踩死几只蚂蚁吗?有什么残忍不残忍的?”

“先生说过,世上万物都有生命,都有感情。如果它们死了,它们的亲人会难过的。”

这时左玉堂走过来,笑着对大家道:“荟子说得对。蚂蚁虽小,也是生命。你们要学会爱护所有的生命。”孩子们围在左玉堂身边,都各自点着自己的小脑袋。

万物皆有生命,皆有感情,这是每个人都明白的道理。但这道理似乎太简单了,简单到让许多人都忽视了。叶荟君的仁慈保护了无辜的蚂蚁,却不能保护所有无辜的生命。就在第二天,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真真切切地发生在叶荟君的身边。

次日清晨,像往常一样,孩子们陆陆续续地来到学堂,可惟独左玉堂和小回回没有到。大家感到颇为稀奇:每天左玉堂总是第一个到学堂。叽叽喳喳的谈论很快让小屋热闹起来。

“先生是不是生病了?”

“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会生病?”

“先生家出事了吗?”

“不可能。先生家里已经没人了。”

“那是……和女人约会了。”

大家都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一个个差点钻到桌子底下去。

正当大家说得最欢时,左玉堂走进来。学堂里立时变得鸦雀无声,大家目不转睛地盯着左玉堂。仅是一夜之隔,左玉堂却憔悴了许多,眼睛布满血丝,眼圈还有些红肿。他只简短地道:“今天不上课,都先回去吧!”

叶荟君急问:“先生,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小回回的爹死了。”

孩子们个个瞠目结舌。小回回的爹虽只是长庆镖局的镖师,但在孩子的眼中却是武艺高强的大侠。再加上他为人谦逊宽厚,大家都很敬重这位“大侠”,甚至把他看成三河村的英雄。小回回也为自己有在江湖行走的“大侠父亲”而感到骄傲。如今听到这个噩耗,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大侠是不会死的。

季海追问:“是怎么死的?”大家随声附和。

左玉堂道:“这是江湖事,不要再问了。你们都是小回回的好朋友,一定要好好安慰他。都回去吧!”

孩子们都离开了,但有一人仍然留在学堂,那就是叶荟君。她对左玉堂死缠烂打,非要逼问出小回回的爹的死因。左玉堂实在无奈,只好说出真实原因——被人杀害。

叶荟君道:“大叔既然是被杀的,应该去官府告状。要让官老爷把凶手抓出来。”

“去官府告状只会惹出更大祸事。别多问了,快回去吧!”

叶荟君仰着头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大婶和小回回肯定伤心极了,为什么不能告状?官府不就是伸张正义、打奸除恶的吗?为什么会惹出更大祸事?”

“不去告状自然有不去告状的道理。别问了。”

“我要知道!”叶荟君说得很坚决,表情也异常地严肃。

叶荟君那份执着和倔强把左玉堂征服了。左玉堂没想到一个九岁的小姑娘居然会抓着这个问题不放。若是换作别的女孩子,恐怕早已跑得远远的,少知道为妙了。“你还小,云城的事你不知道,天下的事你就更不知道了。现实里有许多事情可不是一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就能说明白的。这天下太大了,也太复杂了。先生不说是怕你心里会沾上不干净的东西。”左玉堂停了停又微微笑道:“这个云城,这个天下,以后还需要你自己去看清楚。”

叶荟君点点头,又摇摇头。她被说糊涂了。的确,她毕竟是孩子,不知道先生说的意思究竟是什么,更不知道这简短的几句话背后隐藏着什么。不过她已经明显地感觉到,眼前这个清晰的世界开始变得有些模糊了。一种强烈的使命感在她的心中油然而生。将来她一定要好好地看看这个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