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水月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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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经历了种种的波折,慕容婉秋已经由藏匿草窝的雏鸟渐渐成长为搏击长空的雄鹰。她明显感受到了武林纷争对自己生命的威胁,对自己使命的威胁。然而她还不曾意识到,一场真正的江湖厮杀正慢慢地向她走近。

江湖中人人皆知有三大山庄鼎立武林——凌云山庄、广贤山庄和金明山庄。其中凌云山庄和广贤山庄分别掌控江南和江北武林,隔江而对,分庭抗礼。与两者相比,占据江东的金明山庄就显得稍有逊色。它在江湖中的威望不及广贤山庄,实力不及凌云山庄,却能自成一路,不容小视。金明山庄庄主柯霸人称“千手如来”,是手眼通天且极其奸猾的人,与倭寇多有连连,是不容易对付的强敌。早先他和谢一波同出逍遥门,以师兄弟相称,私下与慕容谡也略有交情。加上金明山庄和凌云山庄都视广贤山庄为敌,所以两庄虽然经常不免有些磕碰,但总的来说关系不错。

这天清晨,慕容婉秋来道名斋请安,听慕容谡道:“过两天柯少雄来云城,你要有所准备。”

“金明山庄的少庄主吗?”其实慕容婉秋很早就对这个柯少雄感兴趣。传闻中他倜傥风流、文武俱佳,却心狠手辣、狡诈奸邪,人送外号“鬼手儒生”。自从四年前柯霸突然隐退,他已经是金明山庄的实际当家人。慕容婉秋问:“他怎么会来云城呢?”

“柯霸曾来过信,有意让两庄联姻。柯少雄恐怕也是为此而来。”

慕容婉秋瞪大眼睛,差点噎到。原本以为自己的姻缘交易已经完全结束,没想到又凭空冒出一份:“您不会又想把我嫁给柯少雄吧?”

“我怎么会舍得呢?”慕容谡轻轻一笑,“金明山庄想得到什么,我心里明白。可眼下为了对付广贤山庄,咱们还不能得罪他们。这道难题就交给你去解了。”

“义父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慕容婉秋信心十足地答应下来。

整整一天慕容婉秋都把自己关在屋里,不让任何人打扰。这次不比解决普通的江湖摩擦,稍有不慎就会打破三庄制衡的局势,将凌云山庄弄到进退两难的险地。与以往对敌手知之甚详相比,她对柯少雄完全陌生。虽然在慕容谡面前许下豪言壮语,但她心里真的一点底也没有。她不知道这个“鬼手儒生”究竟会在云城掀出何种风浪,更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应对。

晚饭过后,慕容婉秋将金鹰唤来,突然问:“上次让你查的事查得怎么样?”

“回大小姐,奴才还没有十足证据,不敢乱说。”

能让夺命十三客查了许久仍然拿不到十足证据,能让金鹰如此犹豫为难地说出真相,这个幕后主使者当真不简单。这是慕容婉秋的第一反应。她冷静地道:“我不要十足证据。究竟是谁?”

金鹰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回大小姐,是……二少爷。”

对慕容婉秋来说,慕容祥的被害无疑是她心头难以打开的扣结,挥之不去的阴影。而凶手的查出更像是一把插在胸口的尖刀,令她心痛难当。因为结果又一次指向了慕容忌。怪不得慕容谡一直未提上次的下毒事件,或许他早就知道结果,只是不忍揭穿罢了。一份风光的权力,真能让人丧心病狂吗?别看这位大小姐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其实内心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从当初在黑谷挥出第一剑开始,她就意识到自己走上了一条险路。但是她没有料到,这条路竟是如此漫长,如此坎坷。每每想起担负的使命,想起还要面对更多血雨腥风,她便觉得心力交瘁。不管表面如何坚强,她终究还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女孩。然而这些她又能对谁说呢?“那些杀手呢?”

“回大小姐,他们属于一个叫黑煞盟的组织。该组织已成立八年,神出鬼没,江湖上没有几人知道它的存在。不过据了解,黑煞盟的人曾经在逍遥园附近多次出现,而且盟主有点像梅园总管伍明。”

“八年?”慕容婉秋又想到了那碗被打碎的莲子汤。如果不是老天有眼,自己早已经长眠地下。原以为慕容忌只是一时鲁莽,其实心里仍念兄妹情谊。不过如今看起来,他是从未死心,蓄谋已久。“这件事不必再往下追究。让风组调查黑煞盟,切勿打草惊蛇,特别是被二哥知道。另外最近柯少雄可能要来。派人严密监视城门和码头,留意行动可疑的人。金明山庄的老巢锡城也要盯紧了。”金鹰拱手领命,躬身退出。

俗话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一连几日慕容婉秋都没有接到有关柯少雄的任何消息。她有些心情烦躁,便抽空去三河村看望娘亲。自打上次提出退婚,她一直没敢回家,生怕遇到季泉尴尬。可许多时候往往事与愿违,你越不想见谁,那人就像从地缝里冒出来似的越要被你撞见。走到家门口的慕容婉秋望见季泉挑着两担木柴走近,来不及犹豫,“嗖”地从门缝钻进去。可轩紧跟其后,随手将门轻轻关上。

蓝茵掀开门帘,正见她鬼鬼祟祟地进屋:“干什么呢?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跟做贼似的?”

慕容婉秋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笑了笑:“没事。”

“什么没事?不知道又搞什么!”

“我在娘面前能搞什么?”慕容婉秋一脸无辜的表情。

蓝茵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呀是一天也不让我消停。知道你季大叔说什么吗?他说季泉已经下了决心,非你不娶,让你再和你义父好好说说。”

慕容婉秋没想到季泉竟然对自己动了感情,又觉可笑,又觉意外。天底下强行嫁娶的事怎么偏偏让一个人都遇见了?

蓝茵见她魂飞天外,劝道:“季泉这个孩子不错。你已经老大不小了。娘是过来人,知道什么样的男人最牢靠。”

“我不听。”慕容婉秋把耳朵堵起来,气得跺脚。

蓝茵耐心地道:“你季大叔对咱们母女这么好,咱们不能没良心。既然人家不答应,咱们也不好反悔。”

“娘,您说的我都知道。我感激季大叔,也跟泉哥合得来。可是我一直把他当亲哥哥,没想别的。这么生拉硬拽的,我别扭。”

蓝茵笑了:“刚开始自然别扭,以后习惯了就好。”

慕容婉秋恨不得说出真相,但话绕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没有勇气说,也不能说。就算有再多的苦,她也得含着。

带着这份复杂的脆弱和无奈,慕容婉秋来到万安寺。她相信在那里能找到一些答案。圆空大师双手合十:“慕容小姐有何心事不妨对贫僧直言。”

慕容婉秋惊问:“大师知道我来的目的?”

“冥冥中自有天意。”

“如果冥冥中自有天意,为什么老天爷要让我承受这许多苦?”

“凡夫迷实之心,起诸法相,执相施名,依名取相,所取不实,故曰妄想。妄想存则苦在,古之常理。百姓有苦,君主有苦,您自然也有苦。这就是所谓‘生死轮回,众生无二。’”

“我明白,可不知该如何做。”说着慕容婉秋下意识地摸了摸腰中的玄冰剑,“有时候剑也不是好拿的。”

“慕容小姐手握生杀大权,怎么说剑不好拿?”

“大师是明知故问。”

“贫僧乃方外之人,有些话原本不该说。不过今天既然慕容小姐亲自登门,贫僧就破例一次。慕容庄主既然肯在凌云山庄内外交困之时把剑交到您手中,您就只管拿好这柄剑。自古以来,若要在惊风密雨中求得圆满,免不了有刀剑相碰。慕容小姐是大智之人,怎么也会被困在小善小恶的琐碎中?”

慕容婉秋略有所悟:“剑有出时,斩茅披棘;剑无出时,随风而去。顺其自然,方为正道。”

“慕容小姐聪明绝顶,一点即透。”

从万安寺走出,慕容婉秋顿觉神怡心爽,眼前豁然开朗。然而俗事的纷乱并未离她远去。在繁华的街市上,一位清秀俊朗的白衣公子突然出现在眼前,毫不避讳的目光里满是灼热轻佻。慕容婉秋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打算转身走其他路。那个白衣公子居然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她的面前,又拱手道:“在下牟可,眸字去目的牟,尚可一观的可。给姑娘问好了。”

慕容婉秋暗自平复着内心慌乱,镇定地道:“我与公子素不相识,公子恐怕是认错人了吧!”

白衣公子笑道:“姑娘不是知道我叫牟可了吗?怎么能说是素不相识呢?”

慕容婉秋警惕地问:“你想干什么?”

“茫茫人海中,能与姑娘相遇,实在是天定的缘分。若姑娘不嫌,在下想请姑娘品一杯茶。”

“缘分二字虚无缥缈,我从来都不相信。公子如此唐突,不觉得失礼吗?恕不奉陪。”慕容婉秋冷冷地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你我缘分天定,很快便会再见的。”白衣公子清亮的声音充满勃勃自信,仿若自己是世事的主宰,早已经算定了未来。

“他会是谁呢?”在回庄的路上,慕容婉秋反复思索着。那衣冠相貌的倜傥风流,那举手投足的洒脱自在,还有话语神色的自信威势,绝不会是泛泛之辈能够拥有的。至少在云城,她实在想不出哪一家会出现这么一位人。

可轩却显得愤愤难平:“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的愣小子,没皮没脸地缠着您。您也真是的,那么客气地跟他说话。要是我呀,早把他揍扁了。”

“他可不是一般的愣小子。肯定还有下文,咱们不妨静观其变。”

这时,金鹰突然冒出来:“启禀大小姐,柯公子到了,现住在丰泰客栈。”

慕容婉秋问:“他带了多少人?”

“回大小姐,只有两名长随。”

“他不会只带两个人。”慕容婉秋一转眼珠,“走,咱们去拜会拜会这位柯大少爷吧!”

慕容婉秋刚踏进丰泰客栈,一个长得矮矮胖胖,走路晃晃悠悠的人就远远地笑迎上来:“大小姐,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丰泰客栈属林家庄治下,身为掌柜的周志荣当然认得作为大小姐的“林清秋”。慕容婉秋应和道:“周掌柜生意可好?”

“好得不得了!”周志荣笑得合不拢嘴。

慕容婉秋压低声音:“我今天是来找一位姓柯的朋友。”

“我们这里没有姓柯的客人啊!”周志荣颇为纳闷。

慕容婉秋一怔,当即补充:“他是锡城来的。”

“您是说二楼天字一号房的牟可牟公子吧?”

“牟可?怎么会是他?”慕容婉秋大惊。怪不得他说,他们很快便会再见。看来自己自认为隐蔽的行踪早已暴露。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慕容婉秋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来到楼上,让可轩上前去敲门。过了好久,一个身着蓝色短打,腰佩长剑的人才打开门,气急败坏地叫:“乱敲什么?”

可轩见那人把眼睛放到头顶上,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很是气愤:“乱喊什么?告诉你家少爷,就说慕容大小姐到了。”那人不再说话,将门关上。

片刻,门又被打开。牟可,不,应该是柯少雄走了出来。他换上一身绛紫缎面长衫,腰上还系着嵌金象牙软扇,更像书生模样。真不愧是“鬼手儒生”!如果不是知情之人,决不会猜到看似温文尔雅的公子竟身怀绝技,手段非常。柯少雄拱手道:“原来是慕容小姐,恕柯某失礼了,快请进。”

进至屋内,慕容婉秋一点也不客气:“柯公子打算接下来怎么戏弄我?”

“呦,慕容小姐,开个小玩笑,别放在心上。我这里给您赔罪了。”说着柯少雄斟好一杯茶,恭恭敬敬地奉上。

慕容婉秋接过茶杯,却放下不喝:“我担不起柯公子敬茶。过去的事就过去吧!”

“慕容小姐不愧是女中豪杰!”

“我算什么女中豪杰,顶多是孔老夫子说的‘难养’之人。”

柯少雄哈哈大笑:“与小姐攀谈一番,顿时精神百倍啊!”

“被公子戏弄一番,我才是倍感精神呢!”

“好了好了,小姐就不要对在下不依不饶了。”柯少雄连忙为自己解释,“其实在街上我对小姐的身份也只是猜测。”

慕容婉秋颇为意外:“公子怎么认为我就是慕容婉秋?”

“听说慕容小姐有微服游玩的兴致,所以我打算到街上撞运气。云城美女如云,富家千金无数,但论气质、气势,又有谁能与威震江南的‘水月芙蓉’相比?”

这个解释说得冠冕堂皇,慕容婉秋听得也似信非信。她莞尔一笑:“公子这样说,我可要飘到天上了。第一次来云城,要玩尽兴!”

“自然。不过若有慕容小姐亲自指引,就再好不过了。”

慕容婉秋清楚他话中之意,不好当面推诿,含糊地道:“胡乱在街上转转还是可以的。”

待慕容婉秋借故离开,柯少雄“啪”地将那杯茶水打翻在地,嘴角微微上挑,眼中露出可怕的征服目光:“这个小妮子,模样挺标志,个性也十足,就是刺太多了。终有一天,我要让她乖乖地跪在我脚下。”

在回庄路上,可轩见慕容婉秋心事重重,即问:“小姐,怎么了?”

“地主之谊总是要尽的,就是还没想好该怎么办。”

“算算日子明天就是夺魁大赛,柯少爷肯定感兴趣。再说您不是答应上官姑娘去观赛吗?”

慕容婉秋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唉呀!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多亏你提醒,要不然映雪姐一定怪我失信。就这么办!”

说起夺魁大赛,不能不讲它的来历。早在唐朝末年,云城的夺魁大赛便初具形态。那时正值多事之秋,战火连绵,男丁们被招到前方打仗,女人们在家务农,苦盼着自己的男人能够回来。当地官府为了能让各家每年依旧交足税,鼓励女人多干活,就有了最初的夺魁大赛。当时的大赛每年一次,选出一年中干活最卖力的女人作为魁首。到了宋朝,特别是南宋,什么达官富商、才子佳人经常来往于云城,使得这里空前的繁华热闹。官府每年依旧出钱举办一次盛大的夺魁大赛,选出才色皆出众的美女作为魁首。到元朝时,这俨然成为了风俗。不过元朝廷并不注重夺魁大赛,因此渐渐改为每三年举办一次,并且多由云城的富商出钱捐助。夺魁大赛延续至今已经有四五百年的历史,九月十八也成了云城同庆的日子。每到这天,无论男女老少,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头百姓,都穿上自己最华丽的衣服来到云河边,一睹佳丽们的风采,真是灯红酒绿、万人空巷。

今年的夺魁大赛也不例外,而且比往年更加热闹盛大。太阳还挂在山头,只是天边刚刚有一些灰蒙蒙的感觉,云河岸上、桥上、船上已经站满前来观赛的人们。慕容婉秋本以为来的很早,却不想还是被挤在了外面。人海茫茫,一眼望不到头,竟不知何处是岸、何处是水。就在她四处张望却摸不清头脑时,水面的船突然分开,让出一条宽大水道。嗡嗡嘈杂的声音顿时消失,随之而来的是惊天动地的叫喊。一条布满彩带和鲜花的高大华丽的花船缓缓驶进人海中,后面还跟着十几条小花船,顶棚上依次写着佳丽的名字。慕容婉秋一眼就看到排在第六个的上官映雪的花船。她在白色夺命客的掩护下好不容易才挤到花船附近。

走上船头的慕容婉秋被四个膀大腰圆的人拦住去路:“什么人?”

“我是上官姑娘的朋友。”

“清秋!一听就是你。”上官映雪走出船舱舱里,惊喜地喊起来。

慕容婉秋打趣道:“你的排场不小嘛!”

上官映雪拉她走进舱里:“别挖苦我了。我这是小打小闹,哪能跟你比?”

“只要映雪姐吩咐,我可以派人天天保护你。”

“饶了我吧!”上官映雪连连摆手,“你的人我可用不起,也不敢用。对了,这些日子怎么没见你?是不是又出事了?”

“我能出什么事?”

“要千万小心,性命最重要。”

慕容婉秋点了点头:“好日子咱们不说扫兴的话。倒是你,今晚要加油啊!”上官映雪信心满怀地点点头。

慕容婉秋又道:“今天我还有事,不方便留在这里。不过我在远处看着你呢!”上官映雪会心一笑。

观赏夺魁大赛的最佳地点是云河上的湘云阁。它是专门为夺魁大赛而建的。人们站在这里不仅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佳丽们的精彩表演,而且还能将云河夜景一览无余。慕容婉秋陪着柯少雄来到湘云阁——这里早已经被她包下,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随着一阵欢快的锣鼓响起,花魁大赛在人们的期待中开始了。任下面是莺歌燕舞也罢,人山人海也好,慕容婉秋和柯少雄虽放眼而观,却意不在此。柯少雄称赞道:“没想到云城竟有如此盛大场面,真让我大开眼界。”

慕容婉秋跟着附和:“小小云城怎么比得锡城热闹繁华?我一直都盼着有机会到锡城走走看看。”

“在下随时恭候。”柯少雄热情地笑了笑,转而道,“家父的信,想必慕容庄主已经看过了吧?慕容小姐心里应该有数才是。”

“这个……”慕容婉秋尴尬地端起杯子,有些不知所措。对这个棘手问题,她已经想好许多答案,只是在此情景下,用哪一个都觉得不适宜。

机灵的可轩突然指着那条大花船兴奋地叫起来:“小姐您看,上官姑娘好漂亮啊!”

慕容婉秋朝河面望过去,正见上官映雪身着一件插满艳色奇花的长披风笑盈盈地走上台。整个人海都哗然了,整个云河都失色了。看着翩翩起舞、随风而转的上官映雪,人们仿佛进入了花的海洋,彩的世界。柯少雄虽久居锡城,却早闻“江南一枝花”的美誉,今日一观简直被深深迷住。慕容婉秋始终注意着他面部每个细小的变化。凭着女人的直觉,她知道柯少雄对上官映雪有了兴趣,故意说得坦然大方:“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即便公子对上官姑娘有意也是人之常理。”慕容婉秋故意说得坦然大方。

柯少雄忙道:“有慕容小姐在,什么窈窕淑女都黯然失色啊!”

“柯少爷怎么能随意拿小姐跟别人相比?”可轩有些不高兴。

“恕我失言。”柯少雄被说得不好意思,“慕容小姐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怎么是这些凡夫俗子能比得了呢?”

三年一次的夺魁大赛最终以上官映雪的夺魁而结束,不过两位山庄继承人的暗中较量才刚刚开始。

二十六兄妹重聚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胜者永远只有一个。“鬼手儒生”和“水月芙蓉”——这对表面上般配至极实则你死我活的冤家,自然不会让云城太过平静。

自从柯少雄来到云城,慕容婉秋便时时刻刻紧绷着心弦,生怕有意外发生。这天傍晚,她好不容易让自己静下心来,在院中练练剑法,突然听到临近的脚步声,随即停了手。孔昊拍手夸赞:“大小姐的‘擎天独一剑’真是越来越厉害。”

慕容婉秋皱着眉头道:“义父说过,练至七层为小成,练至九层才为大成。可他教我到七层就不肯再教了,说让我自己揣摩。我练了,想了,就是悟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虽不懂武功,却知凡事要讲时机。‘风云逍遥游’和‘擎天独一剑’乃是绝学,要练至无上境界,绝非一般苦练就能达到。”

“先生若练功夫,绝对是顶尖高手。”正说着,慕容婉秋看见金鹰走进来,冷声问:“出了什么事?”

“回大小姐,云城附近发现可疑踪迹,好像有风云二使。”

风云二使乃柯霸的左膀右臂,在江湖上又被戏称为“黑白无常”,神出鬼没,下手狠毒,是极不容易对付的敌手。这次他们胆敢偷偷来到云城,背后必然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慕容婉秋当即吩咐:“继续监视,先别打草惊蛇。如果他们联络柯少雄,马上禀报我。”

金鹰领命后又道:“启禀大小姐,最近城里带北方口音的人突然多起来,而且多数住在瑞福居附近。另外,柯少爷请您到湘云阁一叙。”

“说我马上到。”说完慕容婉秋冲着孔昊无奈地耸耸肩,“看来不能请先生进屋喝茶了。”

“正事要紧。”

随后慕容婉秋来到湘云阁,柯少雄已经恭候多时:“慕容小姐肯赏脸,柯某荣幸之至。”

“让公子等久,真是不好意思。”慕容婉秋轻轻一笑,又直截了当地问,“公子邀我前来有事吗?”

柯少雄轻轻摇动折扇,指着窗外波光粼粼的云河道:“清清乾坤,悠悠河水,霞光西映,垂柳东侍,秀色可餐。今日我只想与小姐对酒而歌,畅怀而谈,切莫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此番动情的话若是出自别人之口,慕容婉秋或许会春心萌动。只可惜说这些的是才学满腹、诡诈同样满腹的“鬼手儒生”。“想不到公子有如此闲情逸致,真是难得。我当然乐意奉陪。”

“我先干为敬,以示诚意。”说着柯少雄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我从不喝酒,但是今天为公子破例一回。”慕容婉秋浅浅地抿了一小口,也算是沾酒了。

柯少雄拍手叫好,连喝三杯,之后才转入正题:“有关联姻之事,还望小姐能早做答复。”

慕容婉秋微微一笑:“就算是上门提亲,也总该有避讳吧!哪有像您这样冒冒失失提出来的?让我没办法回答。”

“柯某冒昧了。”柯少雄饮酒赔礼,又借着酒劲诉起了情思,“江湖上都说慕容小姐是个厉害角色,狠辣无情、阴冷莫测。所以初听家父说起联姻之事,我心里着实有些不愿。可是自从来到云城,见到小姐本人,我再无怨恨,唯有感激上天的安排。”

慕容婉秋不冷不热地回绝道:“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还没有想过这种事。”

“那现在想呢?”

“即便要开始想,也等先摆脱了继承人的名份不迟。”

柯少雄惊问:“这从何说起?”

慕容婉秋索性也来一个“开诚布公”:“真佛面前不烧假香,柯庄主之所以提出联姻,看中的应该是我继承人的名份吧?”柯少雄对她的直言不讳大感意外,唯有点头。

慕容婉秋继续道“我有自知之明。凌云山庄属于慕容家族,又怎么可能容许一个外姓女子掌舵?我现在尽力做事,只想对得起义父的救命之恩。公子还是另觅佳缘吧!”

平日辩辞滔滔的柯少雄此刻竟然无言以对,干笑一声:“多谢小姐直言相告。但喜欢是发自内心的,非权力争夺可比。”说完他连喝几杯,直到意识不清才被两个侍从搀扶着离开。

走在回庄的路上,可轩打趣道:“小姐真是好福气,一个接一个地送上门。”

“别挖苦我了。我和隆玄是昙花一现,和岳磊是情势所迫,和黎锐是无缘春梦,和柯少雄是相互利诱。哪来的好福气?你不是没看见,柯少雄刚才……坏了!”慕容婉秋乍冷一惊,随即用笛音唤来月影:“去看看柯少雄还在不在丰泰客栈?”月影立刻领命而去。

没过多久,风擎和月影慌慌张张地跑来,双双跪下。金鹰道:“奴才该死,没有看住柯少雄。”

慕容婉秋脸色一凛:“一个大活人,竟让你们这么多人盯丢了?”

风擎磕头道:“奴才该死。柯少雄回屋以后就熄灯休息。是奴才大意,请大小姐重罚。”

“看来他是跟我玩定了!”慕容婉秋冷冷地望着走过的路,嘴角扯出一丝令人玩味的笑。有旗鼓相当的对手存在,未必是一件坏事。

这时金鹰疾步赶过来,俯身跪地:“启禀大小姐,奴才在城东树林发现风云二使和柯少雄劫持了三个人,然后躲进一处废宅。”

“三个什么人?”

“回大小姐,看起来像是一主二仆,仆人武功了得。”

慕容婉秋决定亲自一探究竟。趁着太阳未落山,她来到城东树林。猛烈的杀气迎面扑来,让平静的四周显得愈加不平静。可轩突然被硬东西硌了一下脚,便好奇地捡起来:“这里怎么会玉佩?看起来还挺眼熟。”

“给我看看。”慕容婉秋接过一瞧,脑袋里立时嗡嗡作响,仿佛身在梦中。她慢慢地取下那块与自己形影不离的白玉透雕眉寿佩。两块玉佩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慕容婉秋紧紧握着玉佩,脑海里进行了一番激烈争斗。如果是别人,她可以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可如果真是大哥哥,她怎么能袖手旁观?然而柯少雄的介入令她不得不慎重。正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蓝茵的话突然闪现出来:“那位公子是娘的救命恩人,以后再见面,一定要想办法报答人家。”想到此,她立刻朝那处废院赶去。

远远地,慕容婉秋看见废院四周有身着便衣的护卫来回走动。金鹰轻声道:“大小姐,救人的事交给奴才们吧!”

“这件事我要亲自处理。月组引开外面守卫,云组拖住风云二使,金鹰和我去救人,风擎和可轩在这里接应。天黑之后行动。切记不能伤了柯少雄,更不能暴露身份。”众人拱手领命。

老天爷似乎也在帮慕容婉秋,这天的夜格外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大家换上夜行衣,开始了各自的行动。白色夺命客最先冲出去,明目张胆地直奔大门。早有十几个手执长剑的人拦住去路,随即展开了一场搏杀。白色夺命客固然功夫了得,不过柯少雄带来的人也非比寻常。双方相斗数十回合,不分胜负。渐渐地,白色夺命客故意显出招架不过的姿态,连连后退。那些守卫早已杀红了眼,怒气冲天地就追过去。

这时候风云二使飞身而出,准备直冲白色夺命客,却不料被凭空冒出的红色夺命客拦住。两边皆是擅长一招毙命的顶尖杀手,连对视的眼神里都闪烁着嗜血光芒。红色夺命客虽然在人数上占优势,不过在没有得到杀令之前也不敢贸然进攻。而风云二使因为弄不清对方的来历,也不想在凌云山庄的地盘上将事情闹大。所以这场高手的打斗更像是在表演,谁也不伤谁,谁也不让谁。

与此同时,慕容婉秋和金鹰已经偷偷潜进院里。这个废院并不大,只有坐北朝南的三间屋子。两人顺着墙根悄悄地摸到窗前。慕容婉秋见西屋绑着三个人:中间身着白衫的正是自己日夜所想的大哥哥;左边那人看起来十分眼熟,只是一时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右边还有一位年岁较大的老伯,虽然身受几处剑伤,却无丝毫痛苦的表情。她与金鹰破窗而入,双脚还没落稳,柯少雄的剑已经刺过来。

慕容婉秋和金鹰很默契地拔剑相迎,打算迅速将柯少雄制服。然而柯少雄的绝妙剑法和深厚内力远远超出了慕容婉秋的想象。那行云流水般的招式,排山倒海般的劲力,令两人打得颇为费力。情急之下,慕容婉秋使出少林“弹影功”,挥手将绳索割开:“快走!”

三人连忙摆脱了绳索,踉踉跄跄地向外跑。柯少雄欲追赶,无奈被死死纠缠,脱不开身。趁他慌乱,慕容婉秋打个手势,与金鹰一起迅速撤离,转瞬间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柯少雄虽然恼羞成怒,也只能忍气吞声。能冲破众多护卫和风云二使的阻拦,能抵挡自己数十招而不露败绩,能游刃有余地使用少林“弹影功”,放眼天下,这样的女子能有几人?“水月芙蓉”当然是他第一个怀疑对象。

可轩模模糊糊地看见三个人影张皇地跑出大门,急忙赶上前:“三位不用害怕,我家小姐已经安排妥当。”

白衣公子问:“请问你家小姐是……”

“还是等小姐亲自跟您说吧!”

等了许久,可轩才见慕容婉秋带着金鹰回来,兴奋地道:“小姐,您总算是回来了。担心死我了。”

想到眼前这位纤纤弱女就是救自己的人,白衣公子大为惊诧:“在下朱明,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不知姑娘可否告知芳名,日后必当重谢。”

慕容婉秋顽皮地眨眨眼睛:“大哥哥,不认识我了吗?”

“你是……”朱明又是一惊,开始细细打量,觉得似曾相识,又不知在哪里见过。

慕容婉秋提示道:“还记得九年前三河村井边的女孩吗?”

“你是荟子?”朱明惊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太神奇了,仿如做梦。九年前那可爱女孩的纯真笑容依然在眼前,此刻她却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世上的事永远都说不清,带给人的永远都是意外。

慕容婉秋将两块白玉透雕眉寿佩取出来:“看看,是不是一对?”

朱明眼前一亮:“原来是你拣到了这块玉佩。”

“见到这块玉佩我就想到了大哥哥。当初若没有大哥哥相助,我和娘亲恐怕早在阎王殿了。如今大哥哥有难,我怎么能袖手旁观?”

朱明指指身边的那个看起来眼熟的人:“还记得他吗?”

慕容婉秋突然想起当年站在朱明身后,满脸和气却略显几分恭谨的年轻后生:“你是和大哥哥一起来的那个人?”

“康某见过叶姑娘。”

其实慕容婉秋对朱明身后那个年岁较大的人更感兴趣。别看他骨瘦如柴,面如土灰,但凭直觉,此人武功之高绝对能独步武林。朱明察觉到她的疑虑,介绍道:“这是管家白安。”

“原来大哥哥的管家这么厉害!”

可轩从旁道:“这里黑咕隆咚的,咱们还是回去聊吧!”

慕容婉秋点了点头,转而问:“你们有落脚地方吗?”

“有,就在城南的瑞福居。”

想到傍晚时分金鹰提供的有关消息,慕容婉秋心头猛然一颤。大哥哥不正是北边的人吗?难道他与那些不明身分的人有关?难道柯少雄知道他的来历?难道他们是为了广贤山庄而来?太多太多问题一起涌上心头,让慕容婉秋感到眩晕。她笑着道:“那我送您回去吧!不然你们再遇到坏人怎么办?”

“好,我正想跟你好好聊聊!”朱明满心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