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事先准备的马车处,看到娘亲平安无恙,慕容婉秋才真真正正地彻彻底底地松了口气。她走上前,发现蓝茵右手上竟然有一条细长剑痕,还顶着些许小血珠,心疼得不得了,赶紧拿出绢帕仔细包好,又急问详情。月玄、月翔和月尘跪倒在地:“奴才该死,没有保护好老夫人,请大小姐降罪。”
蓝茵忙道:“那么多刀啊剑啊的,我又不会功夫,也走不快,真难为他们了。我这点小伤没事。倒是那孩子,腿上还挨了一剑!”说着蓝茵朝月尘指过去。果然,他的鞋面已经浸出血水,显然受伤不轻。这么跪着,全身重心都压在两条腿上,他却连眉头也不皱。
“能平安出来就好,我先派人送您回家。”慕容婉秋轻柔地一笑,好似不甚在意。不过在她身边已久的白色夺命客清楚地预感到,原本还有一线生机的佑安寺必定血流成河、无一生还。那道剑痕与其说是划在了蓝茵手上,倒不如说是刺在了慕容婉秋心头。她是那么珍视自己的娘亲,怎么能忍受这样的伤害?
“你不回家吗?”蓝茵充满期待地问。两天时间,她经历了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变故。她有太多话要询问女儿,有太多事要了解清楚。
虽然严酷事实已经摆在面前,然而此时此刻,慕容婉秋真的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娘亲,如何解释谎言,如何承受结果。“我还有些事。等办完了,我就去看您。”蓝茵突然觉得这个女儿离她很遥远很遥远,远得陌生,远得可怕。她坐上马车,任凭别人载着自己离开。
风岩心急火燎地跑来,“扑通”跪倒在地:“启禀大小姐,风擎……不让杀徐华良和徐兰。”
慕容婉秋心中怒气更盛,脸上露出阴寒的笑。夺命十三客是她忠贞不二的护卫,也是她最信任的下属。她实在想不出任何能令风擎不惜冒着被折磨至死的危险而违抗命令的理由。
风岩见她脸色极其难看,不敢隐瞒,将风擎和徐兰的事一五一十地讲出来。慕容婉秋干笑一声:“刚刚离开一天,就帮着外人对付我。不错嘛!”
“请大小姐恕罪。”风岩使劲磕下头。
“别替他磕了。我倒要看看他想干什么!”说话间慕容婉秋已经走向佑安寺。
刚刚走近寺门,她便听见风擎的狂喊:“大哥,你如果不放他们一条生路,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你想干什么?”一个高亮的声音穿过层层血气,直击入每个人的耳朵。众人当然知道是谁来了,俯身跪拜。
“起来吧!”大家谢恩起身,只有风擎依然低头跪着,浑身瑟瑟发抖。他在等待主子的处置,等待上天的裁决。
慕容婉秋走近风擎,用脚尖顶起他的下巴,让他不得不抬头。“大小姐……”风擎不敢乱动,眼神里充满了慌乱和惊恐。慕容婉秋突然照他右脸狠踢一脚,将他打飞出去。
风擎顾不得身上的伤痛和流出的鲜血,含着被踢碎的牙齿爬到慕容婉秋面前:“奴才该死……”
慕容婉秋不再理会他,指着面无惧色的徐华良和缩成一团的徐兰厉声吩咐:“金鹰,这里的人不许留下一个。”
“不要!饶了他们吧!”风擎跪行向前,“奴才求您了……”
自己性命尚且难保,还替别人求情,慕容婉秋心中突然有种莫名的感觉,这种感觉胜过雷霆之怒。“你不动手,也不让金鹰动手。好,我亲自动手。”一道寒光闪过,她拔出了玄冰剑,直指徐华良和徐兰。
“不!”风擎舍出一切,拼命抓住剑锋,不肯撒手。鲜血顺着剑锋一滴滴流下来。谁也没想到平时温驯的他会做出这种惊人举动。
金鹰急喝:“还不快撒手?知道拦的是谁的剑吗?想不想活了?快撒手啊!”
风擎一面死死地抓住玄冰剑一面声嘶力竭地哀求:“奴才违抗大小姐命令,罪孽深重,万死也难辞其咎。奴才不求您宽恕,只望您能念在奴才伺候多年的份上,放他们父女一马吧!奴才下辈子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您的恩德。”慕容婉秋盯着他没有作声。
原本还对风擎心有所怨的徐兰突然开口:“贾大哥,不要再求那个女魔头了,让她快杀了我们吧!”
滚滚热泪顺着风擎脸颊流了下来。在多少严酷训练之下都未曾流泪的铁汉子,居然被一个姑娘的一句话说哭了。只是这份不该属于夺命十三客的柔情注定牵连着悲惨与不幸。他向慕容婉秋重重磕下头:“大小姐,杀了奴才,放他们父女一条生路吧!奴才求您了,求您了!”
看着此刻的风擎,慕容婉秋不由得想到隆玄,想到当日在怡云楼的自己。爱不分长短,只问深浅。它能让一个人为之沉醉,为之痴狂,也能让一个人心甘情愿地付出生命的代价。这难道就是爱的力量?最终她犹豫着收回了玄冰剑。风擎长长地松了口气,顾不得双手的剧痛,拼命叩头谢恩。
“拉他回去,先打二百皮鞭,再关进牢房。”任凭徐兰如何哭喊哀求,她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风擎被铁血护卫无情地拉出去。有时候,人与人的缘分就是如此短暂,相聚得太突然,相离得也太无情。
慕容婉秋走到徐华良面前,端详着他那凛然而倔强的神情,嘴角扯出一缕轻笑:“徐老前辈不愧是武林名宿,在如此惨烈悲壮的场面之下仍能泰然如常!不容易!”
徐华良冷哼一声:“论泰然,我怎么比得过蛇蝎心肠、阴险毒辣的你?在江北,你肆无忌惮、乱杀无辜;在云城,你更变本加厉,视人命如蝼蚁。终有一天你会遭报应的。”
“你说些什么,我听不太懂。对你们,我本不愿刁难。但你们竟然不顾廉耻地绑架我娘,实在可恶!况且凌云山庄的做派你一清二楚,对今天这个结局不应该很意外。”
徐华良哀叹一声:“命数如此,这条命你拿去吧!”
“命数三分在天,七分由人。你想要速死,我就偏偏不让你如愿。来人,把他们押进黑谷,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和他们见面。”徐华良大笑而去。
行至寺门,慕容婉秋蓦然回头:“烧了吧!”熊熊大火在她眼前燃烧,也在她心中燃烧。这火映红了云城半个天空,更映红了她的未来之路。慕容婉秋带着一丝忧伤飘然离去,只留下一片焦烂的废墟无言地诉说着一个女孩内心的点点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