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水月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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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谢非到云城了。这是慕容婉秋清早起来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她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吩咐金鹰:“派两个人好好伺候谢公子,一定要让他玩得尽兴。”金鹰领命退下。

可轩不解地问:“既然谢公子已经到了,为什么不见?”

“当然要见,但不是现在。”慕容婉秋脸色一凝,“如果我记得没错,今天是大哥的生日。也不知道他和大嫂怎么样了。”

可轩很清楚,这些天她虽然嘴上什么都不提,但时时刻刻惦念着黑谷,惦念着里面的人:“如果不放心,就去看看。”

“你去吧,再拿些桂花糕。大哥最爱吃了。”说着慕容婉秋的眼里已经不知不觉地转出泪珠。

“好,伺候完您梳洗,我就去。”

“你现在就去。”

催走了可轩,又屏退了所有婢女,慕容婉秋独自静静地坐在梳妆桌前,细细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自从叶家人被押进黑谷,她始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突然失去了什么。她曾经凭借坚定的信念,忍受了一个女孩无法忍受的折磨,在血雨腥风中苦苦挣扎,从悲痛的阴影走向绚烂的光环。如今这个信念终于实现了,出于人性使然的同情和怜悯又一点点地征服着她。她好矛盾。

忽然,可轩像阵风似的跑进来:“小姐,不好了!有个监工故意刁难大少爷,大少爷受不过,用头撞了山石……”

慕容婉秋觉得脑袋像被轰然炸开,“噌”地站起来,难以置信地盯着可轩:“大哥现在怎么样?”

“已经被抬进屋里,还在昏迷当中,伤口流血不止。”

“找大夫了吗?”

“黑谷没有这个规矩,谁敢请?”

“讲什么规矩,难道让大哥血尽而死?”慕容婉秋气急败坏地嚷,“快点找大夫!”可轩连声应和着跑了出去。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叶炯头破血流的惨状,但慕容婉秋完全能够想象得到大哥当时愤怒而凄惨的目光。在她心里,大哥永远是最坚强的,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如果不被逼上绝路,他绝不会轻易求死,何况今天是他的生日。亦或者他正是要在这具有特殊意义的一天寻死,以此来向自己诠释什么。虽然理智告诉她不能冲动,可此时深厚的兄妹情谊已经远远凌驾于一切之上。她无法再控制感情,也不能再阻止自己踏进黑谷的脚步。

凭借多年经验,田超已经从慕容婉秋对叶家的特殊关注中隐约地感到两者之间有特殊关系。然而他没料到慕容婉秋会因为叶炯而亲临黑谷。在谷口,慕容婉秋扫了一眼不知所措的田超:“我不是说过吗?不许伤及叶家人的性命。”

田超磕头道:“奴才该死,奴才也没想到他……”

“带我去看看。”慕容婉秋不耐烦地吩咐。

田超一惊。哪里有大小姐进黑谷去见犯人的道理?何况慕容谡交待过,不能让大小姐随意去囚禁地。他不敢答应,更不敢违抗。慕容婉秋见他犹豫,一脚将其踹翻,径直走进去。黑谷守卫见大小姐发火,连总管都给踢了,谁还敢上前阻拦?田超来不及擦嘴角的血,爬起来就追。如果自己再晚一步,恐怕就真的没命了!

慕容婉秋虽然数次到黑谷,但从未接触过深处。当真正走进这个人间魔窟时,她发现一切比想象中地更可怕。一道道被夹在峭壁中的高耸入云的铁门像索命无常拦在崎岖的小路上,一股股凛冽刺骨的寒风随着开门变得越发令人毛骨悚然。就是这条不起眼的小路,埋没了多少曾令天下汗颜的江湖豪杰,埋没了多少鲜为人知的恩怨情仇。这是一条真正有去无回的路!

当最后一道大门开启时,慕容婉秋震惊了。她曾经亲手将无数人送进这里,包括自己的亲哥哥,但怎么也不会想象到黑谷深处竟是这份光景:有人像刚刚从泥土中钻出来的软甲虫,却背负着比自己重几倍的石头在艰难地爬行;有人像在大街上被人玩耍的小木偶,只是不断地重复着敲打岩石的简单动作;有人则是像被熬干的空架子,费力地用木棍搅拌着热气腾腾的大锅。不过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他们的表情同样僵硬,他们的举止同样僵硬,他们对责打与斥骂也同样僵硬——他们是一群没有灵魂、没有感情的臭皮囊。这是非人的世界!此时此刻慕容婉秋更能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惧怕凌云山庄,惧怕黑谷了。

这时候,可轩从里面走出来。慕容婉秋故意转移了视线。可轩道:“平大夫说已经脱离危险。”

这“平大夫”就是江湖人称“怪医”的平山岳,医术高明,但为人古怪:凡是看顺眼的,无论花多大代价他都非救不可;凡是看不顺眼的,即便刀被架到脖子上他也决不会救。也正因为如此,很多没有得到他救治的人就成了他的仇人。慕容谡为治好慕容燕秋的病,替他杀掉所有仇人后请他入庄。然而注定离开的还是离开了。慕容谡恼羞成怒,将他软禁在黑谷的蝴蝶峡,并逼他发誓,今后只能救治凌云山庄庄内之人,以此赎罪。当初慕容婉秋练功差点走火入魔,也是多亏平山岳医术高明。

松了口气的慕容婉秋正准备转身离开,却见可轩从怀里掏出一块沾满血渍的布:“这是从他身上发现的。”

慕容婉秋连忙展开,霎时间热泪盈眶。竟然是叶炯写的血书。虽然有些模糊不清,但字字铿锵有力,足以看出他的苦心。

荟妹:

或许只有我的死才能让你看到这封信,也或许只有我的死才能唤起你的仁慈。希望你心中所有的仇恨就此消失,也希望一切灾难都到此结束。这里毕竟有你最亲的人。

慕容婉秋紧紧攥着血书,好久好久没有说话。原来大哥的自杀真是早有准备。可如果自己忘了这个特殊日子呢?他的精心设计就会化为泡影。这是他在用性命做赌注,在用鲜血作诠释。可轩见慕容婉秋脸色煞白,即问:“您要不要进去看看?”

“你让我拿什么去见他?”慕容婉秋长叹一声,转身问田超:“叶中奇在哪里?”

“回大小姐,就在采石场。”